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叶不留神打发了砚台,洒了一身,书童连忙上前整理。
他抬头看向言羽霖,眨巴着眼,可惜后者毫无所觉,一直低着头。
段春盈在一旁险些笑出声来,段秋叶这是打算让言羽霖给一点提示,好赢了这场比试?
面皮倒是够厚的,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别人发现,丢的可不止是段秋叶的脸,叫言羽霖以后的名声可不就要被连累?
见段秋叶转过头,似乎想对自己使眼色。段春盈也学着言羽霖的模样,接过绿岚递来的茶盏,低头盯着杯里的茶叶,吝啬给段秋叶一个眼神。
段秋叶气得要命,不觉得段春盈是故意的,只认为这大姐果真榆木不可雕,难怪段夫人素来不喜欢她。
不能依靠言羽霖,他就只能自己琢磨了。
眼看大半个时辰过去,三人其中一个又开始动笔,正是之前赢了第一场比试的学子。
段秋叶不由急了,这人再赢一回,他进国子监的希望就变得渺茫了!
绞尽脑汁,他反复盯着写下的上联,只觉得精妙得很,处处是陷阱。稍微一点差错,就对不工整了。
段秋叶咬咬牙写了下联,感觉勉强能对得上,想必其他三人是想不出来的。
“好了,时辰到。”傅老吩咐书童把笔墨一一收了起来,这回段秋叶没交白纸,他倒是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他就放下了,叫段秋叶心下一惊,顿时恼怒起来。
看也没多久,就觉得自己写得不好吗?
这分明是不公平,显示傅老看他不顺眼,刻意刁难!
傅老只一眼,就看出段秋叶对的下联根本狗屁不通,偏偏自己还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实在叫人道尽胃口,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倒是有书童把笔墨呈上给曾大家,他看了看,笑了笑道:“段小公子的下联却是有趣,送去给言小子看看吧。”
段秋叶眼巴巴见书童把笔墨送到言羽霖的手上,后者一看,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没有半句的评点。
显然他也看出来了,段秋叶的才学是有的,在一般人家看来还算不错。但是在国子监众多才华洋溢的天之骄子面前,那就不够看了。
段秋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周围的人都在嘲笑他,几乎要坐不住了,恨不能掉头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就这么走了,他不就是彻底认输了?
段秋叶不甘心,到底低着头,稳稳坐在椅子上,等待这次比试的结果。
没有出乎意料之外,第一回赢了的学子,这次比试再度得了傅老的赞赏,曾大家也是赞许道:“对得工整,虽说还欠了些火候,不过如此便足矣。”
书童展开卷轴,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下联:皂君庙朱先生展金轴开墨砚画玄豹污碧衫染褐袍惊天动地泣鬼神。
段秋叶心下不屑,也就对得勉强工整,这就算是绝对了,果真国子监都是一群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他心里不服,斗胆起身道:“曾大家,第三回比试,不若我出题给三位师兄?”
曾大家挑了挑眉,诧异道:“也好,偶尔也该变通变通,段小公子请出题。”
段秋叶面露得意,负手踱步,慢慢开口:“上联是:宠宰宿寒家,穷窗寂寞,几位师兄有请,依旧是一炷香的功夫。”
这是段老爷费了百金,才从一个老叟手里买下的孤本里头的绝对。
他就不信这几人看过这对子,毕竟老叟拍胸口保证,世间仅仅只有一册孤本,就在段府,在自己的手上!
曾大家听了,颇为意外:“的确是一个好对子,偏旁一样,还有寓意在里头。”
他沉吟片刻,脑海中也琢磨下联该如何对上。
段春盈也意外段秋叶居然能脱口而出如此好的对子,只是却发现对面三人的面色颇为古怪。
已经赢了两场比试的学子对上首的曾大家拱拱手,对傅老直接道:“这次比试,不必一炷香的功夫,学生这就能说出下联来。”
“哦?”曾大家更是惊讶,坐直身道:“什么样的下联,请说。”
段秋叶面色惨白,这样的绝对居然眨眼间的功夫就能对得出来,怎么可能?
那学子叹了口气,答道:“学生的下联是:客官寓宦宅,富室宽容。”
“好对子!”傅老赞许一句,对这学子十分欣赏。即便是他们,也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到如此好的下联,果真后生可畏。
学子却是摇头,不敢居功:“傅老有所不知,府上书房里正是有一册孤本,里面正是有这句绝对。只是不知道此乃我家祖上传下的孤本,怎会让段小公子看过?”
毕竟他从来没邀请段秋叶到府上,更别提是看见这册孤本了。反倒身边两个学子,因为一起进国子监,感情颇好,曾邀请两人到府里的书房一起读书,这册孤本倒是看过的,所以也有印象,因此面色古怪。
段春盈远远听见,拼命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免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段秋叶此次真是丢大脸了,自以为能出一个绝对把人难倒,谁知道竟然是别人家祖上传下的孤本,反被质问究竟怎么看到的!
她的双肩一抖一抖的,言羽霖便知道段春盈正憋着笑,眼底也盛满了笑意。
他没料到段秋叶竟然这般蠢,用别人家的孤本来考校,到头来不但输了比试,还把脸面都丢光了。
如此,段秋叶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段秋叶答不上来,嘴唇发颤,面色发白。他真没想到花费百金买下的孤本,居然是那老叟偷偷从这学子家里拓印出来的,简直是让自己把脸面丢丢尽了。
若是答了,岂不是更加丢人?
但是不答,又给如何解释看过这孤本的事?
闹不好,这学子家里曾经失窃过,指不定要算到段家头上来。
段秋叶思前想后,连曾大家也满脸狐疑看了过来,他知道再呆下去,这名声是丢光了,但是就这么走了,也是麻烦,索性两眼一闭,往后一倒。
倒下去之前,他还悄悄给跟来的小厮使了眼色。
可是小厮被书童挡住半边视线,压根没注意到段秋叶的眼神,于是错过了。
等段秋叶直挺挺倒下,他吓得要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段秋叶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脑袋磕在地上,原本只想以晕倒来逃避,最后居然弄假成真,直接给摔晕了过去。
段春盈自然没错过段秋叶倒下前的眼色,又见小厮没接住他,捂着嘴索性扑在言羽霖的怀里,险些要笑岔气了。
言羽霖低头拍了拍她的后背给段春盈顺气,一面吩咐身后的清然道:“去帮忙扶起段小公子,再请郎中过来瞧瞧,可别摔坏了。再让段小公子身边的小厮跑跑腿,务必告知段大人来接段小公子。”
总不能把段秋叶扔在国子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空房间来给他躺着。
再说,段秋叶宁愿磕破头,也不乐意继续面对这个状况,留在这里反而更丢脸,巴不得被抬回段府去。
清然应了,叫来国子监里两个高大的门房,好歹把段秋叶抬到一旁的椅子上。
言羽霖搂着段春盈,等她笑得差不多了,郎中也来了,把脉后摸着胡子道:“原本只是气急攻心,后来摔在地上磕了脑袋,就怕磕坏了,落下的淤血也得尽早清理干净,不然后患无穷。”
伺候段秋叶的小厮听得脸色惨白,自家公子出了事,他在段府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段老爷听说段秋叶出了事,让马夫快马加鞭,很快就来了。
段夫人自然紧跟其后,一见段秋叶面无血色歪在椅子上,顿时摇摇欲坠,险些也跟着晕过去。
荷颜扶着她,掐了掐段夫人的手臂内侧,提醒道:“夫人可不能晕,大公子要尽早送回段府,让郎中写下药方,赶紧让他醒来才是。”
段夫人这才定了定神,带来的粗壮婆子把段秋叶小心翼翼送上马车,她扭头看见言羽霖和段春盈,勉强挤出一点笑来:“既然大丫头和言公子都在,不若到段府来坐坐?”
这显然是想要问在国子监里,段秋叶究竟出了什么事,不但晕倒了,还把脑袋给磕破了。
见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段春盈是懒得应付,直接看向言羽霖,让他应付就是。
言羽霖干咳了两声,叹道:“吹了风,我有些不适,只得让夫人陪我先回府去。恰好两位弟弟都在,让他们跟夫人走一遭如何?我也不放心段弟,正好请他们看一看,回头再跟我说,也好叫我安心。”
言衡之满脸不情愿,指着言梓里道:“机会难得,我有些疑难想要请几位先生解答,暂时就不过去了。正好三弟在,让他走一趟如何?”
言梓里原本就坐不住,听着枯燥的对子,险些就睡过去了,巴不得赶紧去红楼跟姑娘们玩一把,再喝些水酒,听听小曲,好放松放松。
如今听言羽霖把事情推给言衡之,言衡之又推到自己身上。谁叫自己是最小的,实在推脱不得,只能苦着脸应了。
段老爷恭敬地把言梓里请上马车,言衡之立刻就去曾大家身边套交情,满脸儒慕。
曾大家却是看向言羽霖,招招手道:“段家丫头,你来说说段小公子提起的孤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段春盈诧异地摇头,答道:“小女子也不清楚,毕竟爹爹认为女子无才是德,并没有让几个女儿踏进书房。”
闻言,曾大家皱眉,对这个说法很不以为然:“女子就该才德兼备,段大人这话未免有些偏颇。”
既然段春盈没进过书房,自然是不清楚书房里到底是不是有这孤本的存在。
毕竟是祖上留下的孤本,真的在手上,假的却散落在各处,实在膈应人。
那学子拱拱手,便道:“还请傅老能跟学生走一趟,到段府问清楚才是。”
他独自上门,就怕段家矢口否认,便是白跑一趟了。
曾大家起身道:“老夫也好奇得很,正好段家丫头在,不若明天一起到段府问一问,正好探望段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