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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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最后的古村落(2)

为让老人放宽心情,我岔开话题,指着铺子里五颜六色的绣品,与毕大妈聊起纳西族刺绣。

话匣子打开,毕大妈居然是一位刺绣高手。

刺绣艺术,作为纳西族少女,个个都要学。小时候,看着妈妈飞针走线,面料上鸟儿飞翔,花儿绽放。心头羡慕手发痒,吵着妈妈教刺绣。

里边太多讲究:面料随意,绸缎、棉布、麻布均可;技法多变,平针、勾针、倒针、挑针、锁针各具其妙;色彩考究,除着意古朴厚重外,姑娘追求鲜艳,老妇讲究素雅;图案丰富,花鸟鱼虫到几何图案,写实夸张手法多变。

聊到高兴处,毕大妈邀我进屋,翻出几块绣片,说是奶奶和妈妈留下。绣片老旧,但做工精细,尤其各种几何形图案和色泽搭配,让我见识到上品刺绣的精妙。

毕大妈道来,村中刺绣代代相传,民间高手多,名声在外,以至誉为白沙三宝之一。哪三宝?就是壁画、刺绣、和氏中医,你都可以看看。

壁画是不看的了,收费太高。转身向北,往和氏中医,准确地说是玉龙雪山本草诊所而去。

小巷拐弯,一座老房子,门前挂诊所招牌。

走进小院,几间木屋,三五看病求医者,依次候着问诊。有村民,有游客,还有一位外国人。

诊所简朴,设施简陋。一看便知,门边端坐把脉的,必是医生和士秀。和医生慈眉善目,白头发白胡子,再加一身白大褂,格外打眼。

见有客人,和医生笑脸相迎,起身递上一杯热饮料。轻轻一抿,便知不是茶。清香的草药味,让人回味甘甜,解渴生津。

屋里屋外,陈列不少中外报刊,上边的文章,大幅的照片,皆同和医生关连。一墙的锦旗,印着“医德济民,神药奇方”“玉雪仙翁,医德高尚”之类褒奖之词,想必是病愈者感恩之举。

很是吃惊,和医生满口英语,同老外沟通交流。见我好奇,一位本村患者,讲起和医生往事。

和士秀一生坎坷,青年时学过外语,当过解放军。一身戎装的照片,放大后悬挂墙壁,可见当年潇洒英俊。各种原因,身患重病的和士秀,归家务农。为治病,踏遍玉龙雪山,采集中草药,逐一熟悉药性。十余年矢志不渝,不仅身体康复,还久病成良医,掌握了不少草药的奥秘。

诊所开业至今,一晃近三十个年头。先是给村民看,以后给游客看。慢慢地,名气越弄越大,连外国人也知道纳西族神医和士秀,英语不错,言语谦和。这一来,中外游客到白沙,有病没病的,总爱跑来瞧瞧。

听那边,和医生正问诊,换了个中国人,通身游客打扮。饮食起居,情绪嗜好,逐一问个明明白白,再对症下药。

诊所的药好奇特。药房内,堆满瓶瓶罐罐和布口袋,里边全是碾细的药面。和医生亲自配药,这个罐子倒一些,那个口袋取一点,分量不等,颜色不同。配齐,掺和均匀,用纸一一分包。

“一日三次,一次一小包。开水浸泡几分钟,当茶慢慢喝。”和医生反复交代。

除了药,每一位求医者,还将得到一张纸条。中国人用中文,外国人用英文,和医生分别书写“病人要有治好病的信心”“乐观是最好的药”“不吸烟,不喝酒,简单的食品,朴素的生活”等话语,算是一种告诫或临别赠言吧。

时近中午,诊疗告一阶段。忙一上午,和医生依旧精力旺盛,与我交谈,从草药到诊所再到人生,反应敏捷思维缜密。

收费不高,病人给多少是多少。遇到没钱的,也就不收。反正药来得便宜,不是山上采的,就是自家地里种的。来的病人再多,都得花时间与病人沟通。熟悉病人,是医生的职责。取得病人的信任,二者合作,才能治好病。

和士秀医术怎么样,一面之交,委实难以评判。不过,医者德为先,年近九旬的和医生,悬壶济世之心,的确让我钦佩。

脚步声响起,又来病人,告别和医生,再去四处转转。

天不作美,飘起蒙蒙细雨。

那就歇歇吧,寻一个背风遮雨处,就着石凳子坐下。吃完干粮,想喝口热茶,拧开杯盖,水已冰凉。偏偏这时,肚子不争气,一阵阵的隐痛,大概刚才吃急了。

出门最怕两件事,找开水和上厕所,运气不济,这下都碰上。

水火无情,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撞撞运气。

景区上厕所,曾经遭遇多种尴尬。饭店茶馆的,收钱还好说,无非一元两元敲个竹杠。有的厉害,只要不在他那里消费,根本没商量。至于住家户,都是一推二关门,拒绝了事。

听到开门声,出来一位老人,是个男的。心里直发毛,经验告诉我,男的更难商量。

吞吞吐吐,迂回婉转费半天口舌。老人闹明白了,手一扬:“解手是吧,厕所在左边。”

如逢大赦,急忙如厕。

出来告辞,感激的话一大堆。老人笑着摆手,说不用谢,出门在外,谁没个为难事。外面下着雨,屋里坐坐吧。

正有此意,就势顺水推舟,入客厅坐下。

客气的老人,叫老伴泡茶递烟,端来瓜子。我连忙阻拦,取出茶杯,掺上开水。几口滚茶下肚,寒气消退,周身舒坦。

老人告诉我,自己叫和振林,世居白沙,农技员退休,平日里栽花种地。得知我干了几十年文化,对文物也略知一二,感觉投缘,一把拉住到处看。

房子雍正年间修建,历代维修,至今完好无损。正房的六扇大门,两厢的窗户,全部镂空雕花。那工艺,一望便是老一辈留下的玩意儿。图案除了茶花和水仙,还有凤凰亮翅、仙鹤起舞、喜鹊闹梅等,满屋子喜庆祥瑞。

新盖的客厅厨房,风格也与正房统一,门窗同样镂空雕。仔细看,雕工不差,可见老人品位。

墙角边,数十盆花木,点缀老宅院。

非常好的老房子,尤其是门窗上的雕刻,更是招人喜爱。前些年,就有人找上门,非要买雕花门窗,开口就是三千元一扇。不卖,又有人不断登门,价钱也一个劲往上翻。

叮嘱老人,一定要好好保护,留给后辈子孙。都卖了,白沙也就毁了。老人说,不卖的。这个道理很明白,白沙的文化是无价宝,多少钱都不卖!

临走,老人提一袋瓜子相赠:自家地里的,不值几个钱。

丽江到大理的火车上,我是一路磕着瓜子,念着这个明事理的老人。

人心本向善!白沙偶遇,深深印在我的心底,成为此行丽江中,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绮罗

腾冲城边,有村名绮罗。

不同于和顺的如雷贯耳,绮罗少为人知,即便紧靠腾冲城。

决意前往,即便没有公交车直达,那就走一段路。待见村头一排古树,棵棵亭亭如盖,便知是了。

丝路之行前夕,翻阅《徐霞客游记》,方知绮罗。那“竹树扶疏,田壑纡错,亦一幽境”的溢美之词,很是让我向往。

仅闻绮罗之名,就知其美。今日亲眼所见,果如一条娟秀的丝带,弯弯曲曲,盘绕来凤、水尾两山之间。只是奇了怪,“绮”在当地不读“qǐ”,找人问路,得入乡随俗,将绮罗叫“矣罗”。

村落不大,街小巷窄,清一色石板路。村落古老,风貌原汁原味,延续着祖辈的生存方式。

不同于别的村落,小巷口总多一道门,称为“总大门”。

“总大门”飞檐斗拱雕刻精致,门柱绘牡丹锦鸡一类吉祥物。巷内全是同姓族人,各家门户自立。老房子一间挨一间,小青瓦屋顶,火山石、黄土砖砌墙,一望便知百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