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撒了一把把的精米放在亭子的桌上,无数的麻雀从外头飞了进来,叽叽喳喳落了一桌。
有几只小的因为抢食闹了起来,被她笑着点了点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脑袋蹭着段春盈的指尖撒娇。
指尖痒痒的,叫段春盈忍不住嘴角微弯,只觉得有这些鸟儿在,她心里的郁闷和担忧也能消散不少。
绿岚轻声打破了亭子里的欢快气氛,低声禀报道:“少夫人,祁嬷嬷被红盏带回来了。”
“很好,先关在柴房里,不必送吃的喝的,暂时饿着吧。”段春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指尖逗弄着几只小麻雀,看见它们跟着大一些的麻雀依依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飞得不好险些一头栽在树上,又不由弯了眉眼。
若非还有事情要处理,她真想一直跟鸟儿们嬉戏。
段春盈等了一会,才有麻雀从府外飞了回来,正是跟着去府衙的那几只。
它们低头啄了几口精米,便抬起头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争相恐后的,生怕耽误了段春盈的事。
绿岚见段春盈的眉头越皱越深,便猜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等麻雀渐渐安静下来,一只只低头啄着精米,似乎等着段春盈下一步的指令,就见她开口道:“这个老虔婆,果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段春盈之前还有些怜悯侯夫人,毕竟言衡之蓄意谋害长平侯,让她失去了夫君,又不留神失手弄死了言梓里,失去了一个儿子。
如今她却露出嘲讽的笑容来:“果真是母子,一样的心狠手辣。”
或许言梓里性子更像长平侯,那么言衡之就像足了侯夫人,居然敢反咬言羽霖一口,简直不知所谓!
她深吸了口气,咽下心头的怒火,冷声吩咐道:“夫君暂时要留在府衙的牢里,不能回府,准备些吃食和替换的衣裳,等会我亲自送过去。”
绿岚大吃一惊,没想到言羽霖不但不能回来,还要被关在府衙的牢里:“少夫人,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老夫人一口咬定二公子手里的毒药是从夫君手里弄来的,也是被夫君怂恿,才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反正言衡之逃不过,侯夫人是打算把言羽霖也拖下水。
要死一起死,绝不能让言羽霖在外头逍遥,反倒她的儿子,死了一个, 另外一个也快要被斩首了。
到头来,所有的好处可不就让言羽霖给占尽了?
侯夫人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既然言衡之逃不过一死,那么再扯上一个垫背的,也没什么不好。
绿岚瞪圆了眼,似乎没料到侯夫人居然如此心狠,连无辜的言羽霖也要牵扯进去,就因为看姑爷不顺眼吗?
“实在太过分了,绝不能让老夫人如愿!”
“这是必然,”段春盈冷冷一笑,站起身来:“老夫人想做什么,我是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就容不得我手下留情了。老夫人如此宠爱二公子,想必两天未见,心下也想念得很。”
她转身从匣子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绿岚:“务必送到狱卒的手里,不必让他们做什么,只是叫这母子二人能够见上一面。”
绿岚接过银票,嘟嚷道:“少夫人未免太好心了,老夫人这般待少夫人,居然还想着让老夫人与二公子见面。”
“他们见面,未必是好事。”段春盈挑眉,又是一声冷笑:“让狱卒提上两句,就说此事没有回旋的地步,二公子的性命堪忧,老夫人好歹能够摘出来,安度余生。”
绿岚跟着她多年,一点就通,自然是明白了段春盈的心思,笑吟吟地把银票收好,匆忙赶去府衙了。
红盏把祁嬷嬷关在偏远的一处柴房里,扣上大锁头,吩咐下人们不能接近,这才回来了。
看到祁嬷嬷以前因为有侯夫人做靠山,把自己支使得团团转,如今却像鹌鹑一样满脸灰败,压根不敢多说一句话,乖乖被推入柴房里,她就感觉心里痛快得很。
见绿岚匆匆离开,就明白段春盈有新的吩咐,红盏心生羡慕。比起绿岚,她实在太不稳重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段春盈都会交代绿岚亲自去办,没自己什么事。
段春盈回头见红盏沮丧的神色,不由疑惑:“这是怎么了,祁嬷嬷还闹腾不听话?”
红盏连忙摆手,笑道:“祁嬷嬷哪里敢闹,府里可没老夫人再当她的靠山了。如今少夫人是侯府的女主子,她是一声不吭就进了柴房,别提多乖顺了。”
说罢,她又不好意思道:“只是见绿岚姐姐匆忙出府,只怕是受了少夫人的吩咐,奴婢心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少夫人委以重任,给少夫人分忧。”
寥寥几句,虽然遮遮掩掩的,段春盈哪里就瞧不出红盏的心思?
她睨了红盏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们二人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姊妹,就是亲姊妹也不为过了,怎能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要气我吗?”
红盏被说得不好意思,羞愧地低下头,又听见段春盈叹道:“绿岚主外,你主内,我以为你是乐意的,如今瞧着,你更喜欢往外跑?这也行,回头让绿岚把手上的功夫都交代了你,到时候你只管在外头跑腿,叫绿岚舒舒服服呆在我身边吃香喝辣的。”
听罢,红盏哪里不知道段春盈这是取笑自己,不由赧然道:“少夫人可别笑话奴婢,只不过是一时想岔了,再不敢了。”
“想明白就好,不然叫我为难了。”段春盈捏了捏她的鼻尖,就见门房的婆娘来禀,说是清然回来了:“快请,怕是夫君有口信带回来了。”
清然急急入内,见着段春盈行礼后,这才开口道:“大公子让少夫人不必担心,不过是府尹得了老夫人的话,少不得表面上要公正些,便打算留大公子一晚,明日自有分晓,叫少夫人只管安心就好。”
段春盈松了口气,府尹心里清楚这事是怎么回事,不会冤枉言羽霖就好:“夫君在牢里总是缺了些东西,我正好让厨房准备了吃食和书册,好叫他解解闷。”
清然听罢,不由笑道:“大公子知道少夫人必然准备妥当,这便让小的回府取,免得叫少夫人劳累。”
闻言,段春盈脸颊微烫,吩咐红盏把东西取来,送到清然手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派人跑腿,回府告知一声,很快就会送过去的。”
清然点头道:“少夫人放心,小的就守在牢狱外,明日一早就接公子回府,少夫人只管准备艾叶和火盆,好叫大公子能去去晦气。”
段春盈应了,目送清然离开,心里依旧有些七上八下的。
之前的吩咐不能作罢,既然绿岚已经出府了,该做的还是做了,以绝后患,免得以后侯夫人出了天牢,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沉吟片刻,仔细考虑清楚,没有任何疏漏,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牢里的言羽霖接过清然手里的包袱,知道狱卒并没有怎么检查,他依旧打开来让狱卒仔细看过这才作罢。
狱卒原本就知道府尹没打算为难这位侯府的长公子,自然是十分礼待的,拱拱手很快就退出去,留下这对主仆独处。
清然转告了段春盈的话,言羽霖打开包袱,自然看得出自家娘子是精心准备过的。衣裳是他最喜欢穿的几件,其中一件还是段春盈费了很大的功夫做出来的衣裳。
至于送来的书册,有两本是游记,一本是言羽霖最近看的。
加上散发着香气的糕点,应该是刚出了炉子,就被送过来了,是他喜欢的,甜而不腻。
言羽霖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你在牢外守着,若是倦了,夜里去附近的客栈歇一歇,别累着了。”
“小的不累,就在外头等着公子。”清然连忙摇头,哪里有言羽霖在牢里呆着,他却去客栈舒舒服服地睡一晚的道理?
知道他是个忠心的,言羽霖点点头,又嘱咐道:“夜里可能有人进牢里来,不管看见什么,别声张,别多看,只管低着头当没看见就是。”
这吩咐实在古怪得很,清然却是小心记下。
自家公子既然特意交代,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事,应该谨慎应对才是。
“小的晓得,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
言羽霖微微颔首,又吃下一块点心,这才打开了手边的书册。
见自家公子在牢里,犹如在自家院子里一样,丝毫不见任何拘束,清然心下赞叹。不愧是公子,即便被冤枉,那气度也不是平常人能比的。
他环顾四周,这牢里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虽说在清然看来依旧简陋得很,但干草是新鲜的,应该不久前才送来。被褥也干干净净,牢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味道。
看来狱卒十分上心,指不定是府尹亲自交代过,要好好对待言羽霖。
思及此,清然才稍稍放心。自家公子呆在牢里一晚已是委屈,若是府尹不问青红皂白把人关起来,还故意侮辱。别说言羽霖,就是自己也不会轻易饶恕!
虽然他人小言微,但是闹到圣上跟前,击鼓鸣冤,就不信府尹能够逃得过去。
幸好,这府尹还算有良知,明白言羽霖是被侯夫人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