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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披红妆,红颜殇(二)

时间,似长还短。

在辛婉玗的淡淡忧虑中飞逝而过。

窗外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十月初六,历书上记载:吉日,宜嫁娶。

出嫁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这日的天气,不算太晴朗,天空中飘着淡淡的流云。风起,漫天柳絮飞扬。辛婉玗的心,本就飘飘忽忽疑在梦中,如今被这缭乱的柳絮搅得愈发缭乱了。

真要嫁了吗?!

嫁给全然陌生的陌生人。

同在玉城的两人,听说候鸩沉默寡言,听说候鸩花心倜傥,听说候鸩冷血无情,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源自别人的传言,虽然她已从爹爹嘴里了解了候家的一些状况,他们却是连招呼都没有过,而今,她要嫁于他。

辛婉玗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为她装扮。

梳头,上妆,敷面,贴鬓,扑粉,画眉,点绛唇,抹胭脂——最后是戴凤冠,披霞帔。妆罢,辛婉玗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几乎有些不认识了。

新修的蛾眉修长婉约,清澈的双眸波光潋滟,嘴唇娇艳红润,双颊被胭脂水粉晕染出一片朦胧的轻红,在清丽中又透出一丝娇美妩媚的韵味道来。

这是她吗?!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她,华贵而高雅。

辛婉玗本就长得极美,尤其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抹淡然飘逸的气质,常令人不自觉的被吸引。

候家的迎亲队伍到了,迎亲的嬷嬷走了进来,为辛婉玗盖上描龙绣凤的红喜帕,搀扶着她,去前厅拜别爹娘。

辛老爷抓住婉玗的手,在她耳边殷切叮咛道:“婉玗,你嫁过去,便是候家的人了。未来好也罢,坏也罢,记住,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凡事要多忍让,不可固执,不可任性,知道了吗?!”

辛婉玗鼻子一酸,泪水盈眶,她紧紧拥抱爹爹,道:“爹爹,婉玗出嫁了,您要好好照顾身体,别太操劳,知道吗?!”如果可以,她宁愿不嫁,一辈子陪在爹爹的身边。

坐在一旁的翠娘见势不由撇嘴,扫了眼宾客,惺惺然道:“唉呀,傻孩子,家里有你弟弟,不用你挂念,好好照顾自己便是。”

还有图勒,那个不是亲哥哥却更甚亲兄长的人,他外出办事,甚至不知道她出嫁,这么想着,心里竟有些酸楚。

辛婉玗依依不舍地和爹亲拜别,在亲人的祝福声中,上了披红挂彩的花轿。

坐在花轿中,耳听得唢呐声声,锣鼓震天,婉玗虽然没有亲见,却能感受到,这婚事是极其盛大隆重的。

终于到了候家,但听得沸腾的人声,如开了锅的水。一时间鞭炮爆起,锣鼓齐鸣,辛婉玗在嬷嬷们的搀扶下,下轿,走在长长的红毯上,跨火盆,踏马鞍——然后是拜堂。

豪门贵族的婚礼是冗长的,礼节是繁琐的。

辛婉玗也记不清自己拜了多少礼,磕了多少头,只记得喜帕下那一方天地,也充斥着喜气洋洋的红,红的艳丽,红的醉人。

脸罩喜帕的辛婉玗自然没看到候鸩,只从喜帕下看到了他的一双脚,脚上,穿着一双锦绣软靴。

终于礼罢,辛婉玗在兰儿和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入了洞房。

坐在喜床前,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夫君的到来。

窗外,细细的雨丝飘落,婉玗的心,也如雨丝般缠绕着,飘忽着,缠绕着,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亲事,辛婉玗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终于,听到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听到轻巧的脚步声走近,她的心愈加收紧,袖下的小手也是越攥越紧,可是,入耳的女声却让辛婉玗明显一愣。

“少夫人,大少爷说他会在桑夫人那留宿,今夜——就不过来了。”

闻言,辛婉玗轻轻地吁一口气,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看样子,还有人跟她一样,对这桩婚事不满。

头顶一扯,喜帕被揭去。

辛婉玗的脸隐在华光流转的凤冠之下,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那双清幽的眸。

好美。小丫环心里不由惊呼,打小在大富人家做事的她,自然见过不少美人,可像少夫人这样美得脱俗的,她真是第一次见到。

肌若凝脂,柳眉如烟,双瞳剪水,素齿朱唇,好一个精妙世无双的佳人。

“桑夫人?!她是谁?!”含娇细语,却让人无法探究她此时的情绪。

“回少夫人,桑夫人是大少爷的偏房夫人。”丫环弱弱的回道,仿佛害怕眼前的主子一时不快而丧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没有讶然,没有怨怒,辛婉玗低低地说道,云淡风轻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辛婉玗挥退了所有的丫环喜娘,喜房霎时回复了宁静,在高深的暗夜里,竟有几许寂寥。

窗外的风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窗子被风吹开,一阵冷风袭来,荡起了她一身的凤冠霞帔。

一室旖旎的红色映入眼帘,大红喜字在烛火映照下,愈发显得讽刺,烛焰跳跃着,好似在嘲讽着辛婉玗的宿命。

烛泪不断淌下,淋淋漓漓,淌满了烛台上的碟子。今夜,本该是春风帐暖,甜蜜无限之时,如今却只余她一人空守新房。

然而,辛婉玗却暗松口气,她知道自己尚无办法去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甚至是一个有了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由心地,对这份婚姻的抵触越来越深。

凤冠一落,一头长长的乌发倾泻如瀑布,体态曼妙多姿,娇如粉荷,动如彩蝶,令人见之忘俗。

长发尽散,披泻于香肩,如雪般白皙的肌肤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美眸微合,将世间所有光彩尽掩,轻纱红袖,随着曼妙身姿的舞动而飞舞飘扬,划下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在这孤寂的夜晚,如昙花般惊艳绽放,清冷的如仙气质,仿佛月宫的仙子——不,月宫仙子也无法与之相媲美,任何对于美的形容都无法描述其万一。

候羽屏住呼吸静静凝视着那令人窒息的绝美女子,看着她如仙子般舞动的美姿,如春风般带着柔柔的暖意,似在诉说着一个少女最初的情怀,再如六月急雨打在荷塘,挣扎着溅起再落下,又如飞瀑直泻而下,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终如腊月间刺骨的寒气将一切冻结,归于平静。

她的倾世一舞,让他惊艳,让他震撼,心底似有一股狂热涌上心头,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蓦地,轻微的抽气声惊动了辛婉玗,突然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个时候,有谁会待在新房外?!

辛婉玗心惊地回首望向来人,却在两人视线交会那一刹那,心下一怔,他眼里的深邃与锐利,让她疑惑却怯意陡生。

他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俊美异常,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眼前的男子,竟是美得足以令女子叹息。

他,是谁?!

她转过脸的刹那间,候羽皆是一愣,莫名涌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候羽屏住呼吸望着眼前的仙子,红色霞帔华丽而高雅,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黑发顺服地缭绕粉颊,只是此刻脸上却写满了疲惫。

“你——是谁?!”疑惑的语气,满是好奇。

难道——

“候羽见过大嫂。”语气温和如玉,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他仍在为方才的惊鸿一瞥而心惊不已,他从没想过,城中竟有如此佳人,清雅脱俗,高贵秀美。

不知为何,候羽的那句“大嫂”竟让辛婉玗觉得有些许讽刺的味道,奇异地,心里不是滋味。

“小叔不必多礼。”淡笑着点头,辛婉玗算是受了他的礼,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候羽专注的目光竟让她有些许羞涩。

眼看候羽没有离去的打算,虽然她想视而不见,但毕竟她是新妇,总不能进门第一天就摆架子,而这个时候又不能请他入屋,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而沉闷。

雨后的月光柔和中透着点悲伤,夜光洒在候羽俊美的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小叔你——还有事?!”辛婉玗略显尴尬地问道。

她甚少与人接触,何况是与一个男子面对面。

面对辛婉玗的不自然,候羽却轻松无比,他低低笑了起来,这一笑的风华,宛若春风冶荡,百花齐绽。

这一笑虽然极是迷人,但辛婉玗却没有被勾了魂,因为,她从那笑容里,看出了一丝戏谑的意味。

“新郎官夜不归宿,你——不恼,不怨?!”

“流水下滩非有意,何恼,何怨。”辛婉玗淡淡一笑,唇边挂着一抹温婉的笑意。

她的表情极是平静,那双氤氲水瞳,在夜光映照下,幽美一如最黑的夜。

而她平静中透露着坚强的容颜,竟让候羽的心像被揉碎般隐隐作疼,他竟然想拥住她纤弱的双肩,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这荒谬的念头涌上心间时,他慌乱地侧过身,脸上划过一丝狼狈,他一定是疯了,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大嫂,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天色已晚,早些歇着吧,候羽先告退了。”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为自然,可“大嫂”两个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是不愿,或不想。

辛婉玗望着候羽略显僵硬的背影,有片刻失神,这个小叔,有种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