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目去不再看她,只朝着钱公公淡笑道:“看来这东西的确是出自李婉仪手中,错不了了。既是如此,钱公公也不必忌讳李氏主子的身份,无论什么话,都照实说了。”
钱公公应了声,这才道:“奴才不敢妄言。昨日奴才领人去查证,那鱼塘湖畔还发现了一滩油。禧小主失足滑下去的地方,恰恰是一处平整的青石板,油迹颜色与青石板十分相似,轻易无法发现,好在奴才们领人探查的时候,有个小内监也不小心滑下去了……这才得此线索。”
李婉仪猛地抬头看向我,又以凌厉的目色从钱公公身上刮过。
我恍若未闻,继续问钱公公道:“有劳公公了,将事情查得如此透彻。那么对于此事,宗堂是怎么个定论呢?”
“回娘娘,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禧小主与众位小主一同赏玩的时候,人多手杂,情形混乱,但禧小主能滑下湖中,定是因着踩到了油迹,或者是旁人踩到之后倒在了禧小主身上。而那失足之处发现的玉佩是李娘娘所有,便可确认是李娘娘事先将油迹洒在湖畔,意欲谋害众小主!那玉佩自然是李娘娘行动之时不小心落下的……”
“宗堂管事们与昭俪夫人禀报之后,我等细细商议,认为李娘娘正隆宠,与禧小主等人平日也有不合,更有争宠的嫌疑。遂出现谋害之事也不足为奇……”
“不,不!你胡言乱语,本妃从不知什么油迹……”李婉仪高声尖叫起来。我稍一抬手,旁侧早有内监上去架住了她,顺带着堵了嘴。我微有怒意,沉声训斥道:“事情败露还不知悔改!李氏暂且先带下去吧,等本宫禀明了皇上,再做处置!”
李婉仪堂堂一个五品的主子娘娘,就这么被奴才们拖下去,在座众人皆面露恐惧之色。顺贵人战战兢兢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惶惶地低下头去,手指微微发颤。莲昭媛则咬着下唇,神色阴郁。
她们不曾想到,我寥寥数语就能将一个正隆宠的婉仪给定罪,且还是了不得的谋害之罪!
显然,这样“儆效尤”的法子,足以起到最大的震慑作用。我稍稍缓了神色,平和而缓慢地扫视一眼她们,淡淡道:“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本宫当众处置,只是要给姐妹们提个醒儿。咱们都是服侍皇上的人,平日里有些不合就罢了,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自然是论罪当处,秉公执法!”
她们都微微一凛,继而忙起身跪拜我,瑟瑟地道:“嫔妾等谨记……”
***
众人都散去之后,我命宗人府拟奏表,将查证的结果详尽地记录下来,以禀明圣上。
我又下一道懿旨,将金采女解禁足,另送去了许多赏赐聊做安抚。
当然,李婉仪是冤枉的。湖边上的一滩油正是我事先洒上去的。
我做下这个布局,不过是利用了文妧一人而已。她是个最受我掌控的棋子,我得到了她与李婉仪为伍的消息之后,便命人细细探查,结果发现数日之前李婉仪赏赐给她许多昂贵的饰物,以表拉拢之意。
而后我便收买她的贴身宫女秋晗。我对秋晗的吩咐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在文妧被禧小媛借着抄录宫规而刁难之后,每一日给文妧更衣时,将她身上的那块迎春傲雪雕花的玉佩系得稍稍松一些,容易掉落……我知道文妧会对禧小媛动手,但我算不到是哪一天,便只能日日做准备了。
好在最后正如我所愿,那块玉佩在合适的时机掉落。自然,文妧在行动剧烈、拉扯推搡之时,东西是更容易掉下来的。
而那块玉佩,恰恰是李婉仪赠送给文妧的。因着文妧出身高贵前途无量,李婉仪对她较为赏识,赏赐她的东西很丰厚,那块玉佩其实并不起眼。但今日李婉仪被我拖下去的时候,她可算是能想起来问题出在哪里了。
可是我怎会给她机会辩驳?嫔妃私底下的赏赐又不在内务府记档,只在各宫里记着,她若硬要拿出自己宫里的记档来喊冤,那完全可以说是她的宫女们和她一块儿造假……玉佩这东西是铁证,出事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命令宗人府将东西收走查证,不会给李婉仪察觉的机会;后来罪证公开,李婉仪简直措手不及。
我想我可以松一口气了。李婉仪是个藏拙的,此时她只是稍稍显露出来,便被我一举击倒;若等她做大再动手,那难度可要大得多。
我安顿好了后宫的事,便钻进小厨房里为夏侯明准备膳食。
话说玫瑰露这东西,也是最容易简单的甜品。按着方嬷嬷所说,取些初开的玫瑰花蕾,洗干净分成三份,依次放进锅里用小火煮。三次过后那水从粉红变成了大红,倒出来凉了就成了玫瑰露……
恩这看起来的确很简单啊!我也很顺利地完成了。煮完了之后我先尝一口,呐,和我以往喝过的不太一样,味道有点苦……不过没关系,加一勺糖就好了。
方嬷嬷又提醒我道:“这颜色太深了,看起来不美。娘娘好像煮过头了。”
我想一想道:“没事!加点白水进去就成!”
一番忙碌之后,我终于预备好了膳食。夏侯明点名要喝的粥,外加一壶玫瑰露,我一块儿装在食盒里送去了烟波致爽殿。
然当我在大宫门处下辇的时候,我却瞧见不远处停着另一架玫红色的轿辇,是九嫔的仪制。我心内不悦,沉下面来问侍立的宫人们道:“莲昭媛来过了?”
小安子弓着身子来迎我,一壁腆着脸赔笑:“娘娘不必担忧,皇上早早地就念叨您呢,说是若您来了立刻请进去……莲昭媛娘娘只是来探病的……”
我点一点头道:“无妨,本宫只是一问,莲昭媛能照料好皇上,本宫也很欢喜呢。”说着随小安子进了殿。
夏侯明照例安置在内室里静养。我进到里头的时候,他仍是拿了折子在手上看,操劳国事,一刻也不肯懈怠;徐令姬则站在榻边为他打扇,很是殷勤周到。她应是知晓我会来,看到我的瞬间面色动也不动,只放下了团扇含我屈膝,含笑道:“夫人也来了。”
我抿唇微笑,一壁给夏侯明行礼一壁与她道:“辛苦你了,这样早就过来服侍皇上。”
她面上微微一漾,娇声道:“皇上受了风寒,臣妾心疼,自是要妥帖伺候着……”说着伸手拉住夏侯明的臂膀道:“皇上可需要用膳?臣妾亲手做了山参银耳羹,想是皇上平日里喜欢的……”
我闻言心内更是恼恨一分,她的消息可真灵通,知晓我不善厨艺,便特意亲手做了膳食呈上……我连最简单的白粥都能煮糊,人家徐令姬都学会了煮山参银耳……
不过这能怪谁?还不是怪我自己懒惰成性,女子该学的东西我除了绣工,旁的一样也不会。
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咬唇觑着夏侯明的面色。
夏侯明倒是笑了,不动声色地伸手将袖子从徐氏手里抽开了,朝我们二人笑道:“你们是朕的爱妃,自然都是周到的。”说着又向我招手道:“好些日子没翻玉儿的牌子了。”
莲昭媛听了这话,知道夏侯明有心要留我过夜,面色忍不住黯淡下来,最终行礼退下了。
我上前,把自己煮的白粥拿出来了,笑与夏侯明道:“皇上,要用膳么?”
夏侯明面上带着笑,也不说话,只朝我长大了他那只嘴巴。我立刻就舀一勺送进去,他顺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地吃。
我小心地问他道:“玉儿煮出来的东西,好像……好像味道较御膳房差一些呢……”
我这个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其实。我说话的时候,不由地偏头瞧着徐令姬留在书案上的那碗银耳羹。那里头的银耳色泽清亮耐看,气息中凭空添了几分甜腻之感,应是色香味俱全的膳食。
夏侯明只是摇头,道:“咱们是天生的缘分,你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合我的胃口。旁人做出来的,即便是更精致丰盛一些,也是及不上你。”
我听了,直接一伸手招了一位御前宫女,笑道:“这一碗银耳羹皇上不用了,就赏赐与你。”说着,又朝夏侯明嗔了一声:“既然皇上嫌旁人的及不上臣妾,那就不要用旁人了……”
夏侯明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伸手摩挲着我的手指道:“不过,那样就只有玉儿一人给朕煮饭……玉儿将我伺候好了,我哪里还用得上旁人呢……”
这话虽说得宠溺,我听在耳中却觉着有几分威胁,感情若我伺候地有一点令他不满,那他就要……果然啊,夏侯明这皇帝果然难伺候!看来我日后要加倍地哄着他才行……
那一碗白粥还没吃完,我继续殷勤地喂给他,面上挂着的都是十分体贴周到的笑意。御医都说了,不就是哄着么……好吧皇上,哄你比哄珺儿还要麻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