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傅一宣最喜欢穿现在身上这样的层叠纱裙,喜欢那样飘舞的蓬蓬纱窗帘,喜欢,抱着大洋娃娃,坐在宫殿一样的家里,憧憬长大后的生活。曾有千百个想象,画展上才貌双全的画家,音乐厅里尖尖十指跳跃在黑白琴键的音乐家,或者站在讲台上仪态万千的温和老师,再不济,胸无半点墨早早嫁个好男人的当贵妇。哦,都不对。油画,钢琴,诗书抑或贵妇人,都不是她最喜欢的。那时候的傅一宣,房间里挂着世界五大州的巨型地图,一百七十多个国家的大小地图画册。她常常对妈妈说:“我长大了要环游世界,把天下美景都看完,美食都吃尽,好玩的都玩够,每天要多精彩多精彩,要多有趣多有趣。我要让人给我做一对翅膀,像飞机的翅膀一样,自由自在的飞啊飞啊飞,飞在蓝蓝的天空,看蓝蓝的大海,看冰淇淋一样的雪山……”小小的傅一宣将双臂张开忽上忽下像只天空翱翔的鸟儿……
自由自在……
夜风吹得纱帘乱舞,浅色纱帘好似灵堂的花绸。
千百般的设想憧憬,竟然没有一个是对的。傅一宣,早已经夭折了。
傅一宣正要滑上玻璃门,忽眼中一动,迅速闪身隐藏在帘后,谨慎的探出一只眼睛看着那婆娑的梧桐影下的人。
树下有人!谁!?
阳台下是条小小的溪流,潺潺流过,溪水两边种着一片金黄的花朵。对岸花朵边是白色栅栏。栅栏外夹道种着两排参天法国梧桐的大道。那隐约的人影就在枝桠繁茂的树下。树影漫漫,大半身子都隐在昏暗里,此时正对着她房间的阳台。在看她么?她才来几天,就知道了她的房间位置?
树下昏暗,那一瞥,朦胧分辨出黑影的裤子,还有点点浅色灰白上衣的影子。这样昏暗斑驳的光影傅一宣本是发现不了这人影。那人左边手腕上有点点光亮反射,刚好晃过她的眼。能反射出这样光亮的手表,必是表面打磨相当精致的名表。这样的距离她都能发现,说明还不是小手表。那人影应该是个有钱人,而且,是个男人。贵妇人贵小姐很少会戴着宽大的手表,所以,那必是个男人,有身份讲究的男人。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可能是叶晨。那个痞子不爱受束缚,会打耳洞戴耳钉,但从不带手表。
他是谁?站在那儿多久了?是什么时候盯上她的?昨天?前天?还是更早?
傅一宣飞快思索着,有些后怕。如果他是来杀她的,今晚,她必定已命丧黄泉。整栋楼就她一人,阳台大开,四处静寂昏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那人影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要了她的命。而且,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傅一宣本就是个已死之人,杀了她,不过名副其实了而已,不会有人为她报仇,不会有人为她收骨。
树影下那点点光亮动了动,似在做着抚摸下巴的动作,思考着什么。
傅一宣无声冷笑,也不关玻璃门了,径自转身走向大床。
他不会杀她。
没有人会戴着名表出来杀人。戴名表的人,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
他是谁,她还不知。为何而来,因为傅一宣,还是为蒋雨萌,抑或是因死于非命的李肖,她也不清楚。不过,不用急,这人半夜远远窥视,想必他心中应该有点什么思绪在反复,暂时对她应该不会造成性命伤害,至少,今晚不会。
明日还要和李亦芯出去。和她一起,决不能掉以轻心。
她得加紧步子行动。她的命,随时都悬在一线之间,想必不会活太久。先前那个噩梦,算什么,张力不会杀她,而仇恨她的人,李家,抑或那群黑暗里的人,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死,也就一瞬间而至的结果,想来并不会太痛苦,可是她要是死了,母亲怎么办……
她还不能死,暂时是不能死的。
今晚还是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