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耀少女,正是本该在前一晚就离去的凤女。
她听我麻利地揭开她的身份,也不恼,笑意盈盈地来到我的身边,抱膝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斜躺在席上,大方地任她打量琢磨,好半晌,她哼了一声。
“我原先不解,论容貌姿色,你比不上天下第一美人花寻舞,论才华气韵,你比不上西国白荷轩,论运筹谋略,你比不上女将燕霜痕,论千金财富,你比不上富贵泼天的我,难道仙子唯一能够说得出来的本事,就是千杯不醉么?如今看来,仙子倒也不是一无可取之人,单是这风流蕴藉的气度,既有名士之风,亦有女子妩媚,已非一般少女所及。”
“你不解的,只怕不是我无忧一介江湖女子,有何德何能与四位贵胄之女相提并论,而是——我无忧容貌才气武功虽已是上等,却仍然算不上极品,为何会让他心心念念……”
我眨眨凤眼,半眯,泻出丝丝裹着狡黠的利芒,在对方的眼中,在精明的人,也只能看到我的狡黠而看不到深谋远虑。
低估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活下来的的人一个巴掌还数不过来,难道我无忧会为凤家的权势所惧,任人宰割?
凤女桃花眼微眯,媚态横生,勾魂慑魄,却又不坠高贵之姿,连我的心都禁不住微微一动,若我是个男子,此刻恐怕早已晕头转向,成了她裙下之臣。
“你看出了什么?”
我耸肩,色迷迷地对着凤女笑,“看出什么倒是不一定,只知道凤家这次是锁定武林五大翘首了,只可惜,无忧是个女子,不然也许也能获得凤女的垂青,话说回来,既然凤家用美人计对付江湖好汉,那么何不用美男计对付无忧?以你们的本事,当查出无忧嗜美,若是给我送来一个美男子,根本动用不上珍贵的惑盅,我立马就服服帖帖地归了凤家!”
她嫣然一笑,“仙子这番话可是惊世骇俗之言,幸只有凤女一人听到——女儿家贵在矜持,便是有些爱慕俊美少年郎的意思,也断不敢轻易宣诸于口,以免身败名裂,遭遇极刑。恕凤女大胆,仙子这番话,竟是偷偷替咱们女儿家说出了心声呢。”
“呵呵呵呵,说出心声啊,如此说来,凤女小姐的心中竟也惦记上某位俊美的少年郎了?其实小姐何必为无忧的话感叹,令祖当年的行径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呢——纵横商场,血浴沙场,对爱情忠贞不渝,甚至视荣华富贵如粪土,拒帝王之爱如鸠酒,令人敬仰赞叹——小姐身为令祖嫡系,自然亦拥有她的光风霁月,不知可能与无忧说说,无忧虽爱美,却也不是那横刀夺爱之人……”
“卿虽无夺爱之心,奈何他人有托爱之念……”凤女听我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只抿唇一笑,说了耐人寻味的一句。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说的就是我和这位凤女,她丢下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害得我在后面想了好半天,才猜到这凤女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
其实,在这缜密的计划里,面面俱到,唯独我,大概只是他们顺手牵来的玩物,知道我的人,决不敢轻易动绑架我的心思,不知道我的人,如果是女人,是凤女,也许,只是动了一点嫉妒的心思……
再没有人说话,我也陷入了沉思,马车又寂然行了大半个时辰,车外人声寂寥,显然已经到了赤川边。
这里曾经是一个繁华的码头,人烟密集,商贸交易盛行,亦即将形成一个小型港口城市,却因为赤国和越国的一次不大不小的摩擦水战毁于一旦,码头上的熟悉航线的老一辈船工死伤殆尽,船只毁灭无数,赤国几家最大的船坞损失惨重,这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盛况。
如果要抄近路离开赤国,最好的路径便是在此处坐船而行,太平盛世时这里一天中往返人数不下数千,如今乱世荒芜,人烟稀少,码头荒废许久,盗匪横行,只剩下一条大船,偶尔有人贪近路赶时间才从这里付双倍船资离开赤国。
我是应该在这里逃离他们,还是应该顺水推舟跟着凤女就当游览天下?
凤竹邪那小子,难道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不是自愿离开,而是被人绑走的吗?
没有给我时间细想,我们一行很快到了赤川渡口,将近午时,阳光微有热度,只见渡口处搭着一个苇席长棚,专供渡川的人暂时休息,棚里已经或站或坐了八九个人,没有多余的歇脚地,我们将马车停在树荫下。
以我现在的手软脚软程度,当然不可能直接使轻功从车上飞下来,只能身形笨拙地效仿乌龟慢吞吞爬下车,长出一口气——在车里憋了半天,终于可以下车好好呼吸一口清新空气。
身后,慢慢地绕着一道探寻关切的目光,我微微侧头,那长棚内的人多是行路商贩打扮,风尘仆仆,满面焦急地等待着渡船,还有三两个背对着我,看不清楚面庞,可是,给我的感觉却很熟悉——
那英俊傲慢的青年赶到我面前,用一种施舍般的眼神斜睥着我,让我服了一枚乌黑的药丸,是惑盅的压制药物,每月服用一次,却不能彻底解除惑盅。
凤女早已在两名美貌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马车,遥遥地站在渡口边,面上依旧覆着雪白面纱,衣袂翻飞,青丝飘摇,别有一番飘飘欲仙的绝美风姿,看痴了一行年轻的护卫,尤其是那傲慢的年轻人,眼中简直射出了狂热的光芒。
我抱胸倚着马车,举起酒壶,半壶酒顷刻下肚,凤眼微阖,唇角微勾,是醉态亦是醒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