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楼上有了脚步声,走出来的人是蒋泰北。
见了我之后,他的表情有点若即若离,也许正如沈佳音说的那样,他根本不清楚要不要见我,我看了眼沈佳音,她冲我点个头,我想我应该是明白的,也许是沈佳音的坚持,蒋泰北才决定见见我。
那我就不明白了,沈佳音为什么会有这个坚持呢?
蒋泰北缓缓往楼下走,借这个机会,我问沈佳音:“你太看得起我了,找我有什么用,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也不知道,总之,那天我听蒋泰北说完,我就觉得你跟这件事有关。”沈佳音说,她身为女人,凭借的完全是感觉,女人的第六感,“我不知道对不对。如果是错了,那就算是麻烦你了,让你辛苦了,我们会给你误工报酬的。”
其实我是知道的, 这件事当然跟我有关,非但有关,而且关系非常的大。只是我不能说,不能承认而已。自从经历了当年慕青惨死,几个长老和吴大哥他们的惨死,我是不会轻易相信外人了,无论什么都要加倍小心。我不允许当年的悲剧重演。
我问她说:“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有这样的第六感吧?”
她很犹豫不决,也许真的是女人的第六感,她问我:“当时,是不是身边还有个女人?”
我点头,我知道她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大特的妻子枋子。
她断断续续说,其实那天晚上回来,蒋泰北就有点魂不守舍了,说当天遇到个认错他的人,但是他的潜意识中,对这次认错经历非常重视。
认错人,或者是被认错,这种事在日常生活中太经常了,蒋泰北的生活中也经常遭遇认错人,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次那样强烈。
其实,这之前呢,蒋泰北的状态就不太对了,总是奇奇怪怪的,有奇奇怪怪的幻觉,也有奇奇怪怪的回忆,捉摸不定的梦境等等。
我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听得比谁都小心,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我能预感到,蒋泰北奇奇怪怪的幻觉和记忆,似乎就是我曾经经历过的。
我的经历变成了蒋泰北的记忆,并且是奇奇怪怪的,不能确定的记忆。
我的记忆却是……
我的记忆是什么?
我的记忆是真是假?
有点乱了,这个时候不要乱啊,也不能乱,我要小心,要谨慎,因为我知道,或许许多真相就要因蒋泰北的出现而找到答案。
我又尽快地问沈佳音:“我可不可以知道,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我们很早认识了,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恋爱的时间长。”显然,沈佳音不可能知道我心里要问的是什么,她这样说,其实就已经回答我的疑问了,“结婚的时间短,七八年左右吧。”
这个七八年的答案,已经无足轻重了,他们读书的时候认识,那么时间跨度已经超越十年之久了,这样说,十多年之前的蒋泰北也自然不可能是大特了。
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扮演两个不同的角色——并且这两个角色毫不相干。
穿着长长袍子的蒋泰北走了下来,他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焚香味道,香味很淡,似有所悟,想起来了,那天在枋子身上也嗅到这种香味。
这种香味很清雅,嗅着会让人心旷神怡,很舒服。又不比其它的香气味太浓,嗅多了会破会人类的嗅觉敏感。
蒋泰北笑着,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总之只尴尬的,他搓着手,跟我打招呼:“过来啦,真的不好意思,辛苦你过来一趟。”
沈佳音替丈夫蒋泰北说:“我跟叶子聊得很投机,你也不用太腼腆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多沟通一下,或许会知道些不知道的事,总之不会有错的。”
蒋泰北点个头,说还是楼上请把,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往楼上走。
走着的时候,蒋泰北问我:“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她是谁?”
“她啊,是我们一个村子的,她的老公叫大特,跟您长相太像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一定是把我误认成她老公了。对吧?”蒋泰北说,“那她老公不在家吗?那天的状况,我觉得她应该很久没见到自己老公了吧?”
“当然不在家了,离家许久了,有十多年了。”暂时不想直接就说大特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死了,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多替自己保留三分,总不会有错的,这是弱者立于世的出事哲学,“如果她老公总在家,怎么会认错呢?”
他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这会就走到楼上了,楼上有一个很大的书房,蒋泰北就把我领进这个书房里。
进了书房,还真有点意外,书房里挂了许多条幅,是咒符,这些咒符上画着乱码七糟的符号,一个也不认识,有人说这些东西可以除妖辟邪的,其实完全扯淡嘛,别人不清楚这个,可是我知道,要知道,我可是血祭村的人。
血祭村最大的特点就是两个,一个是迷信无术,一个是赤脚医生多。
那会儿的时候,为了多赚点钱,爸爸慕青也会给人算命祈福的,看风水辟邪什么的,他的兜子里也会有许多符咒,各式各样的都有,还配着个小小的桃木剑,兴头齐全了,别人才相信你的道行深,才会找你,才会给你做生意的机会。
反正那会儿我是相信了,总是向爸爸讨教这方面的知识,爸爸却告诉我:“这些都骗人的,都是假的,千万别当真了。”
祈福这东西,是救不了你的——我心里这样跟蒋泰北说。
嘴上问他:“那什么是真的?”
爸爸慕青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耳朵上,拿手指碰着它:“你的耳朵,才是真的,记得,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就算受到死亡的威胁,哪怕是死了,也不要告诉别人。”
这些话永远萦绕在耳边,真真切切,一个字也不会差。说的我记忆是幻觉,我才不信呢!
蒋泰北的书房里,墙壁上悬着至少十把桃木剑,桃木是辟邪的,大众都这样认为的。
可实际情况,就就爸爸慕青说的那样,扯淡罢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书架上的书都移走了,搁置许多香炉,这些淡淡的清香就是从这里焚烧出来的,是上等的好香。
一张红木茶几,几个椅子。蒋泰北让我落座,这会儿小保姆端来饮料,是淡淡的茶水,我不懂茶,不知道是什么。
蒋泰北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心里很满意,他对着妻子沈佳音说:“这样就可以辟邪了,什么妖魔鬼怪的也进不来。”
沈佳音叹了口气, 瞧着书房里的摆设,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还不知道根源在什么地方,你就这样折腾,也不怕别人笑话。
蒋泰北也叹口气,有病乱投医了,这会已经不是笑话不笑话的事了。
“你叫郑叶吧?蒋三跟我说过你。”蒋泰北说,“蒋三那人办事鲁莽,多有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致歉。”
“算了,这些都是过去事了。”我想知道的事,“你为什么要找到我?”
蒋泰北瞧着妻子,两个人对视着,然后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你,真的,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我们之间有种共同点,至于是什么,我说不好,我妻子说不好。”
沈佳音也说:“叶子啊,其实叫你来,不是要干什么,就当是交个朋友吧,彼此认识了,多沟通沟通,我的意思是,我们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你听听,你也说说你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说好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呗,我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大学生,见识不多,能解释你们这样的人,那是我的荣幸。
他愿意说他的事情,我当然欣然接受了;但是我的事情,我不会轻易说的,就算说,也是说三份,保留五分,剩下的两分是死了也不能说。
“弄这些,辟邪吗?”我问蒋泰北。
“未雨绸缪,防微杜渐。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么一折腾,我的心平静许多。”
“是为了那个梦境?”我看着沈佳音说,梦境的事是她告诉我的。
蒋泰北点点头,拿起茶杯舔舔水,然后又放下了,说:“一个相同的梦境,夜夜都如此,你说这样正常吗?”
“为什么不去医院瞧瞧?”
“去过了,去过许多家大医院,他们都说我的很正常,说我是太紧张了,工作忙,其实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这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还会这样痛苦吗?”
“就为了个相同的梦境,岂能会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何止这些啊,你知道嘛,有的时候我开着车子,一眨眼的时间,眼前就会出现相同的梦境,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这是一种预兆,我可能快死了,真的。”
“怎么会呢?梦境这个东西不准的。”
我刚说完,沈佳音责备地瞪着他,说:“整天胡说八道的,就算是正常人也吓出病了。安静几天,或许就好了。”
“不可能的,你就不要安慰我了。”看得出,蒋泰北已经焦头烂额了,对于这些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梦境这个东西,不管是信还是不信,遇到了,总会说明点什么的。”
我问他:“什么样的梦境?能说的细致点吗?”
蒋泰北说:“我开着一辆农用三轮车,一下子冲进山涧里了,车子爆炸了,我也被烧死了。”
当年的时候,大特就是这样死的。这个跟大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记忆中竟然是大特的经历。
“您,为什么要冲下山涧?”
“不知道。”
“那,是你自己开车冲下去的,还是交通肇事?”
“记不清了,当时车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不是有人追你?”
“这个,记不清了,只感觉,我的车子后边,有车子追问,我跑啊跑,开着车跑,然后就冲进山涧里了。”
“那是不小心坠落山涧的?”
“不是。肯定不是不小心,因为我清晰记得,但是我安全可以跑掉的,我开车行驶在路上,路很宽。我不至于是不小心坠落的。”
“那就是自己主动开车,冲进山涧的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痛苦地摇着头,“其实也不是我记不清了,这是梦境里就是这样模糊的,我怀疑这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那是什么?梦境,预知吗?”
“郑叶,你说得太对了,就是预知。”蒋泰北似乎见到知音了,一下子兴奋起来,“真的预知。因为我从来没有开过农用三轮车,梦境中,我怎么会开那个东西呢?”
这个时候,蒋泰北突然想起什么了,他蹦起来说:他想到一个村子,记忆中他去过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