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岚端着茶水进来,却见段老爷大步离开,只得把茶盏搁在桌上。
段春盈冷笑道:“为了秋叶,爹爹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显然,他这番苦心就要付诸流水了。
她让麻雀在国子监停了一会,老先生商量的话自然就传到自己的耳边来了。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让段秋叶踏入国子监,这完全是拉低学子的能力。若是谁都没有能耐,却都能通过推荐随便就进去,国子监以后出来的学子又如何能够替皇上分忧?
老先生素来耿直,不知道迂回,只明白这次破例,就会有下一次,然后国子监变得乌烟瘴气,他们几十年呆在这里,早就有了感情,哪里愿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但是断然拒绝,却又有章家推荐的名额在,章大人十分为难,曾大家便有些不忍。
索性再给段秋叶一次机会,若是他能用才学赢了同年被推荐进来的学子,老先生们也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
若是赢不了,那么就不好意思,国子监永远不会为段秋叶打开门了。
所以说这是一次机会,更多的却是一次赌博。
愿不愿意赌,这赌上的还是后半辈子的名声和体面,但是赌赢了也能够比谁都更要风光。
段秋叶心里有所计量,自然是愿意赌一把的。毕竟后面的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而且在他心里,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
不过是几个刚踏入国子监的学子,年纪与自己相仿,才学又能好到哪里去?
又有章大人推荐,有曾大家做保,还请来了言羽霖,三人坐镇,犹如三座大山,段秋叶若是不能趁此机会踏入国子监,谁还能进去?
所以他是丝毫不紧张,对段夫人絮絮叨叨的叮嘱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很不以为然。
段夫人一早起来眼皮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话就翻来覆去地说,叫段秋叶后来也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母亲,我肯定能进国子监的,你就别担心了。”
“是啊,我儿如此才华洋溢,怎可能进不去国子监?也是那些老顽固不知道听了哪里的流言,这才有眼无珠,等会他们就明白,我儿以后就是铁板钉钉的状元,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段夫人的话叫段秋叶面上露出笑意来,整了整衣襟,他就上了马车出发去国子监了。
段秋叶想了想,还是让小厮去孙府,把段夏荷和孙将军也一并请去国子监。有什么多撑腰的人在,就算不能帮忙比试,好歹光是坐在那里,就能震慑人。
只是他刚到国子监,小厮就满头大汗赶回来,凑到段秋叶的耳边小声禀报道:“大公子,二姑娘说她身子微恙,就不过来了。孙将军不放心姑娘,要留在府里照顾她。”
言下之意,孙将军是不会来了。
段秋叶颇为可惜,却也并不在意。反正还有其他人在,少一个孙将军不算什么事。
可是他才跟几位老先生团团作揖,余光扫了眼围观的人里,迟迟不见几人,不免有些急了:“去门口瞧瞧,章大人什么时候来,还有大姐和大姐夫?”
小厮就要跑断腿,擦着汗又回来,兢兢战战道:“章大人吃坏了肚子,这会儿也来不了。”
段秋叶脸色有些发白,一个两个都出事,他傻了才会以为真的是巧合!
有福的时候就知道同享,有难却不知道同当,真够可以的!
也罢,以后他出息了,再慢慢教训这些小人!
“大公子,大姑娘和姑爷来了。”
小厮小声提醒,段秋叶的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上前对言羽霖和段春盈拱拱手笑道:“姐夫,大姐,这边请。”
言羽霖对他微微颔首,段春盈微微笑道:“不忙着招呼我们,比试就快要开始了,我们二人就等着段弟的好消息了。”
段秋叶谦虚了几句,到底让小厮领着两人在一旁坐下,奉茶伺候。
有言羽霖在,段秋叶总算有了几分底气,看见前来比试的三人,下巴微抬,带着世家子弟该有的骄傲。
三人的出身丝毫不比他逊色,根本没把段秋叶放在眼内,一个个先去拜见老先生,又对上首的曾大家拱拱手十分恭敬。
曾大家摸着胡子,笑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其中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先生上前,慈眉善目地开口道:“此次比试只在切磋才学,为了避嫌,三位的先生并不参与出题,段小公子没有异议吧?”
“没有,先生请说。”段秋叶恭恭敬敬地行礼,并不觉得国子监会在这事上有猫腻。老先生们的耿直,他是有所听闻的,显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这话叫老先生的面色好看了不少,对段秋叶点了点头,便道:“如此,老夫就出一个对子,还请几位把下联写在纸上,有一炷香的时间。”
见几人专注地看了过来,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上联: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
“这对子真不简单,音相似,还要对得工整。”段春盈听得不由挑眉,见段秋叶眉头深锁,的确是被难住了。
其余三人也是低头沉吟,过了半柱香,他们才开始提笔。
段秋叶急得满头大汗,心下琢磨来琢磨去,却依旧没能想出最好的下联来。
看见三人已经写完,一炷香已经余下一点点,他犹豫着该胡乱写一句,还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写。
写得不好,要被人嘲笑,段秋叶迟疑的片刻,一炷香已经到头了。
国子监有书童上前来收下联,书童看见段秋叶面前一片白,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他对不出来才是理所当然的事。
见状,段秋叶颇为恼怒,却也不敢当众呵斥,只能压下火气。
他就不信,这么难的对子,其他三人就能对得出来。
四人的笔墨在老先生手中传阅,很快大家都看出段秋叶交的是一张白纸,就再也没有人理会,孤零零扔在角落,重点琢磨三人写下的对联。
很快就有了决断,送到了曾大家的手上,后者看后摸着胡子颔首道:“后生可畏,这下联确实出色。”
段秋叶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曾大家也赞许的下联究竟是什么,就见书童把其中一张笔墨展开。
“登泰山携太山太山摔泰山抬跚太山……”
他喃喃念完,的确是一个极好的下联,不由皱眉。
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想出如此契合的下联来,段秋叶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国子监的老头们为了挫一挫自己的脸面,于是偷偷给三人事先说了上联?
不然怎可能在一炷香里相处这样的绝对,连他都做不到,其余三人又如何能做到?
段春盈只瞥了一眼,就明白段秋叶在想什么,心下冷笑。
段夫人对段秋叶颇为宠溺,可谓是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养女儿就罢了,养的却是儿子,于是段秋叶从来就不曾挫败,不明白人外有人,只觉得自己是绝不可能输的。
不得不说国子监的老先生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好明白自己的斤两。
可惜老先生们的这番苦心,恐怕要付诸流水了。
段秋叶绝不会认输,在他的心里,错的只会是别人,自己是绝不会有错的。
这次输了,他必然是认为对方动了手脚,自己对不出来,别人也该对不出来才是。
段春盈轻轻叹气,原本段秋叶的才学也不至于太糟糕。可惜这番心境,倒是他前进的绊脚石。
他能走到这里,估计已是到头了。
老先生看出段秋叶不服,皱了皱眉眉头,果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子,难怪国子监里就没人愿意收这个徒弟,不是给自己添堵,坏了名声吗?
以后段秋叶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他们的老脸往哪里搁?
所以一个个是不愿意沾手段秋叶,免得自己晚节不保!
他看向曾大家,后者笑道:“傅老出了第一题,不若言小子出第二题?”
段秋叶双眼一亮,别人不知道,但是言羽霖倒没可能胳膊往外拐,不向着自己才是。所以第二轮,他必然是赢定了!
他团团作揖,笑道:“还请大姐夫出题。”
段春盈眯起眼,这小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言羽霖是段秋叶的姐夫,一定会偏心他吗?
其他三人倒也没露出不悦的神色,反倒对言羽霖多有恭敬。毕竟曾大家特意点了他,显然是觉得言羽霖的才学过人,不然又怎会让他出题?
言羽霖站起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还是对子,我出上联,几位请听: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段春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上联真是绝了,真有人能对得出来吗?
曾大家“哈哈”大笑,揶揄道:“言小子可出了一道大难题,傅老还是手下留情了。除了几位学子,先生们也一并琢磨如何?”
老先生们最是喜欢钻研,如此难得一见的对子自然不愿意错过,在一旁皱眉琢磨。
“此题不易,一炷香恐怕不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如何?”曾大家一锤定音,几人只得应下。
段秋叶满脸纠结,他没想到言羽霖为了难倒其他三人,居然出了这么难的上联。最郁闷的是,言羽霖也没提前给自己打声招呼,如今这下联他就得想破头了。
不过他觉得不易,其他三人也是艰难,最后谁都对不出来,可不就是平局了?
平局的话,段秋叶倒也不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