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一道怪异的声音绵绵而起,仿佛是一根极长极韧的细丝,越扯越长,声音里刮起一阵阴惨惨的腥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媚的天气遽然变暗,山道沿途撒下的光斑一块一块离奇地消失无踪,刚才还通畅明净的整条山道,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下,被一阵诡异灰雾遮挡,前路隐隐约约,仿佛黄泉鬼途,引得我鸡皮疙瘩乱飞。
若有若无的音乐渐渐钻进我的耳中,开始尖细几乎无法听见,慢慢变得粗莽嘈杂,从开始的如泣如诉,到后来犹如狼嚎般凄厉可怖,一声一声在我心尖上炸开,威力巨大,炸得我意识纷飞,头痛愈烈,几乎无法承受。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跪倒在山道上,皱紧眉头,紧紧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滚滚如惊雷、如狼嗷的惨叫嘶嚎撕裂着我的意识,那阵阵鬼哭狼嚎仿佛从地心传来,从炼狱传来,挟带着腥风血雨,那死在我手中的人,一个个从血泊中爬起来,挥舞着七零八落的肢体,向我招手……
朦胧中,耳边响起一道轻灵悦耳的嗓音,“呵,我还以为酒仙子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小主子,若不是趁其不备下了手,这酒仙子原也不是这么好到手的,她年纪虽小,却滑溜至极,当日我们在越国费尽心机,也没能抓住她,更不知道她把桃家偌大的家业转到了哪里,真是令人可恨;幸好惑盅非一般凡人可以抵挡,杀戮越重之人越难抵挡,用来对付名动天下的酒仙子,也是她的造化了!”另一道低沉中透出傲慢的声音笑着响起。
就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我只觉被谁在胸口狠踢了一脚,骨头发出咯吱一声脆响,也许,胸口肋骨断了一根,接着,又被谁捏着下巴往嘴里灌了什么……
脑中一片翻搅,血色减褪,天边显出赤橙红霞,铺天盖地,将我卷在期间,本来强逼着清醒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
闭上心口那双眼的时候,我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次,我真的亏大了!
我的整个身子仿佛处在一叶飘摇不定的扁舟中,碌碌嘈杂的马车声和整齐的马蹄声也慢悠悠传进我的耳中,令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突然忆起自己的昏迷,以及昏迷前血腥的异像,我精神一震,蓦然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车厢内,刚刚够我舒展身躯躺下,虽然简陋,却也不是十分难受,只是身体却十分绵软,提不起半点内力,依稀是中了江湖人最怕的软骨散之类——用这种药对付我,不知道对方是太聪明了还是压根不把我看在眼里。
我耸耸肩,我是典型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既然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而且我一向脾气还算不错,也没什么好郁结于心的,至多是对绑架我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伸手挑开一侧窗帘,人烟杳然,眼前走马灯一般地往后倒退着习习浓荫,显然车速甚快。
眺目远望,视野极为广阔,只见浮云朵朵,青山隐隐,一衣带水,碧流迢迢,远远地伸向天边。
这绿草平原,繁花浪蝶,桃源一般的地方对我而言也不陌生,赫然是赤国的边境赤川,隔着那条碧流过去,便是越国的边城。
车后,马蹄声赶了上来,很快来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去,一怔。
“无忧姑娘,请放下帘子,水边风寒,仔细受了凉,咱们这一行皆是武人,无人通医理,一旦姑娘病了,恐会委屈姑娘。”
马上年轻人剑袖劲装,英姿飒爽,相貌却英俊中略显阴沉,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眼,貌似恭敬地开口,神色眼底却颇见傲慢,正是我昏迷前听到的那道男子声音。
我微微一笑,依言放下帘子,遮去了他有些意外的表情——明知此人不是主使者,我何必要耗费精力刻意闹腾?万一吸引不来主使者,反而让这些虾兵蟹将教训了我,以我现在软手软脚的程度,还不是任人宰割,那我多冤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无忧聪明绝顶,是绝对不做的。
车厢前缓缓响起一阵动静,似乎周围的人都沉默地跪了下来,气氛慑人,接着车帘一掀,露出一张艳若骄阳的面庞,一双深幽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我。
“如此乖巧,真不似传闻中乖张肆意的酒仙子无忧啊……”娇媚而隐含威严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三分调侃,二分试探。
我轻轻仰躺在车厢内,吐了一口气,竟是她啊。
“朝不保夕的人,还谈得上什么乖张肆意?那都是在有命的前提下。任性而为虽然快活,却也不是人人能够做到的。”我懒洋洋地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也不是怎么在意。
“朝不保夕?酒仙子忧思深深,不过大可放心,久闻仙子好酒,小女子家中藏酒甚丰,小女子不过是想请仙子去家中做个客罢了,岂谈得上朝不保夕?”
“既然只是请客如此简单,为何还要无忧服下惑盅,据说此盅甚是霸道,非要中盅者日日时时回忆一生经历过的所有痛苦血腥的往事,天下之大,根本没有解药!”
她脸色微微一沉,转眼又扬起嘴角,“呵呵,什么惑盅,小女子见识浅薄,竟没有听说过。”
我支起一边胳膊,托腮望着她,三分纯稚,三分无辜,三分狡黠,一分漫不经心,“凤女小姐,天下人都知道,赤国凤家和西国蚩族关系密切复杂,蚩族的盅毒闻名天下,但凤家却了如指掌,难道凤女小姐身为凤家的掌上明珠,竟然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