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随风飞舞,万物银妆素裹,天地间一片苍茫。
车马行人踩过,路上的雪很快就融化了,污浊的泥水上结起一层薄冰。路面很滑,马车行得很慢,沈妍主仆回到胜战侯府已天过午时了。
从承恩伯府门口经过,看到承恩伯府大门两侧的墙垛上挂丐写有“奠”字的白灯笼,朱红大门上也披上了白色布幔,门人侍卫都换上了孝服,一脸凝重,沈妍的心怦跳着一下子沉到底,顷刻间,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本心来说,沈妍不喜欢慧宁公主,哪个正室的子女会喜欢一个横刀夺夫的小三呢?无疑,沈承荣贪图荣华富贵,人性很次,品质极滥。但若不是慧宁公主向他抛出一个华丽而强大的绣球,沈承荣也会有所顾忌,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慧宁公主很强势、很武断,对人对己都要求极严,凡事以她为中心。无可厚非,她是一个精明睿智的人,极有政治手段,善于把握朝堂风向。她一死,被她震慑的朝野各派都会蠢蠢欲动,到时候,也够那个蠢皇帝喝一壶了。
盖棺定论,无论慧宁公主做过什么,都会随她的死沉淀在人们的记忆中。也不管沈妍和她之间有多少恩怨是非,单凭她是沐元澈的亲娘,而且对儿子尽心尽力,沈妍就要敬她为长辈,就要为她的死掬一把伤心泪。
苏嬷嬷哽咽叹气,问:“夫人,我们要到承恩伯府奔丧吗?”
沈妍摇摇头,寻思片刻,说:“先回府收拾一下,让人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慧宁公主虽说是沐元澈的亲娘,但名义上沐元澈是她的养子。两人又分府而居,就是当亲戚走动,理应有承恩伯府的人报丧之后,沐元澈和沈妍才能过去。
胜战侯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已取下,门楣上挂上了素色的帏幔,护卫门人也都换上了青衣。沈妍感激张管事等人安排周到,一下车,就把他们叫来吩咐了一番。
沈妍洗漱更衣完毕,就到暖阁同丫头婆子说话,布置丧仪。主仆几人刚理出一点头绪,就听有人来报,说慧宁公主的尸首抬回来了。沈妍怔了片刻,泪水落下来,忍不住痛哭出声,暖阁内外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哽咽抽泣。下人怕沈妍忧郁伤感动了胎气,又擦去眼泪劝她,好半天,沈妍才平复哀伤,慢慢安静下来。
“黄精,你把半夏叫来,我再问问情况。”
半夏进来,抹泪行礼,沈妍向她询问情况,她也说不清楚,只说跟随慧宁公主的两个丫头发出暗号,说慧宁公主薨逝了,其它情况一概不知。
忍冬和半夏是慧宁公主送给她的丫头,同十三、十四一样,都是慧宁公主培植的人。慧宁公主刚一薨逝,她们就接到了十三和十四发来的消息,想必是暗线来往。她们对此事了解得并不详细,这说明此事的复杂程度已超出沈妍预想。
沈妍抹泪叹气,说:“半夏,你去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尽快回来禀报我。”
半夏应声出去,与匆忙进来的苏嬷嬷几乎撞一个满怀。沈妍知道苏嬷嬷带回了慧宁公主的消息,又见她一脸愤慨之色,赶紧让她坐下,先歇口气。
“长公主的尸首抬回来没多长时间,承恩伯府的大门就关闭了,连悼唁道恼的人都不让进去。老奴听人说长公主是遭报应天谴而死,今天又是大凶之日,要尽快下葬。承恩伯府传出消息说今晚就埋,连灵都不再府里停了。长公主去得太突然,提前没准备棺木,沈驸马就让人从外面买来薄薄的棺木,草草入殓了。”
沈妍拍响几案,咬牙怒斥,“真是可恶。”
要说这世上沈承荣无情无义排第二,绝对没人称第一。他和慧宁公主成亲十几年,虽说无夫妻感情可言,但他毕竟是仰仗慧宁公主才得到荣华富贵。人刚一死,他马上就暴露出忘恩负义的嘴脸,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顾了。
“准备丧仪礼单,我们过去看看。”沈妍原打算等承恩伯府报丧再过去,这也是规矩。可现在,沈承荣已让人把慧宁公主的尸首入殓,要匆匆下葬,连悼唁的人都拒之门外了,还会给他们报丧吗?估计巴不得他们不出现呢。
京郊大营距离京城百里,中途不耽搁,山橙和忍冬也应该到大营了。沈妍让她们给沐元澈送消息,并拦住沐元澈,不让他匆忙赶回来,是因为她认为慧宁公主死得太蹊跷,其中定有隐情,她想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再让沐元澈回来。
沐元澈在京郊大营练兵,没有提前上折子请假或圣旨宣诏,他不能回京。慧宁公主死得很狼狈,若沐元澈再被人揪住把柄,肯定会有大麻烦临头。
现在慧宁公主的尸首要匆匆入殓下葬,沐元澈不能回来,沈妍再不露面,肯定会遭人非议。再说,慧宁公主实际是沐元澈的生母,她理应替沐元澈尽一份孝心。若拘泥于报丧的规矩,连慧宁公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只会留下深重的遗憾。
“夫人,你有孕在身,进丧房会冲,你还是……”
“不要紧,家中有人仙逝,哪能不进丧房?冲就冲吧!”
苏嬷嬷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赶紧替沈妍收拾,陪她到承恩伯府悼唁。她们主仆刚到二门,就见张管事匆匆迎上来,不停地摇头叹气。沈妍知道张管事要事回禀,就同他去了二门上的花厅,又让苏嬷嬷带人把丧义礼单送到承恩伯府。
听张管事说起慧宁公主死在观天台的来龙去脉,沈妍又气愤又怨恨,忍不住替她掬一把同情泪。位高权重、强势睿智如慧宁公主,却死得不明不白、狼狈凄凉,死后还要背上罪名,遭受众多非议责难,真是人强命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