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孙长发在楚家旁边的土道溜达,老远就见到了日本开拓团的野村敬二,一步三摇地从河西过来了。自从屯子里面的老爷们差不多都去了大堆丰山工地,野村敬二就没事儿往屯子里面转悠,看见谁家的姑娘媳妇稍有姿色,就兽性大发,这屯子的娘们儿没少让他祸害。
野村敬二钻进了楚家旁边的一户农家,孙长发悄悄蹩过去,他躲在板障子后头,从缝隙里面看过去,他看见野村敬二把院子里面劈柴的女人搂住了,这女人的男人去当苦力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女人挣扎着,无声地挣扎。这种事儿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孙长发使劲咽了口吐沫,不敢看了,他转身就跑,可是他忘记了自己是个瘸子,一着急,抬腿一跑就摔倒了,他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板障子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察觉,孙长发气喘吁吁地跑开了。
半个时辰后,野村敬二心满意足地从农院里走出来。他经过楚满堂家的院子门口,看到楚小宝儿在那里玩耍,就走过去。
“小孩!糖地,米西!”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颗糖球,蹲下来伸在楚小宝的面前,“米西米西!”
“米西,咯咯……”楚小宝笑了,接过野村敬二手里的糖球放进嘴巴,啧啧有声地咂摸着。
楚招弟刚好在院子里面,她刚洗了被单和小宝的一些脏衣裤,正在踮起脚尖往横在院子里面的一根晾衣绳上搭着湿衣服。
野村佳彦碰巧抬头看到,他看了楚招弟一眼,感觉似曾相识,他没有想起来,这个姑娘就是两年前从他家跑掉的那个姑娘。他又看看房子和院子,以及站在他面前的楚小宝,没错,这里是楚满堂的家啊,可是,楚满堂家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如樱花般美丽的姑娘呐?
楚招弟也看见了野村敬二,她可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开拓团的团长来,吓得她进退两难!野村敬二笑嘻嘻走过来,围着楚招弟转了两圈,要不是他刚在旁边那家的娘们身上刚发泄过了,这会儿估计楚招弟就遭殃了。
野村敬二点点头,问道:“花姑娘,你是楚满堂的什么人?”
楚招弟连忙说:“楚满堂是俺爹……”
野村敬二笑笑,说声“吆西”,转身走了出去,他心里清楚,只要是楚满堂那个老实巴交的佃户的女儿,那就跑不出自己的手心,这姑娘让自己动心,看上去是那样的眼熟,也许是有缘吧!
他乐颠颠走回去,去河西边的地里去找楚满堂。楚满堂跟楚陈氏夫妻两个在地里除草,野村敬二老远就招呼他们。
“楚满堂!楚满堂!”野村敬二过了饮马河的木桥,他大声喊着。楚满堂早就听见了,他正在苞米地里除草,伸头寻声看见野村敬二笑呵呵跑过来。
楚满堂看了楚陈氏一眼,说:“东家叫哩,我去看看!”
楚陈氏嘟囔道:“东家这前儿来能有啥好事儿?”
“别吱声!”楚满堂撂下锄头顺着垄沟走出了苞米地。
“楚桑,吆西,你地良心大大地好,烟卷地给你抽!”野村敬二满脸堆笑,掏出来一盒日本香烟,抽出来一根递给楚满堂,又殷勤地帮他点上了。
楚满堂也不吱声,他抽了一口烟,不好抽,没有旱烟过瘾,有点儿甜不拉索的,还有点燎舌头。
野村敬二笑眯眯地将一包烟都塞到楚满堂的手里,说道:“楚桑,我地问你,你家里面有个花姑娘,是你的女儿对不对?”
楚满堂一听,脑袋嗡地一声,眼睛也直了,手里夹着烟卷也哆嗦了,他下意识点点头,张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吆西,我要请你的女儿去我的家里当佣工,帮我洗衣做饭,我会很好地对待她,拿她当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地对待!”野村敬二说道。
楚满堂终于回过神来,将那包香烟塞回到野村敬二的手里,颤抖着说道:“东家啊,她还小,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样啊!”
“嘿嘿,不要紧的,我给她工钱,一个月一块现大洋,还有,你家租种的地,我可以给你们加一成的留用,也就是少交一成的地租,很划算的不是吗!”野村敬二盯着楚满堂的眼睛说道。
楚满堂使劲摇头,说道:“东家,我说实话吧,我这个姑娘已经出门子了,她就是回娘家住两天,马上就要回婆婆家去了……”
“八格雅鲁!”野村敬二突然就翻脸了,“八格雅鲁,楚满堂,如果你地不答应,从今以后你就不要租我的地了,整个河西也不会有人租地给你们种了,我还要带人去你的家里把她抢来,楚满堂,你看着我,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的晚上,我要你把你的花姑娘,给我送到家里去,不然的话,我就带人去你的家里,哼哼!”野村敬二丢下目瞪口呆的楚满堂,转身走了。
楚陈氏从垄沟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野村敬二的背影,看着楚满堂说道:“我都听见了,当家的,你说咋整吧!”
楚满堂双手抱头蹲下来,一动也不动。楚陈氏的脸上流淌下来两行泪水,她站在地头无声地哭着,看着满眼绿油油的庄稼,她任凭泪水汩汩流淌……
当天晚上,两口子回到家里,楚招弟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一家人围着炕桌吃晚饭,开始谁也不说话,楚招弟忍不住了,说:“爹、娘,今天,那个日本人来了,就是河西开拓团的那个团长,他看着我了,还问我是这家啥人……”
“孩子,日本东家野村找俺们了,他说,”楚满堂看了楚陈氏一眼,楚陈氏把脸别开,眼窝里面又有了泪水,“他说,叫你去他家帮佣,他就一个人,家里缺个洗衣做饭的,他的老婆下个月就从日本来了,到时候你就不用在他家了,他答应给咱们减租,还答应……给你工钱。”
“爹!那你答应他了?”楚招弟有些急了。
“孩子,不答应他不行啊,他们有枪,开拓团有一百多人,他们来抢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孩子,认命吧,为了宝儿,咱家就这么一条后啊,老楚家还得传宗接代啊,要是没有宝儿,我跟你娘,俺们说啥,拼了老命也不能把你送给那个畜生啊!”
楚招弟看着楚陈氏,声音冰冷道:“娘,你也同意了?”
楚陈氏一把将楚招弟搂在怀里,哭着说:“我苦命的招弟儿啊,挨千刀的小日本儿啊!呜呜……”
“娘,别哭了,我答应!”楚招弟推开楚陈氏一脸决然地说道。
后半夜,睡在西屋的楚招弟悄悄爬起来,摸索着穿戴整齐,背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打开房门,悄悄遛出了楚家院子。楚招弟想要连夜出逃,自己跑了,野村敬二也就没辙了。可是楚招弟不知道,就在她家的不远处,野村敬二早已经派人监视了,就是怕她半夜逃跑。楚招弟按照自己想好的路线沿着饮马河向北跑去,野村敬二带着三个团员在饮马河下游的一个甩弯处,把楚招弟截住了。
“八嘎!”野村敬二上前一把抓住楚招弟的胳膊,将她拽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出现在几个日本人的身后,黑暗中几乎绝望的楚招弟听到几声惨叫!只见月光下,鼻涕泡孙长发手持一把开山刀正在没命地砍杀日本人,三个日本开拓团团员猝不及防被砍倒,正准备对楚招弟施暴野村敬二仓皇起身,被楚招弟一脚狠狠踢在胯间,野村敬二嚎叫一声转身就跑,孙长发猛地跳起来,从后面抡圆了开山刀劈了下去。
野村敬二只感觉到后背一凉,惨淡的夜色里,他一眼认出面前这个拎着开山刀的瘸子,正是两年前在开拓团干活的哑巴孙长发。孙长发疯了一样举刀再砍,野村敬二又被砍倒,他再次爬起来,不管不顾撒腿就蹽,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楚招弟站在原地,看着孙长发一瘸一拐地追了几步又停下,他手里垂下的开山刀滴下一串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