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的出现说明人世间演戏的人如满天星辰,无论她是用什么方式认识的周淼又让他甘心为之付出都能说明红姐并非凡人。眼前,天资聪慧的她再次用敏捷的思维隐瞒了差点被朱大江暴露的身份。虽说她与倪晓娟一样是从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跳出来的人,但对于周淼而言就大不相同了。倪晓娟是什么客人都接的,不分青红皂白,不分贫穷富贵,不分高官卑职,更不分中老年幼,只要掏得出红票子就行。红姐自然就不能与她相提并论,虽然同样喜欢红票子,但出卖皮肉的事红姐从不答应,要不,朱二德一再将价码加到五位数那天,她早就乖乖就范了。
正跟红姐海天海地兴致正浓地喝着酒,朱大江就说周舟发来信息要他马上回公司去。红姐有些不爽,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朱总,你是不给我面子咯今天?”大江起身连连陪着不是,说公司有急事必须得回去。“改天我做东,叫上志远和周淼二哥我们不醉不归。”见红姐还是一脸的不悦,我说大江你先走吧,我留下陪红姐,如果周总找我别忘给我来个电话。见大江提着包走出包厢,红姐有些生疑。“我怎么感觉你在赶他走?”我说朱总虽不是别人,但留下来有碍你我姐弟交心,再说他也正公务繁忙。
红姐果然聪颖过人,马上意会了我的言中之意。举起酒杯说:“你周总的为人我信得过,只是朱总让我不太放心。这样吧,你负责叫朱总对我的曾经守口如瓶,我负责将你利用倪晓娟的秘密烂在心田,对天发誓绝不向周淼告发你。”
“要签协议吗红姐?”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是玩笑话还是真要立字为据?”
“哈哈哈,原来你不爱周淼,只是为了他的钱,这酒楼也是他帮你开的吧?”
红姐说:“只要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我不爱周淼,小娟是我从湖南老家带出来的表妹,虽说你利用了她,但搭救之恩小娟始终铭记在心,两者相抵大家互不相欠。只是周淼太可恨了,让我这么俊俏的妹子毁了容,你叫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红姐,我劝你不要固执下去了,周淼的势力你根本搬不动,弄不好到头来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你想重蹈小娟的覆辙吗?真的不要做这种有天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对我的话红姐不以为然,端起酒杯说就这么定了,同时满目憎恨。
虽说她的生死攸关与己无关,但两个酒杯在举起碰撞时,我却在为如此固执的殷红提心吊胆,更是担心自捏的好事有一天东窗事发。
那天红姐喝到扶不住墙,我歪歪扭扭地下了楼梯,等了好大一会也不见有出租车驶进巷子,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解放中路的公交站台走。虽说酒过三巡时就已飘飘然然,但最起码的清醒还是在嘱咐自己千万不可醉酒驾驶。
泗阳这座小城市处处滑稽,每每走在大街上都能见到些让你啼笑皆非的事。尤其是看着身边等车的女子我就特别想笑。手里捧着一本郭敬明的小说,耳朵里塞个耳麦,脖子上面是跟地雷炸过一样的发型,胸前一马平川外套却要敞怀穿,怎么看都是典型的发育不良。穿着一双非主流的球鞋,急切地垫起脚跟,伸出头去左右张望,乍一看她一定有急事在身。没过多久,一辆公交从期盼的方向缓缓而来,我扶着车门竟被她钻了空子,抢在我前面第一个上了车,然后匆忙地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来,超显繁忙地打开手中的山寨版LV包包,左翻翻、右翻翻。我坐在邻座的位置上盯着她,心想,我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有什么急事。车子到了下一站开始报站名,她猴一样的跳了起来,嘴里自语道:老娘怎么会上错车?于是冲着司机大喊:“开门!快点!让我下车,我有急事!”看着爆炸头女子急匆匆的下了车朝着一个巷子里的洗浴中心走出,车子上寥寥无几的乘客被逗得前仰后合,我说这人压根没正经事,就一花街柳巷里的神经病。
走进朱大江的办公室,顾紫薇正鼓着个嘴拿起一份文件走了出来,肩膀撞到我时差一点让我失去重心。看来顾紫薇既不要看我也不要看大江,不然,朱大江怎么会一脸惆怅手掐着腰一副欲愤不怒的样子。我说这又怎么了?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呗,干嘛呀这是?
大江分明就是有气无处发,见我瘫坐在沙发上,他接机向我道出了苦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接受我吗?因为她怀疑我跟周总有一腿!”
我嘴里嘟囔着说:“怎么会是一腿呢?明摆着就是四腿嘛。不,是五条腿。”
“哎!我看你是毛尿喝多了,满嘴的粗俗不雅。”
我似乎被朱大江的讽刺给叫醒了酒,说出的话一点不留情面。“自己身为总经理却与董事长之间搞暧昧,你就不怕有伤风化?顾紫薇不接受你算是对了!”
大江急了,两个眉毛一上一下的跳动着。“志远!你怎么也怀疑我了?!我真没有!”
“那顾紫薇吃饱饭撑的还是为何?干嘛要毫无根据的将你冤枉?”
大江似乎有难言之隐不便言说,张开嘴巴结结巴巴。“我……我……哎,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睁开眼睛时,大江已经不见了身影,办公室里的空调正不停地往房间里输送温暖,抬起头正看见顾紫薇站在面前,低下头身上竟多出一条薄薄地粉色毛巾被。原来大江走后不久,我就便醉睡了一场。我说谢谢你了顾经理。顾紫薇跟我说话的模样分明是有气在心。“你可不要误会,是朱总走前让我给你倒点水、顺便照看一下熟睡的你。”
我说现在几点了?顾紫薇说再过十分钟就三点了,你醒了刚好,周总来电话让我转告你,马上去市区找我姑父,公司计划拿一块新的土地,让你去落实。揉了揉眼睛,我叫顾紫薇找辆车给我开,她温情许许的将钥匙递给了我,说:“喝那么多就做什么?我已经把你车子开回来了。”说完就用手指了指停在院子里的帕萨特。
“虽然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以我对大江的了解,你可能误会他了。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时间可以证明我今天说的话。”
顾紫薇根本不想听我说这些,叫我赶紧去市区办事,已经帮我约好了她的姑父王子明。
王子明苍老了许多,眼梢两侧甚至长了老人斑,一段时间的不见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没有涉及工作,他先问我:“你父母亲都还可好?”我说谢谢您的惦念,一切安好。这次西城房产拿地的事情又得麻烦您了。他用笔挠了下头,问我怎么就跑到西城工作了?是啊,我怎么就跑来西城了呢?对,是因为那三千万,可我竟没想过要何时回到东升去,如果不是王子明的提醒,我想自己可能真的就这么在西城干下去了。可周舟已经安排我负责拿地的事情,就得先把事情做完,然后立马辞职回东升。可不能让万东升和万良等人对我产生误解。
我说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换个环境并非坏事。王子明说高处不胜寒,处处是险峰,爬的越高摔的越狠。你小子不用搪塞我,你们的董事长周舟与是万东升的外甥女,你在他们两家公司之间跑来跑去的记得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见我皱起眉头,王子明递给我一支烟说:“志远,你是聪明人,你懂我在说什么。”
王子明竟然知道周舟与万东升的关系,这让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能提醒我这些,更说明有着如此丰富阅历的他看出了问题。原来隐藏着的潜在危险早已将自己紧紧包围,我还乐呵呵地甚至没心没肺地这般洋洋自得。王子明说别发愣了,我给你说说这块地。
一年前,政府为了搞活经济,也为促进城市整体快速发展的进程,泗阳县长途汽车站沿线往东被规划成了工业园区。一年里,政府招商引资的渠道和措施虽多方拓展,但效果甚微。政府拆了老百姓的房子,补贴款却迟迟不能到位,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吸收不进外来资金,只能改变策略,于是那些还在荒废的工业用地就摇身一变成了住宅用地。
我说工业用地怎么可以建造住宅项目?回迁的也好,商品房也罢,那老百姓拿房产证还可能那么顺利吗?你们政府这不是坑爹吗?王子明说,土地使用性质是政府一句话的事情,房产证的办理也是同样的道理,你们作为开发商只要把房子质量保证好,其他的政府会来协调。我有些不礼貌地说:政府就是天啥都能改变。可让那些轰隆隆的机器工厂和住宅小区混在一块,让老百姓还怎么生活?平日里宁静的夜晚还怎么入睡?将心比心吧王局长,如果你每天打开窗户不是机器的轰鸣就是带有刺鼻的盐酸味,你住得下去吗?
王子明说,我怎么会去买那里的房子。我说可你代表政府,政府就得为老百姓谋求福利创造幸福生活,可你们这是在干嘛?联手开发商在老百姓的苦不堪言中谋求各自的暴利!算了,我代表西城房产放弃这块土地。王子明说政府考虑的是全局,大局面前势必会有一部分人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历史要前进就需要有人牺牲,最终只要大局稳定就谈不上错误。志远啊,你不要草率地拒绝,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眼下除了你们西城房产,市委大院里哪天没有房产商托亲拜友地找关系要拿这块地,包括东升房产同样虎视眈眈。我说每亩多少?他说为了整体规划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我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王子明了。如此便宜的价格,市里的领导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说了算?为何将如此肥肉甘之若饴地给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周舟?当我道出心中疑问,王子明笑了笑说:“这块地如果交给别人负责势必会滋生腐败,开发商都不是傻子,所以最终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我为官几十年,深知自己没什么卓越贡献,但我一向清廉。如今就要退休了,我更应该站在百姓的立场替大家把把关。这可是我在市委那里争取来的最后一件事情。至于为什么不愿给别的开发商,那是因为西城房产的口碑和身为浙江商会的身份。”
我说那东升不也是浙江商会的吗?干嘛你不考虑?王子明哈哈大笑,说:“你小子究竟是哪家公司的人?”
站在市委办公大楼门前,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王子明客气地将我送到楼下,告别之余他拍着我的肩膀叫我给周舟带个好,拿地的事情他会协助到底,还说按照规定是要公开竞拍的,但这些都是形式,倘若市委真的要求公开竞拍,他也会安排别的房产公司陪衬的。王子明的一番话让我瞠目结舌,他为何如此照顾西城房产?难道仅仅是因为顾紫薇的关系?握着他褶纹的手,除了温热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我决定向周舟问个究竟。许久的时间她才接了电话,声音显得很是虚弱,她说王子明两袖清风是出了名的,既不为了钱而毫无其他目的,或许是他想善始善终干干净净地退休。当我表示不解后,周舟说除了与王子明私交不错之外,她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周舟在电话里轻咳两声,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先是沉默不答,尔后又是两声咳嗽,说:“拿地的事情就交给你和朱总了,具体细节已经跟朱总说过,你明日与他碰个面吧。
记得万玲曾对我说过,事情的简单与复杂都源于人的心态,再错综复杂的事只要面对的心态够好,也能化繁为简,相反,一件很简单的事往往因人的心态而变得破朔迷离。或许正如万玲所说,这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多所致。一想到万玲,就想起了早上出门时,让她给我买的围巾,于是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客厅里的桌子上冒着热气腾腾地饭菜,我馋到直接下手品尝了一块,准备推开房间叫她一起吃饭,却不想她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门缝里传来的依旧是那首让她百听不厌的《最幸福的人》。
“来了来了!你等会啊志远!”门虽然关的很紧,可我依旧很感觉到万玲的声音有些慌乱。等她将门打开,诡异莫测的表情更叫人捉摸不定。我朝着房间里扫视了一番后问她神神秘秘的干嘛呢?她露出清隽地笑容搂着我的腰走到餐桌前。“没什么的,赶紧吃饭吧。”
“你手怎么了?怎么会有血?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里面换那个的。”
玲玲朝我碗里夹了菜,问:“换什么那个?”我说给你大哥万良介绍女朋友的那个亲戚?这下万玲听懂了,说周志远你怎么这么恶心?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我笑着说:“不跟你开玩笑了,围巾呢?买好了吧?”玲玲说我就知道你要问,我今天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是些十块八块钱的地摊货,等我过几天回温州,一定给你买条好一点的。我说你紧胡扯,没买就说没买,干嘛还说这些?
我有些生气,继续埋怨道:“我们泗阳这地方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还就不相信连条围巾都买不到。再说了,暖和就行,什么好不好的。”见我不开心,玲玲没有说话,站起来无精打采地收拾着碗筷。
听着房间里还在重复播放的歌曲,看着眼前闷声不响的万玲,顿时我就来了脾气。“去把音乐关了!这么难听的歌以后不许听了!”万玲低着头走进厨房,两眼泪光盈盈欲滴。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每日喜欢抱着我睡的万玲像往常一样躺在身边,自己也习惯享受着这份温存,只是那晚她习惯地抱着我脖子时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幸福。一个声称爱我胜过一切的女人,连个芝麻大的小事都办不好,说什么天长地久?谈什么你侬我侬?听什么幸福之歌?将她的手拿开,关掉台灯,黯然神伤地靠在枕头上。眼前的夜如漆一般黑的可怕,缩卷着身子躺在身边的万玲伸出手将我倚着的靠背拿掉,又拉了拉被子盖到我身上,说:“别着凉了,早点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次回家都能撞见万玲将自己反锁房中的情景,越是想知道究竟,她就越乱扯话题敷衍搪塞,一心忙于拿地的差事,我也就无心再去追问她究竟为何。周舟一直没来西城上班,她将办公室的钥匙让大江转交给我,一个人在里面坐了好些天,大江偶尔地进来抽支烟,说的也都与城东2号地块有关的事。办公室里间周舟用来休息的房门被上了锁,很多时候想着一脚将其踢开,最后都放弃了这样的冲动。
万玲与他父亲万东升在一个阳光明媚天暖如春的上午回了温州。朱大江与我一起从车上下来站在东升房产的楼下,玲玲方才知道大江也在西城房产。冲着大江挤出一抹浅笑,问大江可好?大江说等着你早点回来,你跟志远的喜酒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以为万东升见到大江后一定会不高兴,当大江礼貌地喊了声万董后,他竟颌首微笑了起来。
将父女俩送到机场,玲玲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我的手。我说如果不是工作繁忙,一定陪你前往。她扔下包扑到我怀里不争气的眼泪大把大把的滴落。“志远,对不起,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嘴角轻轻地贴在她额头上。“别傻了,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等你回来。”万东升知趣地转过身体,无聊地看着头顶显示频上的航班信息,说:“你们可以结婚了孩子们。”我说叔叔您放心,虽然我一无所有,但我一定会对玲玲好的,等玲玲回来,我们就准备结婚了。万东升转过脖子,欣慰地看着我说:“你终于肯喊我叔叔了。”
如果不是广播提醒要求安检,玲玲都不想离开。擦去眼角的泪水,走进安检门,她冲着我使劲地挥手。“志远,记得要等我!”我冲着她做了个流眼泪的动作,她一下就乐了,顾不上身边万东升的存在扯着嗓子冲着我喊道:“志远,我爱你!”
我被万玲弄得有些伤感起来,只是回趟温州短暂的分开,竟被她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凄楚,本想提醒她回来时一定不要忘了买条围巾,不是忘了说,而是相信等她下次回来一定会与我兑现承诺。
心情还有些小小的伤感时,手机就响了起来。王子明在电话里提醒我叫我不要忘记了下午关于城东2号地块的竞拍。这不奇怪,如此重视自己为官生涯的最后一桩大事的他,别说主动做个提醒,就是付出再多的精力,我想他也甘愿舍得。
市房管局的会议大厅里人声鼎沸,除了颜色不同外几乎清一色的职业西装,几个陌生面孔的男人站在门口抽烟,并相互窃窃私语。“没意思,又是陪衬这回。”“西城房产究竟什么来头有这么大的能耐?”“你等会可别瞎举牌……”
我与大江一前一后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西城的人。签了到,递交了法人委托书和身份证,又在一份竞拍声明上签了字,跟大江按指定位置就坐了下来。
按照周舟的授权,西城房产出价最大限度为每亩地80万元,当然,王子明也早就告知,不会有人出那么高的价格,眼前坐着的都是“自己人”。
我歪过头对大江说这就是害死人的形式主义和走过场。大江低着头一声讥笑,然后轻轻地推了我一下说:“志远,快看看谁来了?”朝着大江用下颚示意的方向看去,万良和刘广忠正在门口签到。我说这下麻烦了,东升要抢这块地了估计。大江叫我赶紧给王子明去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王子明听后在电话里笑了笑说:“别这么紧张志远,东升房产与你们不认识的那些人一样,都是去陪衬的。”
眼前其他公司的人在叽叽喳喳地相互聊天,只有坐在身边的万良与刘广忠一脸严肃,跟他们打招呼也是不苟言笑的一副正儿八经。我心想只是叫你们来坐一会,浪费点时间,干嘛这么循规蹈矩罔顾全场的模样。
主持竞拍的人自我介绍说来自徐州,专业从事拍卖主持工作二十余年,再过几分钟就是泗阳县城东2号住宅地块的竞拍,希望各位领导能遵守场内秩序,不要大声喧哗。主持人先是将城东2号地块做了详细的介绍,又一一核对了参加竞拍公司的数字代号,然后开始宣布规则。“底价为每亩30万元,每举牌一次表示加价5万元,如果越码加价,竞拍单位要喊出价格,主持人提示三次后无人加价即落锤表示成交。”
除了几家陪衬的公司开始走过场式的举了几次牌子后,当我将价格加到50万每亩时,现场果然如王子明所说,除了一片安静外,只能听到主持人嘴里的50万一次,50万两次,50万……“55万!”刘广忠将牌子高高举起。大江俯在我耳边说没事的志远,或许是王局长的故意安排,我们按照周总的授权只要不超过80万就行。
“60万!”我将牌子举过头顶,同时看了万良一眼。
刘广忠不假思索地再次举牌。“65万!”我也将牌子举了起来表示出价70万。同时心里想着王子明安排的真实天衣无缝,每次加价5万,轮到我们西城房产刚好80万。
“85万!”万良拿起刘广忠手里的牌子将其高高举起并掷地有声地喊着价格。
虽说周舟在电话里再次授权说即使东升把价格抬到离谱也要拿下那块地,我还是一次次地冒着冷汗举牌,万良与刘广忠看出了我的心虚,脸上露出的怪笑尽是不屑,当刘广忠又一次开口喊出150万时,全场沸腾了。全城房产商代表的眼睛全部聚焦在我一个人的脸上。正欲将加价牌高高举起时,朱大江将我的手死死攥住,“你疯了!你能为西城考虑考虑吗?要亏死的!”
看着主持人嘴里说出的“150万最后一次”,拍卖锤落就要落在拍卖台的最后一刻,想着万东升与周舟两家的恩怨,我挣脱朱大江死死不放的手,站起身再一次将加价牌高高举起,就像在部队军演中站在敌方阵地的最高处,用震惊全场的声音喊道:“160万!”
随着拍卖锤在拍卖台上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声响。全场寂寂无声,万良无奈地拿出电话放到耳边说:“160万。董事长,我们输了。”
“恭喜西城房产以160万每亩的价格成功拍得泗阳城东2号地块,希望你们早日开工建设,为老百姓建造出品质优良的好房子。也祝西城房产蒸蒸日上!”主持人话音一落,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充斥着暗笑和摇头的掌声如潮,像是在为东升的勇气和魄力叫好,更像是在嗤笑西城房产一路狂追的错误。
“恭喜你了周总。”见万良向我伸出了手掌,刘广忠也握着大江的手说:“天城丽景的时代早已不复存在,朱总,真不知道这回你们的房子怎么盖。”
朱大江恨到唇亡齿寒。恶狠狠地瞪着刘广忠,用力攥着他的手,刘广忠“嗷嗷”发出两声怪叫,龇着牙说朱总你干什么啊?!我说大江你别这样,我们西城房产不会输给东升,放来刘总的手,先去签字,一会回去再说。
大江在回县城的路上一个劲地抱怨我太冲动。“东升房产明摆着就是挖坑等着我们往里跳,160万一亩的价格你也敢举牌?你去南方那些二线城市看看,如果我没有说错,这样的价格在那里都可以拿地了!”
我说你别嚷嚷了大江,周舟既然授权于你我,我举牌就没错,只是你我兄弟意见不统一罢了。你还是赶紧带我去找周舟吧,我现在要见她。大江将车靠在路边缓缓停下,说:“周总说了,谁都不见。你还是给她电话说吧。如果觉得不方便,我下车就是。”
看着站在寒风里抽烟的大江,想着一早送万玲之前在周舟办公室里看到的事实,我将车门重重地关上,冲着朱大江骂道:“你******少跟我装蒜!不方便的是你吧?!周舟生病了是不是?她在医院里是不是?!”
朱大江背对着我抽起了香烟。“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问?”
我说如果不是一大早在周舟办公桌里找到了里间的钥匙,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隐瞒下去?还有,床头柜上一瓶瓶的白色药罐你告诉我是什么药?怎么全是******英文字母?
大江一口一口地吸着香烟,冒出的烟雾在寒风中转瞬即逝。站到他面前,他的眼里竟早已泛起了泪光。我说你怎么了大江?周舟到底得了什么病?
大江的泪水在眼眶里画圈,将头稍稍扬起,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她患上了癌症。”
“这怎么可能?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你带我去见她,马上带我去见她。”
走进医院的病房里,周舟的样子让我为之震惊,我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曾经的沉鱼之美和清隽笑脸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消瘦的脸和因化疗所致的光光秃顶。见我走进病房,她并未感到突然,也不吝啬自己的丑陋,一脸坦然地问我怎么来了?我用手指了指门外说:“大江在外面呢。为什么要瞒着我?”
周舟强求自己挤出一丝微笑,说:“告诉你又能如何?老天爷既然决定如此对待我,就无人能够改变。我的日子不多了志远,谢谢你能来看我。”
“你不会死的,老天爷对谁都很公平,我还欠着你的钱,我一天不还你就一天不会死。”
“别傻了志远,我自己的病我比谁都清楚,替我好好把西城经营下去。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要跟东升合作,也不要被收购。”
“你是说今天刚拿的那块地吗?”
周舟微微点了点头说,用这么高的价格拿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只不过是要出一口恶气,现在的东升正在等着看西城的笑话,待我们束手无策时,万东升一定会提出合作或者趁机收购西城。
我说导致这样结果的罪魁祸首应该是王子明,他肯定被东升收买了,口口声声说自己两袖清风,不曾想也是个骄奢腐化晚节不保的败类……
如果说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人是曹操,倒不如说是王子明更为贴切,当我还在愤愤不平将他责怪和批判时,他推门而入。王子明打算亲自向周舟道歉,而周舟并未接他的电话,王子明又将电话打给了朱大江,大江说你如果真的有心道歉,就赶紧到市医院来,再不来估计就没机会道歉了。王子明这才赶了过来,手里还夹着两本有些年代的日记本。
看着还喘着粗气的王子明,我责问道:“我们对你如此信任,对你的为人也从未怀疑,可你怎么可以设计陷害西城?”
“志远,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知道东升与西城的恩怨由来已久,可我却不知道东升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与你们死抬竞价。再说了,我怎么会陷害玉卓的亲生女儿。”
“玉卓?你是说顾紫薇的父亲顾玉卓吗?”
王子明没有回答,手里拿着日记走到床前,看着倚靠在床头瘦弱柴木的周舟说:“孩子,事到如今我不能在隐瞒你了。你可是紫薇的亲姐姐啊。”
虽然王子明的脸上堆满了诚实,但周舟依旧不相信他说的话。翻开古老的日记本,周舟捧在胸前,看着看着就泪湿了衣襟……
二十七年前,顾紫薇的父亲顾玉卓到淮安市里谋生,用王子明从部队寄去的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因为经常替开店的老板送货,逐渐的认识了一位在淮安做陶器生意的温州老板,老板叫周浩明,为人忠厚善良、诚实守信。后来周浩明生意越做越大,顾玉卓一个人送货开始显得吃力,周浩明提议让玉卓把家人一起接到淮安专门为他一家送货。要么说周浩明是个好人呢,玉卓将老婆和三个孩子接到市区后,他还单独给一家人安排了住的地方,又配好了床铺和锅灶。可好人却没有好报,周浩明与妻子结婚多年,膝下无儿无女的日子成了夫妻俩最大的心病,周浩明的妻子特别喜欢玉卓的大女儿紫灵,就跟玉卓商量要收养紫灵,并愿意用一家店铺作为对玉卓的感谢,虽说后来玉卓坚持不要那家店铺,但周浩明还是在带着紫灵回温州的前一晚将房契和2000元现金放到了玉卓睡觉的床头。自那以后,玉卓说再也没有见过紫灵。周浩明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这些年也曾想着要去找过,但千里迢迢不说,那么大的温州几十年的变化,想要找到紫灵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只是一本日记,你就说我是二十七年前的顾紫灵,是不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王局长?”周舟向王子明道出了疑问,脸上依旧带着听神话故事一般的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孩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王子明走出病房领着一对年纪相仿的老夫妻再次站到病床前。“他就是玉卓,顾紫薇的亲生父亲,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敢将他们打扰,我悄悄走出病房,看见朱大江正在靠窗的走廊里抽烟,我说大江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去把顾紫薇接来,越快越好。
“你开什么玩笑,周总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生病的事情,如果不是说要亲自道歉,我连王子明都不想告诉。再说了,即便我去接她,他也未必会跟我来。你别忘了志远,我可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一定会来的,我保证!因为周舟是她的亲姐姐,刚才进去的两位老人是顾紫薇和周舟的亲生父母。”
大江说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志远?这怎么可能?我说我也不敢相信,可王子明绝对不会撒谎,你先去把她接来再说。大江一个箭步就冲下了楼,看着他狂奔的背影,我压着嗓门喊道:“路上开车慢一点。”
病房里,周舟与顾紫薇的母亲正抱头痛哭。仔细端详顾紫薇母亲的轮廓,周舟与她如出一辙,难怪我曾经见到顾紫薇与周舟一起时两人像极了亲姐妹。
周舟哭着说:“我终于知道万东升为什么不愿意将父亲的股份给我了,原来我是个外人。”
顾紫薇母亲伸出粗糙的手为周舟擦去眼泪,说:“孩子啊,有再多的钱又能做什么?妈只希望你能好起来跟我们一起回家。这些年我和你爸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还有你那两个兄妹。都是你爸不好,当初将你送了人,如果不是这样,你今天也不会得这个病。”说着老人就攥起拳头朝着顾玉卓的身上如雨点般得捶打,那个叫玉卓的叔叔低着头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