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爱是寂寞撒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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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能保研,那么应该开始找工作了吧。我和晨星商量了一下,开始了我们找工作的艰苦历程。书上说应聘时应首先注意个人的穿着打扮,把自己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翻出来,然后一件件穿上,问晨星哪件适合应聘时穿,晨星特老实地说,我的衣服不是很幼稚就是有点小太妹的味道。这可怎么办啊?看着大型人才交流会的日期就要到了。晨星邀请我上街重新置办一套行头,从头到脚来个改头换面,尽量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点。可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下不了决心,因为舍不得花那么多的钱。

想来想去给周辉打电话,没想到他相当支持我买新衣服,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下定了决心,他说:“小单,侬就大胆地买吧,这钱不白花,应聘时能穿,以后咱俩结婚时还能穿。”

买了有生以来最贵的一件衣服,参加各种各样的招聘会,把简历像卫生纸一样撒向四面八方,我和晨星开始了传说中狗一样的日子。

在所谓的秋季人才交流大会上,我和晨星一无所获,不过看到那么多和我们一样的天之骄子像土豆一样被人拨来拨去,精神上受尽了折磨。本来我是想参加完招聘会后顺路和晨星一起去逛街的,一元的车费总不能白花,结果晨星被偶遇的一位高中同学约走了,我只好一个人去家乐福。本想买点好吃的,到了那里后,发现一种我平常喜欢用的化妆乳液在搞促销活动,价格非常的便宜,促销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所以一定要抓住机遇,于是我买了三瓶乳液,一瓶给晨星用,两瓶留着以后自己用,还得到了诸如化妆水,紧肤水,眼霜之类的小瓶赠品。

唉!天变得越来越阴了,好像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的心像这天一样,堵在原地,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回寝室,到了寝室大门口,看门的阿姨竟然把我叫住了,她对我的问话差点没把我吓死。

她问:“大姐侬找谁?”

我站在原地瞪大眼睛,兜子掉在地上,化妆品统统蹦了出来。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她竟然从门卫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化妆品语气及其不好地说:“去去去,走吧,走吧,快走吧,我们这是大学的女寝,禁止推销。”

我没理她,捋捋头发,捡起地上的化妆品放进兜里径直往里走。

她竟然很野蛮地拉住我大声说:“难道侬没听见我说话口伐?再不走,我叫保安了,到时候学校罚死侬。”

我很无力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在这楼住了快四年了,并且我有学生证。”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行了,别装了,我来这儿一个月了,就没看见过一个学生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还披头散发的。还学生证呢?快走,快走。”

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如果今天能找到工作的话,我或许不会这样。现在我连自己的寝室都不能回了,一刹那我站在原地想了很多,过了明年六月份,我就真的毕业了,到时我真就不能回到这里来了。

我说:“你先让我进去,学生证在寝室的柜里,拿了以后我马上给你送来。”

“侬有病啊?走啦,走啦。”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好像我是一只苍蝇什么的。

我拿出手机往寝室打电话,可是寝室没有人,晨星一定还和同学在外面风流快活呢,可怜我连宿舍也回不了。

她说:“侬黑社会的啊,打电话我就怕侬啊!侬勿走是勿是?侬勿走我就打110。”

天啊,她不会是以为我打电话找人收拾她吧。

我感觉很累,脑中一片空白,不想和她争吵,下竟识地便拨通周辉的手机,然后眼泪哗哗往下掉地说:“你快来吧,我……我……”我一哭就说不出话来。

周辉一听急了,“侬在哪儿?”

“我……我在宿舍……门口。”

“在那别动,我马上来。”

果然不到三分钟,他就跑过来了。“怎么了,哭成这样。”他揽我入怀,满脸都是疼惜。

看门的大妈急了,“侬哭什么呀,我可没怎么侬,我只是按学校的规定办事。”她估计看见周辉人高马大的样子,怕被打,赶快洗脱责任。

周辉当然不会打他,他一口一个阿姨,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把我的身份解释清楚,然后送我回宿舍了。本来我们女生宿舍是不许男生进的,但是那个阿姨居然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去了。我忽然想起他这也不是第一次来我的宿舍了,不由得对他敬佩有加。

回到宿舍,我站在贴在墙上的穿衣镜前审视自己,是有点披头散发的味道,再看看自己这身职业装,再看看自己憔悴的面容,我突然理解看门的阿姨为什么管我叫大姐了。

找工作就是人生的一个大转折吧,我站在十字路口,看不到未来,甚至不晓得自己该往什么方向走,于是害怕地开始流泪。

“傻瓜,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的。”周辉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怎么今天没有扎我送给侬的蓝色手帕呀。”

“别人说找工作要显得成熟一些,晨星说我披着头发更成熟。”

他笑了,用下颌轻轻蹭我的头发。在他的怀抱里一切都安静下来,没有喧嚣,没有苦恼,只剩下平静温暖。我心里开始充实起来,就算我什么也没有至少还有周辉呀。

“周辉”我轻轻唤他。

“怎么了。”他温柔地抬起我的头,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注视我。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我满怀期待地问他。

“小单,”他正要回答,门被打开了,李雁进来了。

她看见我们相拥在一起,满脸都是冰霜。周辉的脸色也变了,放开我对我说,“侬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等会儿再和侬联系。”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单,”李雁破天荒地和我说话,“你爱周辉吗?”

为什么这么久第一次和我说话居然问这个问题。

“当然,我爱他。”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脸皮真厚,不要脸。”

她砰地甩门出去了,留下无比惊愕的我愣在原地好久。

我喜欢睡觉是出了名的,晨星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觉皇”,我一直觉得很贴切。可是今天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回忆着今天的今天,畅想着明天的明天,内心一片凌乱,回忆一片苍凉,未来一片迷茫。似乎李雁也没有睡着,因为她有睡觉打鼾的习惯,但是今晚,我一直没有听到那熟悉的鼾声响起。

第二天早上,觉得躺得好难受,破天荒的大学三年里第一次在7点以前起床了。走到楼下,发现公告栏新贴了一个宣传海报,可以闻到浆糊的味道。

海报上写着:

面临择业有多少大学生迷茫?

迷茫在何处,迷茫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的迷茫?

什么是成功的择业模式?

成功的择业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成功的择业需要澄清的热点问题是什么?

它不是简单的技巧传授,

它是侬心灵的震撼

从心灵的震撼开始逐步超越择业的迷茫。

海报最下面写着,第一节课免费,以后学费280元,并注明了上课的时间、地点。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明白,原来怎么找工作也要学习。但是看海报上说的很有吸引力,我反身爬楼回到宿舍。看见晨星正张着大嘴呼呼大睡。古人说得对,美是需要距离的。晨星是公认的美人,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一点儿也不美。再漂亮的姑娘,当你晓得她是怎么吃完饭不洗饭碗把蟑螂引来的,当你晓得她是怎么把脏袜子塞在床底下半个月不洗的,当你晓得她是怎么穿着烂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等等等等,你就绝对不再觉得她怎么美丽了。我对晨星就是这样,不管她在外人眼中是多么美丽端庄,在我眼里她就是个乱七八糟整天吵着我起床的丫头。不晓得何月私下里是不是也这样。

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来叫她起床了。我回忆了一下她平时叫我起床的样子,学着样子用力摇她的被窝,边摇边大喊,“懒猪,起床,起床了——”

她显然是没有经受过类似的训练,咕噜一声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侬怎么了。”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一下子就蔫了,缩回被窝继续睡觉。我发扬她一贯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摇她。

她终于无可奈何地起来了,对我说:“侬疯了呀,一大早就为这点破事我把吵起来。”

“你平时就事这样吵我的。”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侬真是小气,每次我叫的时候都超过9点了吔,我是考虑到睡多了对身体不好才叫侬的。侬看现在才几点,睡眠不足会死人的。”她比我还理直气壮。

最后在我的坚韧不拔下我们宿舍的人全都起来了,我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大学三年多了,我终于也有机会成为我们宿舍第一个起床并叫醒大家的人了。

晨星起来后开始和我商量要不要上那个班。

280元钱,我半个多月的伙食费,又是一项“营业外支出”,我现在唯一的“主营业务收入”就是爸妈给的生活费,还有点“其他业务收入”是往校报投稿得来的,可是少得可怜,连买个‘哪都响就是铃不响的自行车’都不够。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但想来想去,我还是舍不得这280元钱。幸好第一节课是免费课。但是晨星说什么免费课啊,要我看就是勾引课,等侬报名后,钱交到他们那帮人的手上了,他们肯定不好好讲了。

我说那第一节的勾引课一定会很好,我们去听吧,晨星说不去,她说怕真被勾引了。我硬拉着她去了,这世界还是穷人多,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多的同学来听这免费课。

这课讲了不到半个小时,晨星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害我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拿个笔不停地记着,讲课人的口才很好,不过真是太好了,给我的第一印象他就是个骗子,不然不会一开口就教我们弄虚作假,他说找工作时,无论有没有经验,都要说自己有经验,就假装说在哪个公司实习过,还有就是无论自己在学校当不当干部,都要说自己当干部,而且要往大了说,比如说校学生会主席,秘书长,各部部长等等,他还说在校时的成绩单,不管得了多少分,都要往高了填,最好全部是80分以上,还有不管得没得过奖,都要说自己得奖了,而且编个像样点的奖比如最佳辩手,优秀学生干部等等……

他还教了我们很多骗那些招人公司的高招,突然有位同学站起来就问:“侬给我们讲这些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啊?”

那讲课的人说:“不是我教侬去骗人,我跟侬说,侬也不用因为讲了这点假话就感到愧疚,侬以为那些大公司大企业就是清白的口伐?”

他的一句话,引起了全场学生的骚动,大家好像豁然开朗,又好像更迷惑了,于是一声声叹气又回荡在阶梯教室内,看来社会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复杂得多,社会风气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糟糕,可是我们早晚要面对。

他讲完了,要现场报名,我叫醒了身边的 “小睡猪”问她报不报名,她睡眼惺忪的就来了句 “那我报名吧。”

也不知 睡醒了没,她对我说:“小单啊,报名费才28元啊,要不咱就报了吧。”

我对晨星说“醒醒吧,是280元,不是28。”

她笑笑说:“太贵了,要不咱跟他讲讲价?”

我对她说讲价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能保证交了学费后天天来上课,并且上课时不睡觉,认真听讲,那你就报吧。

她摇摇头说做不到,于是我们都没有报。

周末,天气还是很冷,到处都灰蒙蒙的。和我的心情一样。晨星又一次鼓动我去她家里。由于上一次痛苦的经历,我断然拒绝。

“小单,我刚才打电话回家探问过了,家里绝对有人。我们从什么地方摔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不能摔倒了就躺在地上永远都不起来了呀。”晨星苦口婆心地劝我。

她这话让我心头一动,决定和她回家。

但是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这一次,我们成功地进入了她家的大门,他们家是有人,但是似乎人太多了些,我们一进去就听到各种各样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原来今天晨星的几家亲戚忽然莫名其妙地到他们家来串门,家里闹哄哄装了有十几口人。据说是其中的一个亲戚忽然想起今天是晨星妈妈的生日,于是约了好多的亲戚一起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他们还精心地准备了一个大蛋糕和很多精美的礼物,结果晨星的妈妈哭笑不得,因为她笃定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她的生日还有一个星期才到。可是来了这么多人也不好让大家扫兴于是就假装是自己的生日,大家一起在家里开起了生日宴会。我看见这么多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眼花缭乱。整个房子里飘荡着各种各样的上海话,虽然我在上海生活了3年多,但是也只是听得懂少许上海话,好玩的时候也和晨星学几句,但是倒这种真刀真枪的上海话,我头都晕了。

“侬勿要忙记吾乖照侬饿事体。”

“侬这家伙敢兜我老底,侬等了该!”

“伊不大开心,我倒老笃定的。”

“今朝一道去白相口伐?”

“晨星。”我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只好抓住她的衣服。

“命苦的啦。好吧,去我卧室,不用理他们。”晨星拉着我走到她的房间,把房门关上,立即清净了不少。

我开始兴致勃勃地翻看晨星小时候的照片,

“你小时候长得很难看口也。”我指着一张丑丑的满脸雀斑的小女孩惊讶地说。

“拜托,那个不是我,这个才是。”她指着一个大眼睛马尾辫的小姑娘给我看,“我从小就很漂亮的。”

“真的呀,刘波真是没眼呀,你小时候长这么好看,他居然不追你。”我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侬别没事接我伤疤好不好,”她瞪我一眼。“对了,给侬看我们小学毕业的照片。”她拿出另一本相册神秘兮兮的打开。

“哪一个是刘波?”

“找找呀,看侬能不能找到。”

我费力地在一群小脑袋中找来找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这个”晨星把手指向其中一个小男孩。

“天呀,一点也不像。刘波变了好多,他小时候长得好清秀。”我惊呼。

“是吧,我眼光也不是很差的。”她自豪起来。

“要说眼光差,你岂不是说何月眼光差。”我说。

“勿要给我提她,扫兴。”晨星皱起眉毛。

我识趣地闭嘴,翻看其他的照片。发现有一张是晨星站在领奖台上拿着一张奖状做傻笑状,露出缺一颗门牙的牙齿。

“这是得什么奖乐成这样?”我问她。

“是小学的时候全市书法比赛,我得了二等奖。”她自豪地回答。

“你还会书法?”我怀疑地问。

“勿要小看我,我当然会。好吧,当场给侬表演一下,评委都说我的字清秀俊逸,有大家风范。”她来了兴致,迅速地从床地下掏出墨水和笔放在桌子上,又从角落里拿了一沓宣纸,抽出一张铺在桌子上。又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遗憾地说:“很久没写了,砚台都不见了,算了,凑合一下。”

说完她用一个大夹子将脑后松散的长发夹在头顶,盘起双腿坐在地上,将毛笔往墨水瓶中浸一浸,小心翼翼地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

“汪!”一花一白两只毛茸茸的小狗,一先一后以急速冲进她的闺房。棕白相间的花狗轻巧地往她的工作桌上一跃,再往她怀里一钻,寻求庇护。

“砰!乒乓!”白狗不晓得是运气不好,还是动作不够轻巧,追着花狗跳上桌子的同时,肥肥的后腿正好扫到墨水瓶。黑色墨汁很快流满一桌,接着就是——

“啊!”我和晨星同时惨叫。

雪白的宣纸上,留下几枚清晰的黑色梅花烙。

好像要比赛谁的脚印比较美丽似的,趁白狗正兴味盎然地嗅着脚上的墨水味道,研究这东西是否可以吃时,不甘寂寞的花狗腿一蹬,又从晨星的怀里窜上桌面。两只狗八只毛毛脚变得黑乎乎的,快乐地在她的画纸上留下“本狗到此一游”签名纪念。接着又展开角力竞技,不一会儿,两支狗开始往我和晨星身上蹭,弄得我们衣服上全都是黑色斑点,狼狈不堪。

“妈!”晨星放声大叫,声音之凄惨好比见鬼。

半掩的房门外由远而近地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满头卷发的妇女探头进来,“啧啧!怎么搞得这么脏。我这么忙,侬还要添乱。”

“妈!这是谁家的破狗,害死我了,快点把他们赶走。”

这时又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只小黄狗与此同时,从晨星妈妈的脚底下钻进房间里。一看见它们的同伴正在桌上玩得不亦乐乎,兴奋得用后脚站立,前脚搭在桌子边缘,四只眼睛里放射出羡慕无比的光芒。

“哇,又来了!不准过来!”晨星又想赶狗,又要顾及满身的墨水。我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满身的墨水苦笑不得。

“啊哟,搞什么的嘛?把我的狗狗弄得这么腌月赞。”另一个满头爆米花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看见这种场面生气不已,当然她是生气我们把她心爱的狗狗弄得这么脏,丝毫也没有看见我们是怎么狼狈的景象。

最后我和晨星被她妈妈赶出了家门。当然她妈妈比较含蓄,说什么今天太忙,招呼不过来,改天再请我到家里来做客。

我和晨星垂头丧气地站在大街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内心充满了惆怅。看来我们在原来摔倒的地方又重新狠狠地摔了一次。

这是个无比糟糕的预兆。

我们两个愁眉苦脸地回到了宿舍,我正要推门进去,忽然被晨星拦住。

“嘘!”她用食指压住嘴唇向我示意。然后把耳朵靠在门上仔细聆听。我看着好奇,也学着她的样子仔细听了起来。

依稀听到李雁的声音,但是声音太小,听不到完整的句子,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词。什么“……什么好?”“我……强多了,”“后悔!”

我疑惑地看看晨星,她也满脸疑惑,估计也没听清楚。忽然发现“啪”的一声,估计是挂电话了,我们赶快站直身子,拿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李雁没理我们,径直爬到床上带上了耳机。自从保研的事情出来以后,我们就一直没有说话。不是我故意不理她,而是她一直对我和晨星冷冰冰的,不理不睬,倒是偶尔还和丽娜说上两句。她在宿舍里除了睡觉上网就是看电影,典型的应了那句话,保研的人过的是猪一样的日子。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清楚地记得我和李雁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呀。我们曾经形影不离,亲密无间。我们曾经在一起经历过很多有趣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可是如今我们居然势如水火。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李雁的各种兴趣爱好、言行举止,寻找事情变成这种样子的原因。想了半天,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李雁一开始是很热情的人,对每一个人都特别特别好。我几乎就想不出她有什么缺点,就是过于节俭。从古到今,节俭一直被誉为一种美德,可是历史上不知道有没有像李雁这样节俭的人,节俭得令人疑惑。她和我一起去洗澡从来就不带一件浴具,当然我是带着的,她可以用我的。她理发也是挑最便宜的理发馆,干什么都挑最便宜的。可是这也许是生活习惯的问题,算不上是缺点吧。

过了几天,周辉告诉我他保送他们院的研究生了。难怪我让他和我一起找工作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原来心里早就有底了。

我很高兴,要请他去吃火锅。他笑着拍拍我的头,“小猪自己想吃火锅了吧?”

我冲他做鬼脸,两个人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去学校对面的火锅店吃饭。我们一直喜欢吃麻辣的锅底,但是最近他在上火,口腔溃疡,我们就要了清汤锅底,还要了我最喜欢的粉丝,他最喜欢的土豆等等等等。吃得正开心,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原本上扬的嘴角就沉了下去。他对我说了句等一下,就神色紧张地出去接电话了。

我很好奇,就偷偷地跟在他后面,我们两个以前常常玩这种游戏。他偷偷地跟着我,或者是我偷偷地跟着他,跟踪的人找机会突然跳出来吓被跟踪的人,然后两个人就打闹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我屏住呼吸偷偷跟着他到了店门外边,他走到门口一个盆景后面开始接电话,我躲在盆景的另一边偷偷听在说什么,准备马上就跳出来吓他一跳。但是他在说很奇怪的话,促使我继续听下去。

“侬到底要怎么样?”他生气地大声问。

沉默半天,估计那边说完了,他回答,“我不喜欢侬,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侬。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喜欢侬的。”他猛地挂掉电话。

“咦!又有女孩追你?”我走出来问他。

他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我,“侬怎么跑出来了?”

“哼!”居然背着我给别的女生打电话,我气乎乎地回去继续吃火锅。

早就说过了,很多女生说周辉帅的。现在的女生勇敢又执著,我们在一起的过程中,也有女生主动对他表示好感的。但是每次他都会把我拉出来做挡箭牌,告诉那些勇敢的女生,“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我很爱她。”他自己从来不告诉我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总是会辗转到达晨星那里,然后到达我这里。

周辉跟了进来,“小单?”他紧张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好了,我才没有这么小气呢!吃菜吧。”我把一大块土豆夹到他碗里。

“小单,侬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爱侬的。”他神经地说。

我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出来,“周辉你有毛病呀,为什么最近总是说这么奇怪的话?”

他笑了一下,坐下给我夹菜。

时光飞逝,很快元旦要到了,我喜欢过节,因为过节会放假,而放假以后我就可以在早上睡大觉了。但是总是有人嫉妒我和床的亲密接触,硬是把我叫起来。这个人一般是晨星,但是偶尔也会有别人来友情客串一下。比如今天就是刘波。他大早上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气死了。为什么每到周末我准备睡大觉的时候就有人找我,昨天好不容易晨星回家去睡觉了,刘波又来了。我困呀,闭着眼睛告诉他我在睡觉就把电话给挂了。但是很快就有人在摇我,我不理,用被子把头蒙住继续睡。

“小单,你要是再不起我就掀你被子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居然是何月,我赶快坐起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你真是懒呀,现在还不起。”她用始终如一的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我一直怀疑何月从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如果不是经过特训,正常人绝对达不到这样端庄的言行举止。正常的女孩在她这般端庄的言行举止下都会感到自惭形秽,因此女生不喜欢她真是太正常了。

我看着她垂顺如瀑的黑发,雪白雪白的白色围巾,红色暗格的短裙,锃亮无一丝灰尘的高筒靴子,想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的眼睛和有口水痕迹的脸,真是无地自容。我想晨星输给了她,也是输得无话可说呀。

我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笑,“何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去巴黎春天买些衣服,你陪我一起去吧。”

为什么是我,我心里暗暗叫苦,为什么我想睡觉的时候总有人叫我做这做那,要是晨星我肯定就一口回绝,躺下去继续睡觉。可是今天是何月口也,不晓得为什么我很难对她说不。这么美丽的姑娘让我和她一起逛街,我实在受宠若惊。只见我忙不迭地用力点头,“好的,没问题,等我一下啊。”我火速地起床穿衣服。她就静静地以淑女的姿势站在门边等我。

我呼啦拉地洗漱完毕,套上衣服和她出门了,还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呀,让你等这么久。”

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自己的表现这么像丫鬟,不过也难怪,正常的女生和她在一起都会很像丫鬟,难怪没有人肯陪她去买衣服,只好拉我一起去。想到这,我觉得自己至少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丫鬟,所以理直气壮了一些。

走到楼下,看见刘波,他今天居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他满脸笑容地冲我说:“阿拉今天必须参加一个招聘会,拜托侬陪何月去买东西,回来我请侬吃饭。”原来这才是一大早要请我吃饭的原因呀。

“招聘会? 难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什么招聘会,你不是要考研嘛?”我惊奇地问他。

他嘿嘿笑了,“勿考了,找工作了。”

想起晨星说过“刘波可以考研,母猪也能上树!”看了母猪得救了,不用练习爬树了。

“什么招聘会,我也找工作,我也要参加。”我最近对招聘会三个字格外敏感。

“和侬没关系,是苏州企业的招聘会,侬不是认定要留在上海和周辉厮守吗?”

“哦,那我不去。”我很快回答。

然后我和何月肩并肩地出了校门,本来我和晨星出去都会手牵手的,但是想起和何月牵手我觉得压力好大,还是算了吧。

走到巴黎春天门口,碰到一个女的拦住我们,满脸堆笑地对我们说“小姐,我们准备举办一个美容讲座,两位有兴趣参加口伐?”

“对不起,我们没有兴趣。”何月礼貌但语气冰冷地说。

“小姐,您长得这么漂亮,皮肤这么好,平时一定很注意保养吧。”那女人锲而不舍,开始恭维何月,不过我笃定她这招对何月没有用,何月什么甜言蜜语没有听过呀,怎么可能被她这两句话唬住。

“是的。”何月冷冷说。

“那平时怎么洗脸呀?”那女人想找突破口。

“温水,洁面奶,由下至上,由外至里。”

“那冬天用什么保湿呢?”

“先爽肤水,后保湿霜。”

“那侬用什么涂爽肤水呢?”

“化妆棉。”

…………

…………

…………

似乎何月的每一个回答都无懈可击,最后那个女的崩溃了,对何月说:“小姐,侬的皮肤这么好,护肤知识又这么全面,欢迎侬参加到我们推销化妆品的队伍中来。您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推销员。”

我和何月也蒙了,她居然要拉何月入伙。何月对我说,“她疯了。”拉着我跑进了商场。

我忍不住大笑出来,“哪个推销化妆品的碰到你这样懂行的都得疯。”

我和何月在商场里逛来逛去,我发现她真是个理想的购物伙伴,因为她对商场里每一个品牌都如数家珍,对衣服搭配,流行趋势更是了若指掌。那些七七八八的外国名字我从来就记不住,但是何月在这方面明显有天赋。她说我皮肤白,没有特别不适合的颜色,但是皮肤有点吸色,最好穿鲜亮一点的颜色,嫩绿鹅黄就很好。腿长而细,紧身牛仔裤最合适,但是一定要穿短款的上衣把腿露出来。在她一番指点江山下,我糊里糊涂买了好几件衣服。但是我只是陪衬,我那些衣服连何月买的一半都不到。我们逛呀逛,毫不费力地从早上逛到了晚上,一看时间5点了,我感到腰酸腿疼,何月也出现了倦容,于是我们打道回府了。

出了商场,被外面冷风一吹,我开始恢复理智,看着哪些奇奇怪怪的牌子,愁眉苦脸地思考这个月如何度过剩下的日子。

“何月,真的好贵。我心好疼。”我捂住胸口告诉她“不会呀,这些衣服都很适合侬的,穿上漂亮极了。你回去穿给周辉看,等你看到他的表情就不会心疼钱了。”她肯定地说。

“是吗?”我可没有她这么自信,忽然想起要是李雁看见我买的这些衣服一定会大叫败家子。

“小单,我一直很喜欢你用手帕扎头发,特别极了,也很适合你。”她把话题跳了过去。

“是吗?”我摸摸头上的蓝手帕,“这块是周辉送给我的。”想起周辉我甜蜜地笑了。

“小单,别把爱情看的太重,越在乎就越受伤。”她淡淡地说。

“什么?不是呀!”我热情洋溢地教导她,“对人类而言,爱情是最重要的,没有爱情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她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小单,你记住爱情不过是寂寞撒的谎。永远不用把希望建立在谎言上。”

我呆住了,忽然间觉得她变得好陌生。

“何月,如果是这样,你和刘波算什么呢?”

“小单,我特别希望你是对的。”她一贯淡然的语气中忽然增加了几分惆怅。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了,默默地坐车回到了学校。刘波在学校门口热情地迎接我们,把各种各样的袋子从何月手上接了过去。

“刘波,你太过分了,我也拿着好几袋子呢。”我表达我的不满。

“侬的那些当然要周辉来提,我不能越俎代庖呀。”

“好歹我也是陪你女朋友逛了一天口也,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好了,好了,我帮侬提不就是了嘛。”他估计是考虑到要在何月面前装绅士,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我手里拿走了所有的袋子。

何月微笑着看着他,他也兴高采烈地看着何月,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幸福甜蜜。

我看着他满头大汗兴致勃勃的样子忽然想起何月刚才对爱情的定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给周辉发短信,和他分享何月的爱情定义,结果他半天也没有回。我只好又发给了晨星,晨星马上就有了反应,她回短信说“何月学英语的口伐?我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是个诗人。”

周辉为什么半天也不理我,我想和他一起吃晚饭,虽然刘波说要请我,可是看他们亲亲密密的样子,我总不能那么不识趣吧。

我对刘波说:“你去吃饭吧,我和周辉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他听见这话非常高兴,连声说好,然后就高高兴兴地挽着何月走了。

我一个人留在原地郁闷,索性直接打他手机,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了碗拉面。上海的拉面实在非常难吃,不要说拉面,在上海根本就找不到像样的面食。我现在真实地感受到一个北方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北方比较好,别没事跑到长江以南来受苦,首先这个食物就能折腾死你。

吃完饭,一个人提着几个袋子艰难地回到宿舍,推开门,高兴地发现晨星已经从家里回来了。

“侬逛街去了?”她看见我手里的衣袋问我。

“对呀。”我有点心虚,我和她的情敌何月一起去逛街不晓得她会不会生气。

“和何月一起逛街去了?”她接着问。我想起刚才给她发短信提到何月,只好承认了。

“哼!”她气乎乎地爬到上铺不理我了。

果然还是生气。“晨星,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是刘波非要我去的。”

提起刘波她更加生气,拿起一本书遮住脸。

我只好先开始整理买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看,越看越心疼,我真是疯了,居然买了这么多这么贵的衣服。想起前一段时间我为了280块钱都没有报那个找工作班呀。忽然想起何月说的那句话,好吧,也许周辉会喜欢的。给周辉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小单”晨星忽然喊我,“何月说爱是寂寞撒的谎,那她和刘波算怎么回事呀?”

“我不晓得。”我真诚地说。

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不过我晓得她已经不生我的气了。所以我爬到她的床上和她并排躺在,两个人此起彼伏地叹气。过了一会,我们觉得这样实在无聊,她说要看我买的衣服。我们两个爬下床,开始检阅我的衣服。

其实也没多少,上衣,裤子,围巾,鞋,正好是一身,何月全权帮我搭配的。晨星吵着让我穿上看看。我就迅速地把一身新衣服都换上了。

晨星呆呆地看了我半天,最后终于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何月还算会配衣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美极了,白色短袄,蓝色牛仔裤,淡黄色围巾,棕色高筒靴,镜子里的女孩又漂亮又精神。正好又是周辉喜欢的颜色,他看见一定高兴。想起周辉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吧,如果下次有机会,侬让她帮我也配一身。”晨星不情愿地说。

我笑了,“你也真没骨气,看来爱情没有漂亮重要。”

我又给周辉打电话,可是还是没有人接。我绝望了,和晨星一起看电影。

此时晨星刚看完午《夜凶灵铃》,很有感慨地跟我说:“我觉得这样的片对儿童教育意义很大,首先,是告诉儿童不能在家随便看片,嗯,特指不能看儿童不能看的片。其次,儿童在家不能乱接电话。最后,儿童,扩及青少年,不能乱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我觉得很有新意,问她:“那对你这样的青年有何意义?”

她长叹一声,说:“记得那个女孩吗?就是那个穿白衣服,头发长长的,从电视里爬出来的那一个吗?”

我说:“不是主人公吗,怎么了?”

她说:“我那时第一反应就是,唉,头发这么乱,快,快拿个梳子好好梳一梳!”

我晕。

她一脸惋惜:“而且,头发还那个黑啊,长啊…浮想联翩啊……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头发!遗憾!”

我又晕:“你怎么这么不严肃!”

她想了想说:“有严肃的!”

我说:“什么?”

她问我:“东方这些恐怖片里,往往谁是鬼?”

我说:“有小女孩的,也有成年女孩。”

她赶紧补充:“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我说:“是啊。”

她说:“你说为什么?”

我说:“吸引眼球。”

她说:“不对,她们是弱势群体。”

“嗯?”我不解。

她说:“小女孩,漂亮女孩,是不是特容易成为被残害的对象?需要保护嘛。而且,侬发现没?东方恐怖片一大特点是不暴力!”

“嗯?”我再次不解。

她接着解释说:“不像西方的,啊呀,特别暴力,什么分尸啊,咬喉咙啊,挖眼珠呀。”

我思考了一下说:“东方也有暴力的,比如拖人下水什么的。”

她歪着脑袋说:“那侬会游泳不就完了?”

我彻底晕了。

她最后总结说:“西方恐怖是打死人,东方恐怖是吓死人”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头表示同意。从此很佩服她的电影鉴赏力。

晚上11点,我逛了一天累死了,哈欠连天,爬到床上开始睡觉。此时晨星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樱桃小丸子》,丽娜在看一本地摊上买的5块钱一本的言情小说,李雁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伸伸懒腰,看看表10点了,发挥正常。宿舍里又剩下我一个人,给周辉打电话,居然还是没有人接,给他们宿舍打,还是没有人接,真是郁闷。恨恨地放下电话,出去吃饭。

我一整天几乎都在给周辉打电话,可是都没有人接。我着急了,直接去他宿舍找他,那个周国庆给我开的门,告诉我周辉不在宿舍,我真着急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我问周国庆:“他去哪儿了?”

周国庆用一贯憨厚的语气说:“不晓得,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我着急地回到宿舍告诉晨星周辉失踪了。晨星不耐烦地说:“别这么大惊小怪,没准回家了。”

“那打手机怎么也不接?”

“没电了呗,手机没电很正常。”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胸口闷闷的,在宿舍里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到了晚上8点,李雁推门进来了,随着她的进来我的手机也响了,我飞扑上去接,是周辉。

“你跑到哪去了,我找你好久了。”手机接通我生气地问他。

“我手机坏了。小单我有事和侬说,侬快点下来。我在宿舍楼下等侬。”

我乐巅巅地穿好昨天新买的衣服,高高兴兴地下楼了。推开宿舍楼的门,看见周辉在不远出站着,很奇怪的是他居然低着头,让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那一段日子。

我笑嘻嘻地走过去,习惯性的去拉他的手,他却避开了。我好生奇怪,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很奇怪他居然没有发现我穿了新衣服,只好自己告诉他:“你看我昨天和何月一起去买的衣服好不好看?”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我,大家都说好看的,我气鼓鼓地问他:“好不好看嘛?”

他漫不经心地说:“蛮好看的。”

“哼!一点诚意也没有,我生气了。”我真的有点生气了,怎么能对我这么好看的新衣服视而不见呢?

“小单,”周辉痛苦地抬起头,“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侬。”

我看见他眼睛中的痛苦,不禁愣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平时他看我的眼神总是轻柔的,满是怜爱和纵容。看着他的目光,我忍不住心疼,“怎么了?”我抚摸他憔悴的面颊。刚才我怎么没有发现他今天这么憔悴,整个人都灰暗了下去,没有一点神采。

他欲言又止,依旧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更痛苦,“周辉,发生什么事情了?告诉我吧。”

他忽然抱住我,抱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心里好害怕。

他紧紧地抱住我,久久的不说话。我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又担心又纳闷。但是既然他不想说,我问也没有用,我就静静地待在他怀抱里,感受他有力的拥抱,同时努力地呼吸。

最后,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单,我一直都是爱侬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直打鼓,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想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

“小单,小单。”他焦急地唤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在这里。”我急忙回答他。

“侬爱吾哇?”很奇怪,这是他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虽然我以前常常问他这个问题,我也常常在李雁和晨星面前大言不惭地说我爱周辉,但是我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告诉过他我爱他。现在他突然问,我觉得好难启齿。心里怦怦乱跳,努力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羞怯地点点头。我以前每次看到肥皂剧中女主人公向男主人公表白时面红耳赤欲说还羞的样子,都会批判人家装模作样,没想到自己到这个时候居然也是相同的表现。看了女主人公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实表现呀。

往常要是周辉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是笑着说我傻,但是今天他一点也不体谅我,继续追问,“讲啊,侬到底爱吾哇?”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琼瑶剧中男主人公的经典台词居然从周辉嘴里跑了出来,他可不是这么腻腻歪歪的人呀。

我正要骂他,抬起头却看见了他焦急绝望的眼神,心里重重的痛,在他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我不忍违他的意,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爱侬一桑一世。”既然他用上海话问,我也用上海话回答好了,幸好我知道这句上海话。说完,耳边有礼花响起的声音,心里漾起无限甜蜜,原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呀。

可是为什么周辉的眼神还是这么痛苦,使我来不及仔细品味第一次对心爱的人说我爱你的美妙滋味,心里又重重地痛起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侬都要记住我是爱侬的。不管怎么样,答应我勿要恨我好不好?”

周辉居然说了一句这么奇怪的话。

我怒了,气愤地冲他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你这么奇怪,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呀,这么没头没脑的弄得我好难受。”

“小单,我们分手吧。”

我努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起身想去倒杯水喝,嗓子好难受,火烧一样。由我的破床至全寝室最大的公共财产(桌子)之间巴掌大的距离,令我仿佛置身于撒哈拉沙漠中,体味着与死亡为舞的味道。看到的一切“景物”都是忽远忽近,若明若暗,我任何时候想喝水的心情,都没现在这么迫切。况且我好像还能隐约地听到河水汩汩流动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内心是一片焦急。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腿一软倒在地上,寝室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我看见周辉的脸,看见他清亮的眼睛,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微笑,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我和周辉真的分手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年的点点滴滴是一句分手就可以全部抹去的吗?周辉,那个笑起来嘴角翘翘的大男孩,那个半夜抱住我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的傻瓜,那个喜欢叫我小猪的调皮鬼,那个不喜欢吃鸡腿而喜欢吃土豆片的大笨蛋……几天前我还让他背着我从学校东门走到西门,几天前我还躲在他的大衣里取暖,几天前他还摸着我的头说我是黄鼠狼变的馋嘴猪,几天前他还在和我一起吃火锅……

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怎么止都止不住,泪眼朦胧中以往的点点滴滴一一在眼前呈现。在一起三年了,我们对彼此了若指掌,我晓得他喜欢吃土豆和大白菜,他不喜欢吃芥末,他喜欢蓝色和白色,他喜欢我穿牛仔裤,他喜欢苏菲玛索,他不喜欢朱丽亚罗伯茨,他喜欢打羽毛球,他喜欢下雨,他讨厌吃萝卜,他讨厌女生染头发,他……我晓得他每一个喜欢和不喜欢,但是如今这每件事情都只是不断地提醒我想起他,都只是不断地加剧我的心痛。

那晚的情景又重新浮现,他坚定地告诉我要分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什么都不用问,但是必须要分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只要是他认真做出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这次也一样。我听到心一片片碎掉的声音,我感觉到我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弄湿了我新买的淡黄色的围巾,我想起何月说他一定会喜欢我这样打扮。

他坚决地说要分手,那我能怎么办,我难道能死活不同意吗?我难道能要死要活地威胁他吗?其实我想过,我想我坚决不同意他能怎么样,我想我死给他看他会不会回心转意,但是我不能,既然以前的那么多事情都是听他的,那么这次也听他的吧。

这三年我们彼此融入对方的生活,我们的生活是一体的,但是现在我要硬生生地把我们的生活撕裂,怎能不撕得痛彻心扉,怎能不撕得鲜血淋漓?周辉,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当我在冰冷的地上泪流满脸的思念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是否也想到了我,你是否也怀念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我坐在地上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心。最后终于把宿舍里的人都哭醒了,晨星打开灯,看见我坐在地上哭得戚戚惨惨,急忙跳下床,拿起她的白色羊绒大衣披在我身上,慢慢把我扶起来,送到床上。

她看见倒在地上的杯子和地上的水,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起身去给我倒了一杯水,和她杯子里剩余的水一兑,喂我喝下去。我本来就是口干舌燥,刚才哭了那么久,也不晓得又哭掉了多少水,现在更是口渴难忍,对着晨星的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了。她摸摸我的头,吓了一跳,“乖乖龙地洞,这么烫。发烧了,头晕吗?”

听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昨天回来的时候头晕,一到宿舍就睡了。想到头晕头马上就晕了,也不晓得怎么这么有效果,平时我整天想着发财也没见马上发过。头真的好晕,眼睛也开始模糊,好困,好想睡觉,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头好痛,像是要裂开一样,现在晓得为什么有个成语叫头痛欲裂了。口渴,我要喝水,水……水……我梦到昨天晚上起来想喝水却把水打了,自己伤心哭个不停。水……水……

这时我觉得自己被人慢慢托了起来,嘴唇碰到了杯子,接着碰到了液体,不管是不是水,我马上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喝完觉得自己好多了,头也没有那么痛了,慢慢睁开眼睛,一片模糊后逐渐看见晨星站在我面前。

她看见我睁开了眼睛,高兴极了,“乖乖龙地洞,侬总有醒了,侬想吓死我们呀。”我看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白色中——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

“我在哪儿?该不是在天堂吧。”这些白色使我想起了天堂。

“天堂个鬼,侬自己去天堂好了,勿要把我拉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看样子晨星还是很高兴,“侬在医院,侬昨晚发高烧晕过去了,侬记不得了?”

发高烧?晕过去?我依稀想起昨晚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不是做梦。

“你昨天吓死我了。”原来丽娜也在,“我先是半夜听到有人在凄惨地哭,一声比一声凄惨,我以为闹女鬼呢。吓得我紧紧抓住杯子,大气也不敢出,满头大汗。”

“没出息吧,我一听就晓得是小单在哭……”晨星接过话。

我真希望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居然大半夜坐在地上大哭,实在是太丢人了。不过晨星很快感受到我的尴尬,赶快转移话题:“是呀,我也被侬吓死了,侬刚喝完水就晕过去了。真是被侬累死了。我们赶紧给侬穿衣服,又找了几个男生把侬背下楼,呼哧呼哧地跑到医院。医生给侬量体温,结果侬居然发烧倒41度,把医生也吓了一跳,马上就把侬插上个各种各样的管子。侬倒是好,呼呼地大睡,把我们弄得人仰马翻。”

“晨星,我是人仰,你是马翻,别弄错了。”丽娜最怕晨星用成语把她给包括进去。

我虚弱地笑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头痛,嗓子痛,鼻子痛,到处都痛。

“侬睡了一整天了。饿不饿?”我很感动小单放过了和丽娜斗嘴的机会来关心我。

“一整天?”我艰难地扭头朝窗外看,大脑里有无数的蜜蜂在飞舞,嗡嗡乱响。窗外是黑色的,屋里亮着灯,又一个晚上到来了,我真的睡了一整天了。但是一点儿也不饿,完全没有饿的感觉。

我冲晨星缓缓摇摇头,“不饿。”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不饿也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侬买点粥喝。”晨星出去了。

我对丽娜说:“侬先回去吧,添麻烦了。我睡会儿。”

“好,那你好好休息。”丽娜走了。

我躺在床上,还是晕乎乎的。昨天晚上周辉说要分手,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他走了,我就在校园里转来转去。我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想自己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可是越想越不明白,晚上风好大,吹得我头痛,我只好回宿舍了,到了宿舍觉得头晕,就睡了,没想到晚上居然发高烧。晨星他们还不晓得我和周辉分手了吧,他们晓得了会不会吃惊呢?我要怎么告诉他们。

一想起周辉,心又重重地痛,他可晓得我生病了?我记得大二有一次我重感冒发烧,他特别着急。我不想吃食堂的东西,他就买了个电饭锅,每天在宿舍偷偷给我熬粥喝。学校不让在宿舍用电器,他的违法行径很快就被楼长发现了,结果电饭锅被没收,他也被狠狠教育了一顿。后来他负气地对我说:“等以后我们结婚了,一定买两个电饭锅,想怎么用怎么用。”

想到他当时一脸义愤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可是马上想起我们已经分手了,眼泪又哗啦啦地流出来。

晨星推门进来看见我还在哭,表情和见了鬼一样。“小单,侬没事吧。怎么还在哭,不是给侬喝过水了吗?”

我抹抹眼睛想对她笑,但是一咧嘴又哭了出来,这下她真着急了,“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呀。我就奇怪,侬再没出息也不能为洒了一杯水哭得这么惨吧。到底怎么了?”

此时我觉得自己的眼睛特别像个打开了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流出自来水。我越哭越上瘾,越哭越说不出话来。正哭得痛快,何月和刘波推门进来了。刘波看见我的样子也和见了鬼一模一样。

“姐姐,侬可别吓唬我,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侬哭成这样。妹妹侬告诉我,谁欺负侬了,告诉我,我替侬找他去,不打死他给侬出气我不姓刘。”刘波因为着急胡说一气。我可不希望他打死周辉,我不舍得。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哭得戚戚惨惨的算怎么回事呀,传出去惹人笑话,我居然还想到周辉不喜欢我当众出丑,想到他不喜欢,我忽然就不想哭了,很快收住了眼泪。

何月拿手帕纸帮我擦眼泪,然后从精致的白色皮包里拿出小梳子帮我梳头。我真的很感动,何月是个心细如发的女生,说实话她绝对比晨星聪明。

晨星看见刘波和何月脸拉得像驴一样长,像驴一样倔强地站在旁边,像驴一样沉默。驴是她最近的常用词。自从她有次想起她去农村把驴错认成小马以后,就格外喜欢使用驴这个词,什么和驴一样笨,累得像驴一样,跑得和驴一样慢等等,说是要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

刘波看见我不哭了,更加着急地问我:“谁欺负侬了?”

何月瞪了他一眼,他就乖乖不说话了,我想起有次我们几个在一起时他说周辉一到我面前就服服帖帖,真是一物降一物,鼻子又忍不住发酸。幸好何月即使地转移话题,问我饿不饿。

晨星听到她问我饿不饿,想起自己刚才买了粥,赶快把饭缸打开,走到床边喂我喝粥。

我一看那个饭缸,是去年冬天我把原来的饭缸弄丢后周辉帮我买的,哇的一声又哭了。

第二天,医生说我没事了,回去好好休息就行了。我无比失望,我挺喜欢待在医院里的,我不愿意回学校,学校的一切都无私地帮助我想起周辉。我问医生:“我真的好了吗?我觉得自己还没好,我就不能多待几天吗?”旁边的晨星差点没把我掐死,“没事侬住在医院里干什么?侬有心情也要考虑一下钱好不好,侬晓得在这睡一晚上多少钱吗?”

想起钱,我乖乖收拾东西回宿舍了。

丽娜热情地接待了我,但是李雁冷漠地坐在电脑前不理我。我真不晓得自己怎么得罪她了,要说得罪,她把我的保研名额都抢走了,要恨应该也是我恨她呀。算了,我没有力气去在乎这些事情了,我必须集中精神忘记周辉,这是我目前最大的任务。

晨星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几天,其间何月常常来看我,每次都会带大包小包的零食,灵灵也不时来我们宿舍串门。但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不问我周辉哪里去了,我生病这几天周辉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么反常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问我。

晚上,我和晨星在宿舍看电影,晨星突然问我:“侬和周辉分手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眼泪很配合地流出来了。我拿卫生纸擦眼泪,问晨星:“你怎么知道的。”

“何月说的。她说侬这样,周辉又这么久没出现,那笃定出问题了。她让我们最近勿要在侬面前提周辉。”

“她真聪明。”我擦眼泪。

“真的分手了?”晨星惊呼。

“是的。”过了这么多天我已经接受我和周辉分手的事实了。

“为什么?”

“我不晓得,他坚持要分的。”

“周辉这个王八蛋。”晨星气势汹汹地出门了。

过了好一会,她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我好奇地问他:“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找周辉,我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真解气。这个王八蛋,有眼无珠,居然敢甩侬,看我不灭了他。”她咬牙切齿地说。

听她这么说,我居然担心周辉,周辉被她打了,打得怎么样,不晓得痛不痛。虽然我们莫名其妙地分手了,但是我还是不忍心他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混蛋,我问他为什么分手,他不肯说,我跟他说没有原因分什么手,让他来给侬道歉。他还是不肯,说一定要分手,我怒火中烧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这种混蛋,就是该打……”她滔滔不绝地骂周辉。

但是我听到他不肯和好以后就听不清晨星说什么了。他是决心分手了,毫不犹疑。我居然还暗暗期望他不过是开玩笑,我盼望他很快就会回来把我抱在怀中说对不起。真是傻呀,但是究竟为什么。即使是分手也应该给我一个原因吧。

“小单,小单?”晨星喊我。

“啊?怎么了?”我回过神来。

“侬自己去找他问清楚,说分手就分手,把我们当什么呀?去找他,他不肯说就打他。”晨星怂恿我去找周辉。

“算了”我苦笑一下,“何必呢?分就分吧。虽然分手我至少还留住了尊严,我不想去胡闹,那样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晨星半天没说话,想了半天终于说:“何月说得对,爱是寂寞撒的谎。终究都是假的,靠不住呀。”

即使是个谎言,这个谎言对我的伤害也太深了,因为在三年的时间里我都真心的把它当成事实。校园里宿舍里每一项东西的意义都不过是提醒我周辉的存在,都不过是增加我的痛苦。每天我努力地使自己忘记他,但是越想忘记就越难忘记。如果每天都对自己说,我要忘记周辉,恐怕只是记得更清楚而已。

在学校的每一秒钟都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所有的东西上都清晰的有着周辉的影子,为什么任何一件事情都能让我想起他。我受不了了,我要疯了,我不能在学校待下去了,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钟我都会感到窒息。好在学校要放寒假了,我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去休息了,在我们家那个僻静的城镇,心中的伤口会很快愈合吧。大学三年半我第一次如此真诚地感谢学校的安排,由于我们留到大四的课都很少,仅剩的几门课也都早早结束了,所以我们系就早早地放假了,比往常早了足有半个月,估计学校的老师们对我们也很厌烦,巴不得我们早早走人,他们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我一直喜欢席慕蓉的诗——《温柔相待》: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激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冈上那轮静静的满月/

喜欢席慕容的日子似乎已经走远了,而这纯净温柔的气息却一直留在记忆里。如果所有的爱情都能这样温暖、真实而且天长地久,该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情。可是我开始怀疑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爱存在嘛?至少现在我无法好好地对周辉说再见,我无法对他心存感激,我只是心痛,想起他我就重重地心痛。我要离开,我以最快的速度买好了火车票,带了一个破碎的心上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