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绿聆把悸痛的头靠着椅背。这一切委实令人难以置信，离开家的时候，她还曾经兴奋地以为这是一场大冒险，但是到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已经变成了一场恶梦！

托保安部那个小伙子还有良心的福，他们很快就把偷窃她钱包的那个惯犯给抓住了。然而令人难堪的是，就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那位颇有创意的小偷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钱。然后她在宇航中心的售票处得到了一项更糟的消息——下一次作星际飞行的航班要两个月之后才启程，而且它还是开往人马座星系的！这么一来，她将不得不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星球上待半年，直到有另一次直达金瓶星球的航班为止。

她闭上眼睛，吞下哽在喉咙里的唾沫。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没有钱，没有帮助，没有熟悉的人，但是就算回去，她就会幸福了吗？难道她的人生注定了要被一个中年的男人在那种一眼看过去除了人还是人的地方捆绑一辈子吗？

不！不！绝对不要！

女斗士重新振作起来，但是在嗅到浓郁的咖啡香从远处飘过来的时候，她又不得不在现实下绝望地叹息了。绿聆渴望自己也能喝一杯咖啡。她快饿死了，她也快要渴死了。可是没有钱，她能住哪里？要如何买食物？

叹了一口气后，她的目光落到候机厅旁边的电子报上。不错！绿聆一下子坐直身体，这是个主意。假如说她必须熬过这几个月的时间直到可以回家，那么另外寻找一份工作应该是惟一的一个方法了。

她站身来，向电子报的方向走过去。

“征求家庭教师！”她大声读道，“应征者限女性，须身心健全。有无经验皆可。请于三月十日前与莫伊先生联络。联系方式请在通过应征考试以后查阅考盘！”

招聘启示的划时代进步发生在旧公元2034年，从此以后所谓的招聘启示不再以纸张的形式出现，而是在一台电脑终端机上放进对应聘者的要求测试，而应聘者在通过启示上规定的条件考核后，他的考核分数会被纪录在磁片当中。

“这个我应该可以试一下！”下定决心之后，绿聆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电脑，并将插头插入了终端机的插槽中……

“少爷！”送走了妮妮以后，莫伊悄无声息地走进苍野的房间报告道，“妮妮小姐已经安全地回家了！”

“嗯！”穿着睡袍，一身慵懒的苍野举起水晶杯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为小姐找的家庭教师目前通过应征的有五位小姐，最后一位是就在刚才应聘的——”莫伊看了他的少爷一眼，“就是您日间在宇航中心曾经帮助过的那位小姐！”

“呃——莫伊！”苍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迷惘，“我并没有跟你说过我想要那位小姐，你也应该知道，”他说，“对于工作人员，我不管她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需要最好的人！”

“是的！”莫伊恭恭敬敬地讲，“那位小姐的成绩是最好的！”

“咦？”这次反而是苍野迟疑了，“没有更好的了吗？”

“因为如果别人知道是苍家在征招家庭教师的话，我恐怕会有许多奇怪的小姐不按规定前来应征！”莫伊安安静静地解释道，“所以这次是用我的名字在招聘！”

苍野举着水晶的酒杯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火红的“望舒”和“金乌”这两颗家乡恒星把苍星的天空印染成橙红中带着些许姹紫的颜色。清洁空气用的粉尘因为大气中充沛的水分而凝结成一个个比婴儿手指头还要细小的透明小球悬浮在半空当中，随着阳光的折射就像是无数的彩灯在黄昏的时候被放到了天上。地面上一眼望过去无边无垠的绿色是苍星最大的特点，每一个苍星的黄昏都好像是异常盛大的嘉年舞会。

苍野为此而赞叹，而同时他又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装饰他而存在，站在苍家这座酒店的顶楼，整个苍星都在他的脚下，他，苍野，是这里绝对且惟一的主！

所以，为什么不呢？他蓦然转身：“为什么不呢？我从来都不拒绝缘分，何况我希望我的妹妹具有典雅的淑女气质，虽然我并不认为那位小姐真的就是淑女，但是我想她的某些举止和气质还是可以的，所以——”他微笑地望着莫伊，“就是她吧！”

站在直升顶层的观光电梯上，绿聆为自己所看见的景象叹为观止——这是多么美丽的景色啊，她忍不住抱怨自己的星球，人太多，空气不够纯净，连绿色都好像是人造的，树叶和草都会呈现出奇怪的无机质感。但是，这里是多么的不同啊！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但是站在她身旁的莫伊却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个小姐和那些奇怪的小姐们并没有什么两样，莫伊挑剔地想，看看她的样子，当听说是苍家在找家庭教师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起来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

“对不起！”终于看见了莫伊的审视，绿聆不安地挪动一下，但仍保持镇定的态度，“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莫伊透过挂得低低的眼镜，再次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也没什么！”他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什么？”绿聆不解地偏着脑袋。

“别装得这样天真了，小姐。”莫伊冷冷地道，“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少爷会看上你，但是请你记住，你的工作是我们家小姐的家庭教师，多少也请注意自己的分寸！”

“分寸？”绿聆看着莫伊，难道这是苍星的什么本星土语吗？为什么她就是听不懂呢，“是不是我的仪表或者哪些行为让您认为不好？”

“不！我是说——”

“叮！”悦耳的铃声提醒他们顶层到了。莫伊立刻闭上嘴巴，无论绿聆怎样询问他都不说话。

绿聆正在疑惑间，然后就看见了他。

“苍先生？”绿聆瞪着号称自己是苍家工作人员的苍野，“你果然是苍野先生？苍家的苍野先生？”她重复道，这次声音甚而大了些。

“是的，我就是！”

绿聆几乎想回头就走，但是随即她就停住脚步：“苍星是贼穴吗？盛产小偷还有骗子？！”完全没有理由的，在看见了他并且知道了他就是她的雇主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抓住了绿聆。说起来，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而已不是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在看见他的这刻就好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狂跳起来呢？

苍野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姐！”他冷冷地道，“牙尖嘴利对你完全没有好处！如果你没有忘记的话，我是你的雇主！”

——虽说他向来不拒绝缘分，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按照女性迁怒他人的习惯，他恐怕还得要应付她接下来更加无理的指控。

我在干什么？绿聆问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苍家的，苍野哎！一个真正的亿万富翁！她理想中的理想！那么她现在在干什么？

“噢，苍先生真是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我不应该对你如此失礼！假如我知道苍星是这样治安混乱，道德败坏的话，怎么样我都不会向你说的！”她娇柔地轻抚着额角，口气恭顺，姿态卑微，“我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噢，对不起，对不起！”

“……”苍野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因为不管怎样开口，以他的立场来讲都是一种很难堪的辩解。这对向来以“绅士”标榜自己的苍野而言总是一种刺激人的讽刺。

“咳咳！”感觉到少爷的僵硬，莫伊连忙干咳了两声，“我想提醒两位，我们该赶回牧场了——”

“嗯！”苍野好不容易从他干涸的喉咙当中发出声音，他说，“去收拾一下！”

“等一下！”绿聆疑惑地看着主仆两人，“什么牧场？”

苍野的眼睛转向莫伊：”你没有跟他说吗？”

莫伊连忙低下头去：“我马上就可以向绿小姐解释的！”

苍野点点头：“好！”随即微微顿了一下，“绿小姐？”

“是的，小姐姓绿，绿色的绿，名字叫做绿聆，聆听的聆！”

“哦！”苍野不置可否，“去吧！”

“但是，请等一下！”绿聆不得不先确认，“我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吗？”

“嗯？！”莫伊尴尬地看她一眼，“是这样的，绿小姐，苍家的大宅其实是在苍星西半球的苍家牧场，距离这里还有三个小时的内陆飞机航程。”

“噢!不！”绿聆被吓住了。在本星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有许多年轻的女孩来到其他的星球，看到了所谓征求教师的信息，就前去应征，却不幸落入歹徒手中，被带往不知名的星球，或者卖给矿工当新娘，甚而更可怕的，还有落入宇宙海盗的手里成为被****的对象。所以，虽然他长得很迷人，他是亿万富翁，但是她还是决定：“不！”她说，“我不去！”

“为什么？”苍野被她“不”得一把火起：“你这个蠢女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去我家工作的话，你将很快饿死在苍星上！”他暴瞪起眼睛，一脸火爆浪子的表情。

“你调查我！”绿聆被他的表情吓住，颤抖了一下，“对不起，苍先生，我无法想象你这样一个知名的绅士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想我的决定是对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信任你！”

“你不信任我？”苍野呆呆地重复道，“你刚才还信任过一个专偷女人皮夹子的罪犯，现在你却不信任我？”他脸上的暴戾之气更甚，女人果然不可理喻，刚才这个女人还在张牙舞爪不是吗？现在怎么就从猫变成了老鼠？但是为什么他的火气却更大？

绿聆审视了一下苍野的俊脸，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她的姿态已经在他的暴戾面前放到最低了，他为什么还要生气：“我想我就是这个意思！实际上，我认为，刚才那个小偷教会了我，温文尔雅的男人未必不是罪犯！何况，一座牧场——我想我不太适合牧场的生活。”

“但是，我是苍野！”

“关于这点我没有质疑！”绿聆认真地回答，“因为我在上来的时候向别的服务生询问过，苍野先生的确是住在这个房间。”

“见鬼！你情愿相信一个小偷而不相信我！”苍野觉得自己被打败了，“我是苍野，苍家的苍野！”“是的，我知道啊！”绿聆看着他，“虽然你是苍野，我为什么一定要信任你？”她奇道，“我们并不熟悉啊！”

莫伊却终于明白了少爷的意思，这恐怕是少爷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从小到大，苍野这个名字几乎代表了一切，大人们因为这个名字而信任他；女性因为这个名字而爱慕他；朋友因为这个名字而尊敬他。苍野等于成功，成功等于苍野，这是苍星上最简单易懂的一条定律。

但是，莫伊没有办法从绿聆小姐清澈美丽的眼睛里找到信任、爱慕和尊敬等等高尚的情感。如果要他说实话，他在绿小姐眼里看见的是她对少爷的不明白和完全不可了解的神情。

莫伊感觉到自己在咧开嘴巴笑了，他的少爷的样子真的是很有趣呐！但是站在为人忠仆的分上，莫伊决定为他的少爷提供一点帮助：“绿小姐！”他说，“我们不是很明白您对我们牧场有怎样看法，但是相信你也应该非常了解您自己的状况！”他残忍地点出，“您现在迫切需要一份保证居所、食物无虞的工作，而在苍星上，只要是被苍家拒绝的人，您认为您还有希望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另外一份工作吗？”

“而且我们的牧场，是您所无法想象美丽的土地！”他骄傲地说：“一望无际，不像别的可居住星球那样拥挤。我们少爷之所以即使走遍银河系也要回到自己的星球来休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苍先生，恐怕我……”

苍野那对纯黑色眼睛里钢铁般的神情把她吓住，绿聆尴尬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哆、哆”地撞得那样大声，使她几乎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可虽然是这样，绿聆并不认为自己应该放弃自己的安全：“我还是不认为我能去您家工作。”

“为什么？”莫伊赶在他的少爷发怒以前询问，看得出来，这个小姐有她自己的看法，如果不彻底解决她的困惑的话，他们今天不要想回家吃饭了。

“我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安全！何况，你——”她挣扎着想说出正确的字眼，“我想——我有点害怕你了！”

“见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苍野火冒三丈：“刚才还在和我顶嘴的女孩，你凭什么说你怕我？嗯？”

他倏然倾身凑近她，近到她的脸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那些不符合逻辑的生气！”绿聆感到自己正在发抖，连忙把腰挺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可以理直气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我不确定在你这里工作可以做得好！”

“不，不，不！”莫伊终于笑了出来，只好连忙插入斗牛般的两个人中间，“绿小姐，您将担任我们家小姐的家庭教师，所以您不用在我们少爷的眼皮底下工作。”

“但是这个不是重点！”苍野暴怒地道。

“那么重点是什么？”绿聆本来几乎都要松一口气了，却听见了那位全宇宙的商业杂志都评论为温文绅士的男人忽然爆发出这样的吼声，遂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问道。

是啊，重点是什么？苍野望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这个蠢女孩似乎全身上下的美丽都集中在了这双眼睛里面！他也想知道啊，从看见这个女孩开始，一切就都不对劲了，所以重点就是，他不想让这个他所感兴趣的女孩子不信任他。

对了，这个就是苍野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