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优说了一串日语,领着三人到一间房里。野优低头退出去的时候,飞快看了一眼程澈,怯怯的。程澈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屋子里供着一块神灵牌位。白衣黑裤的老师傅刚上完香,几率青烟袅袅而起,再晕开消失。
老师傅很热忱,点头哈腰一阵之后,和李亦芯程澈聊起来。傅一宣听不懂日语,只能听着他们唧唧哇哇的说,时不时挂着点妆模作样的“赞同”笑容。
李亦芯和程澈日语都太好,三人越聊越投机,听得傅一宣不是一般的无聊,于是玩弄起装在袖中的白绢——在庙街上买的写着“鸟”字的妖精面具。
终于挨到他们畅谈完毕,外面的星星都稀了,一轮明月高挂天上,似一盏宫灯,照在老式日本庙屋乌瓦上。
程澈问程小仙的去处,想把她找回来。李亦芯见明月皎皎,有心想要和程澈廊下小酌,便说程小仙跟孙以昭的亲妹妹似的,和他一起很安全,不必担心。程澈看出李亦芯想和他一起,也不再多说什么。傅一宣见二人气氛暧昧,托辞疲乏,先行休息去,留下程澈李亦芯,一对未婚夫妻花前月下。
野优领了傅一宣到屋子里歇息,替她在地上铺好了棉被枕头,退了出去。
傅一宣躺着,毫无睡意。不知,母亲睡了没,最近好不好。
她更要找到当年来红莲小城家里的那个叔叔。那是她才七八岁,回来撞见那人强抱住母亲,于是一气之下提了凳子把他赶跑了。傅一宣对于他的长相已经模糊,只记得他有一双叶晨那样眼尾上挑的凤目,但并不似叶晨那样轻挑讨人嫌,很清澈。回想当日的情形,小时候不明白,现在倒是明了了。那人,肯定喜欢妈妈。他应该会照顾母亲的。只是,他现在多半已经有家室了。这可怎么整。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吧。傅一宣翻来覆去想,觉得无从下手,仅凭朦胧记忆,就算遇见也难以认出了吧。母亲有人照管,就算她真遭遇不测,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老式的日本房屋,四面围成一方小院。墙是宣纸糊的,月光透过宣纸在室内的地面印出一片模糊的方格影子。
傅一宣越想越睡不着。见月光明亮。
月色这样好,错过了挺可惜。说不定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看月亮呢。生死的事,谁说的定呢?
傅一宣穿上蓝色和服,踩了木屐,轻这脚步走在木板铺的廊上。
四下静寂。
傅一宣坐在房间外的木板走廊上,正对空旷的四方小院。仰望苍穹,一轮皓月,月旁一颗星星似钻明亮。谁说嫦娥该寂寞,月亮边明明有一颗星星是不离不弃的。小时候傅一宣常常在这样的夜晚坐在红莲小河的石桥上,看那星星,那月亮。或者边跑边仰头看,骄傲的对路人喊“你看,月亮只跟着我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月亮跟着所有人走。
傅一宣如小时候摇晃了晃脚,左脚的木屐不小心掉落到院子的草地上。本唱得欢快的蛐蛐被吓得噤了声。
傅一宣笑,跳进院子,穿好木屐。
木屐踩在院子的细草上软绵绵、静悄悄,边走边看天上的月,喃喃道:“月亮啊,你明明是跟着我走的……”
庙里房子都不高,矮矮的,像朴实的老人。
走到一个花园子,秋虫寂寞的鸣。浅草,小花,小树,月光霜华林树疏影摇曳。
傅一宣忽地的止下脚步——
谁?是谁在哭?
呜呜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这深夜里,让人不寒而栗。傅一宣想起古庙往往都与女鬼的故事纠缠不清。
草地隐去她脚步声,傅一宣循着那细微的呜呜声靠近。
仿佛是从那矮桃树后传来的。
傅一宣小心的躲到桃树后。茂密的桃树叶子正好接住她的影子。
这一看,却是让她傻眼了——
桃树那边,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四张石凳围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平坦石桌。
这一男一女,孙以昭和程小仙。一晚上不见二人,竟是躲在这旮旯“干活”。想来是夜深散步散冷了,做做运动暖暖身子,促进睡眠。
傅一宣想起上山时候孙以昭对程澈说那句“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这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身”“心”兼顾。
有一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越容易得到的越不会珍惜。程小仙比起李真真差太远。
若程澈看见口中单纯不成熟的妹妹竟是有如此“成熟”,“销魂”,应该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