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丹尼·威尔逊得知重生发生交通意外的消息时,已经是暮色时分。哪怕夏侯清澄与梁语欷还有白淼都一再告诉他,她的伤情只是有惊无险并无大碍,他还是坚持要亲自到她所在的病房看看她的情况。
于是,欧阳百草才仔细观察过安置在重生身上的各种仪器数据准备离开病房,就见一行人簇拥着丹尼·威尔逊风风火火地赶来。
“息伐,你别激动,伊纯她只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欧阳百草扶着也是病患的丹尼·威尔逊坐到了重生的病床边,“她刚刚睡着,没事的。”
“是车祸啊,真的没事吗?”丹尼·威尔逊看着重生入睡时仍皱着眉,一颗心顿时纠得生疼,“会不会看上去只是些皮外伤,实际却伤到了内脏之类的?有没有给她做更细致精确的一些检查?她曾经……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所以我怕哪怕只是不严重的小车祸,也可能会牵连到她可能会有的一些旧伤。所以,百草,你一定要帮我给她做个详细的全面检查才行,我不能再让她有丝毫的损伤,不能……”
“放心吧老同学,我哪里会不知道你有多紧张的你的宝贝未来老婆啊?”欧阳百草了然地拍了拍丹尼·威尔逊僵硬着的肩膀,“我刚刚已经替她做了一部分详细的检查,但结果可能要明天才能出来。不过有件事,我也觉得有些疑惑。”
“什么事?”一听到心脏专科的欧阳百草说对重生的病情有疑惑,丹尼·威尔逊的神经不禁更加紧绷起来,“你不是说她没事的吗?那还会有什么疑惑?”
“由于具体的结果还没出来,所以我还无法断言。”欧阳百草犹豫着说,“但凭我的经验,觉得她的心脏似乎与正常人不太一样。”
丹尼·威尔逊听欧阳百草说到重生的心脏,反倒表现出些许释然,“哦,你是说她的心脏位置与正常人不同的事情吧?没错,她是极其罕见的‘镜面人’,所以她所有的内脏器官都是与常人相反的。”
而欧阳百草却摇了摇头说道:“关于伊纯是‘镜面人’这点,在对她的伤情初步检查我就已经清楚了,我说的疑惑不是指这个。”
“那是什么?”丹尼·威尔逊霎时又紧张得全身僵硬起来,“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与车祸无关的异常状况吗?”
“是的,我所说的这项疑惑确实与她白天时所遭遇的意外车祸没有什么关系。”欧阳百草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将眉心微微蹙成了川字,“我发现她的心脏应该做过移植手术,而且现在植入在她胸腔里的,应该并不是普通的、属于正常人类所捐赠的脏器,而是……”
“而是什么?”紧张得将双拳攥得咔咔作响的丹尼·威尔逊,简直快要被欧阳百草缓慢而纠结的语调给逼疯了,“你说她的心脏做过移植手术?那被移植进她胸腔里的,不是正常人类所有的脏器,又会是什么?百草,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息伐,你冷静一下。我说了,具体的详细检查结果要等明天才能出来,所以我现在也只是初步的怀疑而已。”欧阳百草注意到丹尼·威尔逊整个人已然紧张到青筋暴跳的状况,立时面显愧疚的安抚起他的情绪来,“哎,早知道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我真不该先把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告诉你的。其实我也觉得伊纯身体里脏器的异样有些不合常理,也难怪你一时无法接受……”
欧阳百草安慰性的话语还在耳畔滔滔不绝,但脑中一片雷鸣般混乱的丹尼·威尔逊,却渐渐已经听不进他的只言片语。
要他如何能不紧张呢?原来伊纯的心脏都已经被移植掉了,也难怪她如今会完全忘记了她自己是谁,忘记了他是谁!
而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呢?
当初就是他的接连两枪,同时穿透了她的左右心口,击碎了她的心脏啊!是他一手毁掉了她身体里最重要的脏器,是他直接造成了她被人将不合常理的东西植入胸腔,是他让“重生”的她身体发生了那么多的异变状况……
这所有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丹尼·威尔逊啊!
不知何时开始,欧阳百草与簇拥着丹尼·威尔逊来的夏侯清澄、梁语欷与白淼,都先后离开了重生的病房。这四壁雪白的清冷空间里,只剩下满目血丝的他与沉沉睡在病床上的她默默相对。
“纯纯,对不起,对不是……”丹尼·威尔逊小心翼翼地轻轻执起重生包裹着纱布的手,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那样的状态下离开医院,我不该那么激动的与你争吵,我不该……我不该做的事情似乎太多太多了,而且,似乎哪一件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我记得我曾经发誓要好好照顾你的,可是最后伤你最深的那个人,却总是我……”
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重生,依旧保持着双目紧闭眉心轻蹙的模样。原本就少见血色的雪白肌肤,此时更是白得能与身下的雪白床单混为一色,甚至连微抿的双唇都惨白得模糊了唇线的轮廓,白得犹如透明。
“我知道我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已经无法改变过去所做下的一切了。” 丹尼·威尔逊眼底泛涌而起的晶莹泪意,渐渐模糊了他凝视着她雪白睡颜的灼灼视线,“我知道,你胸腔里那颗曾经爱过我的心脏,已经被我亲手毁掉了,但是……但是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来好好补偿你,给我一个机会向你赎罪,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重新开始……”
空荡荡的病房里,除了机器那有节奏的嘀嘀声,就只有一个男人声泪俱下让人闻之心酸的喃喃忏悔声。那轻轻颤抖着的每字每句,似乎都含着滚烫的血泪,在一片冰冷的雪白之中,烙下点点腐骨蚀髓的心痛伤痕。
退出重生病房的夏侯清澄与梁语欷以及白淼,都隐约听到了丹尼·威尔逊那断断续续的苦痛低语。虽然他们三人心中都各有所思,但却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以对。
直到病房里许久都没再传出任何声响之后,夏侯清澄才突然打破沉默,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对不起……”
三人中唯一身为“外人”的白淼,自知此时没有立场说什么,便适时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为总裁秘书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的梁语欷,此时却难掩满面的不悦愠色,“我是同意你来医院看看威尔逊总裁,可没让你害伊……害重生出车祸啊!”
“重生?她不是我伊学姐,伊纯吗?”夏侯清澄在把伊纯送到医院后,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表姐叫她“重生”了,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
“关于她名字的事,你就先不要问了,我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梁语欷努力压抑着自己对这个表弟那无奈的不耐烦,“你现在先跟我说清楚,到底车祸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是你把她抱到医院来的?”
“哎呀,其实我自己到现在都还糊涂着呢!”夏侯清澄郁闷得直跺脚,“我就是在来医院看总裁的路上遇到她的,既然见到久未见面的伊学姐,我当然要上去跟她打招呼嘛。可是没想到她却不承认自己是伊纯,而且当时她的整个人也都有些怪怪的,突然就往马路对面跑去。当我发现有车子向她开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我当时也慌了,还是围观的人提醒我医院就在不远处,我才想起来先抱着她到医院急救的。”
梁语欷自然知道表弟夏侯清澄所说的都是实情,可是这些“实情”却还是无法平复她心中的郁燥烦闷,“这事倒是也怪不得你,但反过来说,你却也没办法脱得了干系。虽然医生说重生并没有大碍,但刚刚欧阳医生后面的话你也听到了……哎,本来我以为她不记得威尔逊总裁、不记得过去的一切就已经是够糟糕的情况了,没想到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
“伊学姐她失忆了?”夏侯清澄顿时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难怪,这就难怪当时她会否认自己的身份了。哎,我也真笨,当时怎么就没有看出她的异常呢!如果我能再机灵一点,也许就不会让她有机会跑到马路上去,也就不会出车祸了!哎,我……”
“好啦,你难道还没有弄明白吗?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那个有惊无险的车祸了!”梁语欷耐心耗尽地打断了表弟的自责,“现在重要的是,欧阳医生所说的那个关于她胸腔里移植心脏的异常是什么,会不会影响到她的生命状况!你也看到总裁的样子了,如果重生真的再发生什么事情,只怕他都活不下去了!”
随着梁语欷略略拉高的音量戛然落下,病房外的冗长走廊里重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夏侯清澄如做错事的孩子般紧紧抿着双唇低下了头,白淼仍是目光迷离地看着走廊窗外的凄迷夜色,而梁语欷则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悄然握紧双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