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秦女英忽然想起那日国子监的画面，何陵麾不正是许了自己一句“陌上花开缓缓归”么。若有似无的苦楚，为何她放不下，眼前这个少年的种种。
即使是何秋戮就在眼前，她阖上眸子，何陵麾的一颦一笑，她便挥之不去……
爱，说不清，道不明，她被这东西蒙上了眼睛，辨不清左右，何秋戮，何陵麾，萧翊，以及那个笑着戴上自己手腕翡翠镯子的何雪痕……
三日后。
铺天盖地的红色，席卷了所有人的视线。
似是倾泻而下的梅花瓣与苍茫白雪的缠绵……
她坐于铜镜前，雪肤花貌被红色衬托得娇艳欲滴，对镜犹如怒放的牡丹，有着二八佳人的灵秀，有着少女的清新……
她依旧坚持不要那些繁多的头饰，只是比平时松松垮垮的挽了个朝凰髻，更添女人的妩媚，红唇如朱砂一点，纤长的睫毛投下两片蝶翼。
一旁的宫女均身穿红衣，对秦女英赞叹不已。“四皇妃好美，奴婢斗胆，后宫怕是无人能及四皇妃万分之一！”
“绿衣，你可不是废话么，四皇妃本就是名满天下……”
秦女英微微一挑眉，道：“你叫绿衣？”
那小宫女受宠若惊的点头称是，秦女英却沉默下来。
绿袖，为何这么多天都没有见到，她应该知道自己成亲着件事吧……
她的视线彻底被红色覆盖，喜帕上绣着的鸾凤每动一下，都熠熠生辉……
当象征性的喜娘三催妆时，秦女英皱眉道：“那些俗套就免了，爷没说爷不愿意嫁……”
那来的喜娘笑得分外尴尬，道：“四皇妃，还是矜持些……”
秦女英分外不快的打断道：“爷要个屁矜持……”
这座宫苑陷入沉默，方才的宫女都汗颜。
却在这时，刺耳的推门声，将沉闷划破，绿袖身着宫女服饰，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秦女英也顾不上许多，将那本不应摘下的喜帕，想都没有想就扔到一边，提起坠人的裙摆，跑过去，强笑道：“绿袖心肝儿，怎么几天不见，想爷了？”
“少爷……”那双昔日明媚得杏仁眼，瞬间被雾气吞噬，泪打湿了她红色的嫁衣，被绿袖抱住，原来，少爷也是怎么瘦弱……
“哪来的大胆丫头，给我打出去！”那喜娘见方才得罪了秦女英，这会儿想要扳回一局，见那身着宫女衣裳的绿袖，抱住四皇妃，四皇妃一脸的无奈，便自作主张，对其余宫女道。
“我看谁敢？”四字，一出口，秦女英不禁怔住。
为何这四字这么熟悉，是了，那时在予玉阁，郭锦戎的失礼，萧翊是这么怒斥的……
萧翊，大婚当日想到他，她为何便是连露出笑颜，都这般的费力……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是谁的吟唱，她快要潸然泪下。
剑出鞘的声音，她不是没有听闻，只是短暂的错愕，便使绿袖的佩剑架在了脖子上。“少爷，绿袖只求一死，少爷若记得绿袖，便明年这时烧些纸钱儿给绿袖吧……”
她陷入无语，嘴角抽搐道：“绿袖，别闹……”
“少爷，绿袖没有胡闹！这几日绿袖想清楚了，绿袖不愿少爷为难……”那剑真的又入肉三分，殷红的血流出，绿袖紧咬着下唇，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秦女英无奈道：“绿袖，爷知道你下不去手，就不要闹了……
秦女英看准时机，飞起一脚，寒剑落地清脆的响声，绿袖却觉得像是结结实实的砸在心上一般，痛却找不到伤口……
瞬间，泪如雨下。
“少爷，便是连死的权利，都不给绿袖么？”那可人的脸蛋写满了哀婉，任是谁看了都会为之肝肠寸断一般……
“绿袖，一定要这么逼爷？”秦女英挑了挑眉，弯腰拾起寒剑，不容置疑的抽出绿袖腰间的剑鞘，分明是昨晚上演的戏码。
“少爷……”绿袖眼波流转，秦女英暗自恼怒，为何她大婚之日，祸事连连……
“绿袖，你闻爷身上有一股什么味道……”秦女英忽然蹙眉扯着袖子，一脸嫌弃的样子，似是对这衣裳嗤之以鼻。
绿袖大条的神经一脸关切的凑上前来，道：“少爷，怎么了……”
迷香帕忽然捂住了绿袖的口鼻，绿袖挣扎一番，可终是徒劳，无力的垂下挣扎的手，瘫软在秦女英的怀里。秦女英在她耳边轻柔笑道：“不给……”
秦女英扶着绿袖，一旁小宫女尚未从这戏剧性的一幕反映过来，被秦女英唤醒：“还不快来帮爷……”
方才两名吓傻了的小宫女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迅速上前架住绿袖，扶到太师椅上。
秦女英将方才的寒剑拔出鞘来，耍了个华丽的剑花，凌厉的剑气直击小几，可怜了那小几，七零八碎，秦女英的唇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那字字都温柔入骨，却不知为何使那喜娘和其余几名宫女吓得魂不附体：“听着，爷回来取人的时候，爷的绿袖心肝若是少了根头发丝，少几根，便剁下你们这帮狗奴才的几斤肉……”
说罢，便听见门外急急催促的声音，又是留下一动人心魂的笑颜，转身出了门。
于是从那日起，皇宫上下便都知道，“宁闯阎王殿，不惹四皇妃。”
一切都被红色吞噬，她几次想要扔下头上那个恼人的盖头，可又几次被身边的小宫女们劝哄。
为何，她一点也没有欣喜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期盼，她也许真的把这当做是她目的的过程，可有可无，甚至可以直截了当。
她这不是赌，或许她是逢赌必赢，这场赌她赢得可以易如反掌，所以丝毫也不在乎……
可是，何陵麾，却成了她的牺牲品，也成了她无言的伤……
她这一天，似是线上木偶，亦或者是北绫帮的傀儡，牵着线一般，当她走到秦纪腾面前敬茶时，也是心不在焉。
“女英，小英子……”那声音并未小到杳不可闻，而她却充耳不闻，两眼空洞无神，失去焦距。
她在想什么，便是连她自己也未必知晓，只是觉，那深入骨髓的痛令她到麻木……
红色似是谁的血染成，她一一敬酒，便是楚尘故她都单独敬了一杯，触碰到的眼神，又在她的心底狠狠划上了一道。“清辰，祝你幸福……”
他的没落，她看在眼里，却已经无暇顾及。
何雪痕没有来，何秋戮没有来，她心知是免去了尴尬与感伤，也颇有些感激他们的体贴。
右手一直被何陵麾挽着，却总是觉得有些不适……
为何，习惯了何秋戮冰冷的温度，习惯了他一直牵着自己的左手……
脑中闪过那一夜的温存。“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牵小辰的左手么？因为，那样，可以离小辰的心近一些……”
还好，她暗自庆幸，没有人看到，她喜帕下的胭脂泪……
她在后，被两名小宫女扶着回到了房间，便这样静静的端坐在床前，无悲无喜，无伤无痛，便是这样，心犹如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炷香，也许已经流逝了一光年，房门被微醉的何陵麾推开，遣走了宫女，手拿金色秤杆，春风满面，烛光下他妖娆的桃花眼，闪烁着流光溢彩……
那秤杆小心翼翼的伸到了喜帕下，秦女英无动于衷。
随着秤杆缓缓的上升，她的倾城绝色尽露无遗，娇艳得似是只小妖精……
“麾。”她的颜烛光下，顾盼生辉，美得不是方物，这等尤物何以竟然掉落凡间……
柔软的唇被何陵麾修长白皙的手指抵住。“嘘……”
脸被他捧起，温热的气息带着丝丝的甘甜，血莲……
秦女英眸子倏地一暗，却不动声色。
“辰，别说话，我怕我会从梦中醒来。”何陵麾将头地在秦女英光洁的额头上，纤长的睫毛几乎快要戳到秦女英的脸上……
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秦女英忍俊不住，看着何陵麾因醉酒而酡红的颜，桃色的凤眸，她笑着站起了身，调笑道：“四小殿下，喝交杯酒吧……”
何陵麾醉醺醺的点头应允，满面春风的样子神采奕奕。
大红的新郎装配上他妖孽的颜，更添妖治。
“辰，你好美……”温柔的呵气，飞羽觞，何陵麾本就不胜酒力，秦女英拿过金樽，侧身斟酒，****也随之入了那酒杯……
“麾，你我喝了这杯。”秦女英笑将酒杯递给何陵麾，双臂交缠，饮下了那注定牵绊一生的交杯酒。
她唇边绽放的笑容，诡异却又妩媚，前世，前世是否也是喝了这么一碗孟婆汤，注定今生她不得善果，命运多舛……
“唔……”何陵麾身子一软，秦女英手疾眼快扶住，托至床上，笑容变得柔和了许多。
喃喃道：“睡个好觉，麾……”
看着床上素白色的帕子，她不仅出了神，许久，才将手指狠心用匕首划破，血涌了出来，她迟疑的将血滴在帕子上，红色氤氲开来，泪便也在她阖眸那一刻滴落，殷红更甚，却听闻有叩窗的声音。
一怔，将窗户打开，寒风扑面，一只通身乳白色的信鸽，立在窗外。
她诧异的将手伸过去，那信鸽显然是受过训练，并不惧怕，跳到了秦女英的手上。
右腿绑着的信筒，她小心翼翼的取下，将纸条取出，白纸黑字，苦楚分明。“小辰，新婚快乐。”
短短六字，再无其他。
她心中五味杂陈，走到桌前，泼墨于白纸之上：金樽凤音皆是虚，薄衾不抵五更寒。
凉枕翠毦罗衫轻，宝梨龙涎红乍起。
十二栏杆独倚遍，鹃落枯枝啼血声。
独绕湘皋余温散，宿妆半面月华逝。
收了笔，将之放入信筒，纤纤素手轻抚白鸽，那白鸽着实受用，发出微小的鸣叫。“乖，去吧……”
白鸽飞去，分明是落在了不远处三王府的一座宫苑。
她百无聊赖的摸索着窗棂上的红纱，不知何秋戮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筹备得这场婚宴……
褪去厚重的嫁衣，只身着单薄亵衣，这房间中温度适宜，她坐于小几旁，自顾自的杯杯痛饮，萧翊，你还好么……
下意识的向北方看去，怕是不久后，就要狼烟四起了吧。
那些利益熏心的人啊，置百姓于水火之中，民不聊生他们可曾估计。江山，天下，若无民，谁能坐稳？
她唇角的讥笑，描摹着若有似无的凄凉……
生逢乱世，谁又能左右。
她忽然像是泄愤一般，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哪里来得怒气她也不知，走到床边，见何陵麾睡得香甜。
她微微一笑，在何陵麾的枕边睡下……
这一觉，秦女英睡得极沉，经到了晌午都未曾察觉。
何陵麾醒来时，发现的这香艳的场面，便是一手环着秦女英的腰，秦女英蜷缩在他的怀里，只身着亵衣，****半露，隔着那单薄的亵衣，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与肌肤的嫩滑……
“辰……”何陵麾揉了揉额角，觉得头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