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幼年
2700000005

第5章

量打扮得象猎人模样。最主要的办法是把裤子塞到靴子里。我们马上这样动手做起来。

我们急着做完,好跑到门口去欣赏狗和马,跟猎手们交谈一下。

那天天气很热,从大清早起,就有洁白的、变幻无常的阴云飘在天边;后来,微风把它们吹得愈来愈近,有时甚至遮住了太阳。不过,尽管阴云密布,愈来愈浓,显然也不会形成暴风雨,使我们最后一次扫兴。傍晚时分,阴云开始消散:有的颜色变淡了,形状拖长了,向天边飘去;有的就在头顶上,变成透明的鳞片;只有一大片乌云停留在东方。卡尔·伊凡内奇一向懂得乌云的动向他说这块乌云会向马斯洛夫卡飘去,决不会下雨,一定是个好天气。

福加虽然上了年纪,却十分灵活;十分迅速地跑下楼。喊道:“赶过来!”于是,他叉开腿稳稳地站在大门口,也就是在车夫要把马车停下的地点和门槛的中间,并且摆出一副姿态,表示无须人家提醒他的职责。太太小姐们下来了,略略讨论了一下谁坐在哪边,抓住什么(虽然,我觉得,根本用不着抓住什么)之后,她们就坐上去,撑开阳伞,车就走动了。马车开动的时候,妈妈指着“猎马”,用颤巍巍的声音问车夫; “这是给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备好的那匹马吗?”

车夫回答说是,这时候,她摆摆手,扭过身去。我简直忍耐不住了,就跨上马。把身子往前一伏,在院子里表演了好几手马术。

“请您不要踩着狗。”有个猎人对我说。

“你放心,我不是头一回呀!”我自豪地回答。

沃洛佳骑上“猎马”,尽管他性格坚强,也不免有些胆怯。他抚摩着马,问了好几次。

“它老实吗?”

他骑马的姿势很好看,就象大人似的。他那穿着紧身裤的大腿骑在马鞍上是那么健美,使我都嫉妒起来。特别是因为,从我的影子看来,我的姿势比他差远了。

现在可以听到爸爸下楼梯的脚步声。管追猎狗的人把四处奔跑的猎狗赶拢来,带着狼狗的猎人们把自己的狼狗唤到跟前,骑上马。马僮把一匹马牵到台阶边;爸爸的那一群猎狗本来都卧在台阶前面,摆出各种美妙的资态,这时一齐向他扑过来。米尔卡戴着珠项圈,铃挡叮当地响着,跟在爸爸身后快活地跑出来。它出来的时候,总要同猎狗打招呼:同这一些玩玩,和那一些嗅嗅鼻子或者吼一声;在另外一些身上捉捉跳蚤。

爸爸骑上马,我们就出发了。

幼年七 打猎 绰号叫土耳其人的那个猎人,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肩上背着大号角,腰带里插着刀子,骑在一匹钩鼻子的、青灰色的马背上,走在大家前面。看了这个人的阴沉凶狠的外貌,会以为他是去决一死战,而不是去打猎。各种各样的猎狗汇成一支骚动的队伍,跟在他那匹马的后腿周围奔驰着。看到不幸掉队的狗会遭到怎样的命运,心里真觉得可怜。它必须费九牛二虎之力拖住自己的伴侣,而当它达到这个目的时,后面一个骑马的管猎狗的人一定会用短柄长鞭抽打它,大一声“归队!”我们出大门时,爸爸吩咐猎人和我们走大路,他自己却向裸麦田里走去。

正是秋收大忙季节。一望无际的、金光闪闪的田野只有一面同呈蓝色的高高的森林接壤,当时在我看来,那片森林是个极其遥远的神秘所在,它后面不是天涯海角,就是荒无人烟的国度。整个田野上净是麦垛和农民。在割了麦子的麦地的茂密高大的裸麦中间,可以看见一个割麦女人弯着的脊背,她抓住麦秆时麦穗的摆动,一个妇人俯在荫凉里的摇篮上,还有散布在长满矢车菊的割完麦子的麦地上的一束束裸麦。在另外一边,农民们只穿着衬衣,站在大车上装麦捆,弄得龟裂的田地上尘土飞扬。村长穿着靴子,肩上披着厚呢上衣,手里拿着记数的筹码,他远远地看见爸爸摘下毡帽,用毛巾擦擦他那长着红头发的脑袋和胡子,并且对妇女们吆喝。爸爸骑的那匹小小的赤骝马,迈着轻快嬉戏的步子走着,有时把头俯在胸前,牵扯着缰绳,用蓬松的尾巴驱拂着贪婪地粘在它身上的牛虹和苍蝇。两条狼狗紧张地把尾巴弯成镰刀形,高高地抬起脚,跟在马蹄后面,从高高的麦茬上优美地跳过去。米尔卡跑在前面,昂着头,等待着野味。农民们的谈话一,马蹄践踏声,车轮的辚辚声,鹌鹑快活的啼鸣声,始终在空中成群飞绕的昆虫的嗡嗡声,艾草、麦秸和马汗的气味,炽烈的阳光在淡黄色麦茬上,在远处深蓝色的森林上,在淡紫色的云彩上照射出万紫千红、或明或暗的色调,以及那飘在空中、或者伸展在麦茬上的白蜘蛛网,这一切我都看见、听见和感觉到。

我们骑马到达卡里诺伏树林的时候,发现马车已经到达,而且出乎意料之外,还有一辆单马车,车上坐着厨师。干草下面露出一个茶炊、一只冰激凌桶,还有一些吸引人的包裹和盒子。绝对错不了:这是要在野外吃茶点,还有冰激凌和水果。一看见单马车,我们就喜欢得大叫起来,因为在树林里的草地上,总之,在大家都认为没有人吃过茶点的地方来吃茶点,是一件莫大的乐事。

土耳其人骑着马走近猎场,停下来,留心听爸爸的详细指示。象怎样看齐、往哪儿冲等等,不过,他从来也不考虑这些指示,而是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他解开那群狗的皮带,不慌不忙地绑在他的马鞍上,又上了马,吹着口哨消失在小白桦树后面。解开皮带的那群狗,先摇摇尾巴表示喜悦,又抖抖身子振作了一番,然后就闻一闻,摇摇尾巴,迈着小步向四面八方跑去。

“你有手帕吗?”爸爸问。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给他看。

“好吧,就用这块手帕绑住那条灰狗……”

“热兰吗?”我带着内行的神情问道。

“是的,顺着大路跑。到了林中那块空地,就停下来。注意,打不到免不要回来见我。”

我把手帕系到热兰毛茸茸的脖颈上,赶快朝指定的地点冲去。爸爸笑了,在我背后喊道: “快点,快点,不然就迟了!”

热兰不住地停下,竖起耳朵,倾听猎人们的吆喝声。我没有力气把它拖走。于是喊起来:“去抓来!去抓来!”热兰因此拚命往前冲,我好容易才把它勒住。在到达指定的地点以前,我摔了好几个跟头,我在一棵大橡树根下选了一个荫凉、平坦的地方,躺在青草上,让热兰卧在我身边,开始等待。在这种情形下总是如此,我的想像力远远脱离了现实。当树林里传来第一只猎狗的吠声时,我已经在想像我纵大去追第三只兔子了。

土耳其人的声音在树林里显得更加响亮,更有生气。一只猎狗尖叫了一声,接着便愈来愈经常地听到他的声音。另一个低一些的声音加进去,接着第三个、第四个……这些声音有时沉寂下去,有时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声音逐渐加强,连续不断,最后汇合成一片响亮的、喧闹的嘈杂声。猎场上充满了声音,那群猎狗齐声狂吠着。

听见这个,我发愣了,动也不动了。我的眼睛紧盯着林边,茫然若失地微笑着;我的脸上汗如雨下,虽然汗珠顺着下巴流下来的时候怪痒痒的,但是我并没有去擦。我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关头更紧要的了。如果这种紧张情况长久延续下去,那就太要命了。

那群猎狗时而在林边狂吠,时而渐渐地离开我;并没有兔子。我开始四下张望。热兰也这样:最初它拚命挣扎,失声吠叫,随后在我身边卧下,把头枕到我的膝盖上,安静下来。

我坐在橡树下面,在这棵橡树光秃秃的树根周围,灰蒙蒙的干土地上,在凋落的橡树叶、橡实、披着藓衣的干树枝、黄绿色的藓苦和有些地方冒出嫩芽的青草上,爬满了蚂蚁。这些蚂蚁一只跟着一只,在自己开辟的平坦小路上奔忙,有的拖着重载,有的空着身子。我拾起一根干树枝,挡住它们的去路。真好看,有的不怕危险,从树枝下面爬过去;也有的由上面爬过去;可是有些,特别是那些拖着东西的,十分慌乱,不知怎么办才好:它们停下来,找寻出路,要不就退回去,或者顺着干树枝爬到我的手上,看来,它们打算爬进我的短上衣的袖筒里去。一只非常迷人的黄蝴蝶在我面前翩翩飞舞,把我的心思从这种有趣的观察上吸引开。我刚一注意它,它就飞得离我有两三步远,在一朵差不多凋谢了的野生白苜蓿花上绕了几圈,就落在上面。我不知道它是被太阳晒暖了呢,还是因为吸吮了苜蓿花计,只见它显出非常满意的样子,有时鼓动一下小翅膀,紧偎着那朵花,最后一动也不动了。我把头枕在两只手上,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它。

热兰突然嗥叫起来,猛地往前一冲,使我险些儿摔了个跟头。我回头一看,林边有一只兔子在跳跃,它的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只耳朵竖起来。热血涌上我的头,在这一瞬间我什么都忘掉了。我拚命地叫起来,松了狗,一纵身跑去。但是,我刚这么做,就后悔了,因为兔子蹲下把身子一纵,我就再也看不见它了。“ 但是,当土耳其人紧跟着那群一齐向林边奔来的猎狗从树丛后出现的时候,我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