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顾紫薇送到了租住的地方,一个人驱车赶往酒店,窗外正稀稀拉拉地滴着雨水,本可以入目的清月被阴暗撕的粉碎。繁忙的车流让都市里的一切愈显烦躁。对万良的信誓旦旦和骨子里的雄心壮志如结痂般一片片的被现实剥落。匆忙间躲开迎面而来的远光,突然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结束了陌生城市的驱车游荡,打开漆黑的房间,放肆的躺在白色的床上,情绪开始逐渐地低落。我不喜欢雨天,雨水却翩翩而至,闭上眼睛,大脑被肆意的哀伤填满,往事如电影般倒带回放,于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画面轮番上映。一个个身影在脑海出现,那个心中充满仇恨的周舟、撕心裂肺将自己苦苦挽留的玲玲、跟着我一起闯荡杭城的大江,小时就跟自己抢羽佳的二狗、不善言辞的富贵叔、经历坎坷的王子明,还有深不可测的老祖父、阴阳相隔的姜大爷、玉凤阿姨,也有满脸疲倦的董事长万东升和一筹莫展的万良。
自离开杭州,不止一次的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玲玲相遇,可如今自己却在他的家族企业里上班。那个每天几乎都能见面的万良竟然是玲玲的大哥,虽说面对的只是她的父亲与哥哥,虽说万良还不清楚这一切,可有朝一日必定会知道,如果还继续留在东升房产,撞见玲玲也是迟早的事。
顾紫薇发来信息。“下雨了,带夜行车不安全,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再走。”
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一早起床就看到烟灰缸被烟蒂塞得满满,拨通了顾紫薇的电话只想道声再见,没来得及启齿,她就先说话了。
“我要迟到了,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你来接我一下吧志远。”
那天顾紫薇穿着紧身的牛仔裤,黑白粗条格的短打夹克,里面衬着紧身的黑色内衣,扎着个单辫子马尾。淡淡的妆容接近素颜。加上浅笑时的两个酒窝,显得很是清纯。看着她撑着伞朝着车子走来,我连忙下车打开副驾驶车门,她脸上泛起灿烂的微笑,说:“谢谢。”
我突然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特别是浅笑的时候跟羽佳如出一辙。等我匆忙坐回驾驶室内,一脸严肃的她却又找不出哪里与羽佳相像。或许这一切都是我在想念远在故乡的羽佳的缘由。
车子行驶在温州的柏油马路上,我一言不发,更加没有情绪去思酌她为何频频喊我志远?无论自己怎么选择,如何逃避,却始终无法折断命运的枷锁,我想所有的一切将随着自己回到泗阳才能归于寂静,哪怕是江苏分公司依旧存在。
见我忧心忡忡,坐在旁边的顾紫薇开始安慰我。“只要有能力到哪都是人才,人的一生随时都会遇到跟敌人一般的困难与挫折,但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志远,看得出你是个有魄力的人。故乡如今发展也挺快的,就业的机会也逐渐增多,一定要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我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回淮安去?”
“早就想回去了,父母亲年岁已高,连个照顾的人都没。”她说话时声调明显降低了好几格。
“你哥呢?”
她看了我一眼。“在外打工。”
她闭上眼睛用背满满地倚靠着座椅,像是前夜没睡好觉。“真的不行就来温州吧志远?”
“我还以为你睡觉了。”我说。
“一会就到了,想睡也睡不了。”她依旧紧闭双眼。“来吗?或许我能在这边帮你找份好的工作。”
“这份心意我领了。”
见我回绝,她用牙齿使劲地搓捻了一下嘴唇。
由于雨天堵车加上中途又停车买了两条香烟耽误了时间,将顾紫薇送到东升集团楼下已接近上午九点。我让他把香烟带给昨天的那位保安,他疑惑不解地问我究竟?我说:“他昨天陪我聊天了。”
她问:“仅此而已?”
我说:“你别多问了,给他就是了。”
“好吧,那你开车要小心,到老家了给我来个信息。还有……”她欲言又止,一脸犹豫。
我随口接了一句:“还有什么?”
顾紫薇的两只眼睛突然紧盯着我毫厘不移,眼神里全是真诚。“没,没什么。”
我说:“好了,你已经迟到了,快进去吧。”
她拿着烟下车。“志远,很高兴认识你。”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很大,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阵吵闹声钻进了虚开着的车窗。看着顾紫薇的背影我将车子调了个头,所有车外的一切都只能透过正前方的玻璃才能看得仔细。董事长万东升正与一群围着他的人解释着什么。昨天那个要债的人也在其中。
看来是要债的人在逼着万东升还钱。本想下车,又觉得自己不该出现。首先,别人来要债天经地义。其次,对方并未动粗,最重要的是万东升认出我后也不见得会领我的情,倒是极有可能叫我在他眼前消失。
不大一会,要债的人好像暂时与董事长谈妥了。万东升摇着头走进办公大楼。戴帽子的男人领着三个年轻小伙走向停车场。由于雨天视线模糊,加上他们都打着雨伞,我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戴帽子的男人一人坐上了驾驶室的位置,另外三人则上了另一辆车。看到这些,骨子里沉淀已久的血液瞬间升温并激发着每一个细胞无限跳动。我用曾经特种兵的专业明锐感告诉自己,跟着他!
两辆车都开的很快,虽说胸有成竹但我依旧小心翼翼地跟着,中途其中一辆向左转弯朝着远处驶去。我跟着戴帽的男子的车来到了华侨饭店的楼下。
按常理分析,以一名特种兵的心理素质他绝不会发现我在跟踪,可话又说回来,所谓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倘若他与我经历相同岂不是麻烦。
我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面上了电梯,他摁了八楼,我嵌了七楼,同时拨通了顾紫薇的电话分散对方的怀疑。“你晚上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要不晚上我去你那里,好不好啊?”我始终没有叫顾紫薇的名字,毕竟顾紫薇也在东升集团工作,不排除眼前的男人也认识或者听说。我胡乱地在电话里说着,同时将听筒死死地贴近耳根。
男子看了看我发出一声鼻笑,心里可能在讥笑我就知道******泡妞。顾紫薇在电话那头不明究竟地回答:“你今天不回去了?真的吗?那你晚上还是带我去看电影吧。”
随着眼前男子手机响起,我对着电话那头的顾紫薇说了句“那行,晚上见。”然后迅速挂断电话并关掉手机。
“已经回来了,全部按照您的吩咐在办,事先联系好的媒体记者都到场了。好,我这就上来。”男子似乎是在跟谁汇报。
当我双脚跨出七楼电梯,身后电梯门又一次的合拢。我极速通过安全通道几步飞跃就到了八楼。打开通道的门一个个房间尽收眼底。男子恰好出了电梯,走到一房间门前低垂着脑袋敲了两下房门。
虽说华侨饭店是个五星级,但不知是隔音太衰还是我耳朵太过好使,贴在房间的门上,里面两个男人的对话清晰入耳。
“万东升什么反应?”
“那个脸的颜色真是不能看了,青的紫的都有。”
“叫地产杂志的记者抓紧时间发稿。”
“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房间里短暂的沉默后,再次传出声音。“万东升即便该死,可毕竟是大老板的亲戚,倘若把他弄得心脏病犯,一旦出了人命咱俩可都负不起这个责啊!”
我不想听下去,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我已经清楚的判断出房间里的男人是谁。只是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现实毕竟就在眼前。
我一脚踹开房门,前面的男人惊讶地看着我。朱大江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嘴里含着一支雪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梳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嘴角留起了微长的胡须。与前几月分开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见我突然闯进房间,大江并未觉得奇怪,倒是悠闲地抽着雪茄,用冷若冰霜的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身旁的男子一脸的憎恶。“奶奶的!你谁啊?!”
大江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我跟大江俩人,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绅士地伸出左手说:“周志远先生,请坐吧。”
“朱大江,你少跟我装腔作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万东升跟你有仇吗?”
大江嘴里含着雪茄,轻缓地鼓了两下掌。“问的好!万东升跟我的确无仇,不过,见你如此气急败坏,怎么?难道他对你有恩?周志远,我朱大江念你跟我曾是兄弟,对你今日私闯本人房间之事不予任何追究,倘若换做他人,估计早已经无法正常站立了。不送了!”
“呵”我轻轻一声鼻息。“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这么做?又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借给万东升?还有你们的大老板究竟何人?”
“无可奉告!”
大江的冷漠让我觉得太过陌生,儿时的那些美好,曾经一起闯荡杭州的酸甜苦辣瞬间在脑海上映。只是在大江看来这些早已变作狗屁如乌瘴的烟云风吹云散了,那些共同患难的日子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既然你如此说,我不勉强,朱大江,你听好了,我周志远和你恩断义绝,你我兄弟今日缘尽。”
任何事情都有原由,朱大江之所以这么做,必有他的苦衷,我说出如此断情断义的话,为的就是他能将一切开诚布公的告诉我。这个方法对大江非常奏效,我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
在我将房间门打开的一刻,他从身后拍了下我的肩膀。“志远,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如果你愿意听我说,就坐下吧。”
大江变得温和不少,给我倒了杯水,站在窗前。跟随他深远游遂的目光,我明白了一切。
“几个月前因赌博从公安局出来后,我朱大江一个人身无分文的留在了杭州,为了生活,我再一次回到了夜总会,原来的同事叽叽喳喳的在背后议论着我,说我是走投无路被迫无奈才不得已回来的,这些我并不在意。日子一天一天就这么重复着,心里想着只要自己脚踏实地工作,总有一天我还会活得很精彩,可老家的一个电话让我再次坠入深渊。父亲患了肝癌,医生说只有找到吻合的器官移植,他的生命才能得以延续,只是肝脏移植的费用叫如今的我无法承受,我陷入了一筹莫展,也想过跟你联系,可我知道你的状况也是凄惨……”
我打断他问道:“怎么会这样?那叔叔现在情况如何?”
“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就在我东奔西跑筹钱时竟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能帮你,下午三点建国路两岸咖啡见。”
“这人是谁?”
“我说出来你会吃惊的。”
“谁?”
“周舟。”
听着从大江嘴里说出的名字,我一万个没有想到。可玲玲曾对我说她出国了,为何还在国内?周舟又怎么知道大江父亲身患癌症的?我满腹的疑惑不解。
大江说在咖啡馆的包厢里,周舟将装满四十万现金的手提袋给了他,还说他父亲的肝脏已经找到了配型,只是要大江帮她一个忙,而这个忙竟是丑恶的交易。
原来周舟是去了国外,回到了曾经男人的身边,开始并无回国的念头,只是出国前她找到万东升提及家父留下的股份一事,万东升却一笑了之。周舟对舅舅万东升的仇恨再次在内心翻滚,她咽不下这口气,他要继续报复万东升一家人。在听说东升房产陷入资金困境后,周舟游说那个富得流油的男人得到了一大笔钱谎称回国投资,而大江为了父亲的生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周舟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