言羽霖颇为无奈,低声对言衡之道:“二弟,向孙将军诚心道歉,此事才能了了。不然闹大了,侯府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言衡之压根听不进去,皱眉道:“明明我没错,一副莲花图罢了,孙将军根本就是借题发挥,要给我没脸。大哥若是顺了他的心思,传出去才叫侯府被人看轻,以为谁都能欺负了去!”
言羽霖看向言梓里,问道:“三弟以为,这事该怎么办?”
言梓里只懂得玩闹,哪里知道这些曲曲直直的。可是他也明白,此事处置不好,孙将军若是闹到皇帝跟前,言衡之就得吃大亏了。
不过忍耐着稍微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言梓里只得好声好气地劝道:“二哥,孙将军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得罪他不好,娘亲不是说过了,绝不能与将军为敌。”
言衡之憋着一肚子的火,却明白言梓里说得有理,僵持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他,谁让自己如今不过白身,不能继承爵位不说,还没有官职,如何能跟面前这个大将军闹得不可开交?
他几乎要把下唇给咬破,一再提醒自己忍下这口气,以后就算十年二十年,总有机会把今天的耻辱报复回去!
“是我莽撞了,还请大将军不要计较。”言衡之团团作揖,孙将军瞥了他一眼,倒是没继续追究。
其他人连忙上前解围,起哄道:“将军,大喜之日,我们敬你一杯!”
早有小厮重新送来一个海碗,给碗里倒满了烈酒,孙将军重新露出笑容来,抬起碗道:“既然冰释前嫌,言二公子不如来喝一碗?”
一碗烈酒下去,言衡之能站得稳才怪,这分明就是刁难。
还以为这大将军既往不咎,谁知道这心跟针眼一样小,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言衡之勉强挤出一点笑来,连连摆手道:“我一介书生,哪里比得上将军的酒量,将军就别打趣我了。”
“怎么是打趣,是男人就该痛快应下,还是说……”孙将军上下打量着言衡之,大有一副“他不是男人所以不敢应下”的表情。
言衡之几乎要被他挤兑得吐血了,再拒绝,自己是不是就得承认不是男人了?
对上周围人满是兴味和揶揄的目光,言衡之也只能接过海碗,咬牙仰头灌下。
“好!”众人笑呵呵的,刚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言衡之艰难地把碗里的酒水灌下,一半洒在袖子里,依旧喝得满脸通红,脚步虚浮,感觉下一刻就能倒下去,只能咬牙忍着。
若是在孙将军面前倒下,自己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这男人分明喝了许多,却是面不改色,反倒自己只喝了一碗,连走都走不动了?
言梓里在一旁扶着言衡之,见他双眼发直,面色发白,不免有些担心:“大哥,我先带二哥回府去。”
不等言羽霖开口,一旁就有孙管家笑着提议道:“不过一碗酒,言二公子就醉了?这时候在外头吹了风倒不好,不如在府里的厢房歇一歇,再喝一碗解酒汤,免得府上招待不周了。”
言梓里见言衡之丝毫没反应,心下担忧,便点头道:“那就有劳管家,让二哥先歇一会,等酒席散了再回去。”
孙管家连忙在前头带路,言羽霖以茶代酒跟孙将军碰了碰杯。
孙将军是知道这位言家大公子身子单薄,打小就是药罐子,倒没像言衡之那般灌他。
毕竟要是闹出人命来,这大好日子可就不吉利了。
再说言羽霖客客气气的,看着就顺眼,不像言衡之,大喜日子来吃酒却是面露不悦,眼底的鄙夷和不屑是明明白白的。
看怕不是真心来贺喜,却是被侯府压着来的,叫孙将军十分不痛快,便小惩一番。
而且他有种感觉,言衡之这么蠢,敢在自己的大好日子来闹得不痛快,指不定是眼前这位言大公子的手笔。
孙将军倒不介意被人当枪使,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出生入死,可不就是被皇上当枪使?
回京后兵符就要立刻收回,生怕他造反。边境有外敌来犯,自己总要第一时间领兵相迎。
他身边的亲兵死了一茬又一茬,有些跟着自己功成名就,留下重伤勉强捡了条命,便在京中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享福的。
也有死在边境大漠,匆匆下葬,甚至尚未娶亲,年纪轻轻的,死后连个烧香摔盆的人也没有。
孙将军喝下一碗又一碗,他常年在大漠打仗,夜里太冷,总是以烈酒取暖,久而久之这酒量就犹如千杯不醉,很难叫自己不清醒了。
还是喝趴了半数的宾客,宴席是时候散了,他这才放下海碗,径直去了喜房。
只是刚刚走近,就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孙将军是行伍出身,眼力和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连忙屏住呼气就扑了过来,三两下就制服了来人。
来人在他身下挣扎呼痛,孙将军才发现这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自己不对付的言衡之!
这小子不是被孙管家安排去了西厢客房,怎的跑到东边的喜房来了?
孙管家做事有条不紊,他常年出征,家里头都是这个管家来照看,素来稳妥,绝不会犯这样的小错。
那么,就是言衡之特地跑到喜房来,对自己的新娘子不利了?
又或是已经进去,这会儿再偷着跑出来?
不管哪一种,孙将军都忍无可忍,扭着他的胳膊,听着言衡之一个劲呼痛,恶狠狠地道:“这个时候,言二公子跑来此处做什么?”
“我去出恭,但是迷路了,不知怎的跑到这里来了……”言衡之疼得脸色惨白,几乎觉得孙将军要把自己的胳膊拗断。
他左看右看,醉意顿时被吓醒了,自己怎的跑到喜房这里来了?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外头的动静,卷碧挑起帘子,看见孙将军身下扭着一个年轻男人,不由惊呼一声:“将军,这是谁?”
电光火石之间,孙将军冷哼道:“这人指不定是你家姑娘的旧识,不然怎的趁夜摸到喜房来了?”
卷碧一惊,连忙否认道:“不,奴婢从来未曾见过这位公子,姑娘也是……”
“谁知道呢,不然这男人怎么哪里都不去,偏要跑到喜房来。还有,他来庆贺,送的是一副睡莲,上面的题字可不就是你家姑娘的闺名?说两人没关系,谁会信?”孙将军冷笑着打断卷碧的话,顿时惊动了在里面安静等待的段夏荷。
她一手扯掉红头巾,遮住半边脸从帘子后面看了过来,隐约听见孙将军的话,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辩解道:“将军可不能信了这男人的片面之词,我是无辜的。”
“是不是无辜,我一个粗人不明白,却是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孙将军站起身,用脚狠狠踩着言衡之,叫他起不来:“这事段姑娘打算怎么解决,是我直接写一封休书,还是把你送到长平侯府去?”
长平侯府?
段夏荷一愣,看向地下的男人,不是言羽霖,那么是言家另外两位公子?
看着年纪,应该是言衡之。
这人莫名其妙出现在喜房跟前,孙将军不怀疑才怪。就连她也疑惑,言衡之是不是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情愫,才会摸黑过来一表倾心?
只是得了休书,就算被送去长平侯府,估计就是言衡之身边的小妾。
段夏荷一手紧紧抓着帕子,面色惨白道:“将军说得什么话,我嫁了过来,就是孙家的人。若是将军不信,我这就撞柱子表明清白,也好被将军这般猜忌,伤透了心。”
说罢,她双眼通红,扭头就要往屋里的柱子撞过去,吓得卷碧连忙拽着,口里连连阻拦道:“姑娘三思,可别做傻事,回头叫老夫人知道了,还不伤心欲绝?”
孙将军瞥了她一眼,皱眉看着身下的言衡之,有些棘手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言衡之再混蛋,也是长平侯的二子,真要直接送去衙门,长平侯府的脸面丢光了,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过。
无端端树敌,不是孙将军想要的。但是就皱眉放过言衡之,他又不甘心。
孙管家适时出现,似乎对如今的情形吓了一大跳,却替段夏荷解围道:“此事声张出去,对将军的名声有爱,段家的脸面也不好看。如此,老奴倒是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叫言二公子写下契书,保证不会把今晚的事传出去,如何?”
言衡之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断了,孙将军丝毫不知道力度对一个书生来说简直要命,听到孙管家的建议,他也只能不甘愿地点头了:“就这么办,将军先放开我可好?”
孙将军这才放开了手,言衡之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一辈子的脸面都在孙府丢光了!
但是孙将军虎视眈眈,如果自己不写下契书,恐怕今晚压根不能从孙府的大门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言衡之面容扭曲,早知道他就不该到孙府来,平白被折辱,简直流年不利。
孙管家笑眯眯地准备好笔墨,亲自摊开了白纸:“言二公子,请。”
闻言,言衡之只得上前,简略写下,在最后画押,丢下笔恨恨地道:“这样就行了吧,我能走了吗?”
“二公子请便,只是希望你能管住嘴,我不想还有别人会知道此事。到时候我丢了脸面,二公子也别想好过!”孙将军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外敌的鲜血,浑身的戾气叫人生畏。
言衡之险些腿软,木然地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然,连滚带爬地走了。
孙将军把言衡之吓唬完,又冷着脸看向段夏荷:“夫人先歇着,今晚我在书房有事跟管家商榷。”
段夏荷还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看孙将军的样子,难不成真以为她跟言衡之有一腿,所以不打算跟自己洞房了?
“将军……”夫妻不同房,孙将军又对她有所怀疑,以后自己还怎么在府里立足?
只是孙将军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段夏荷一肚子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浑身的戾气连言衡之都受不住,更别提是她这个弱质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