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知道,周定远的话还有不尽不实之处,比如他故事里猴太子应该是位赏识贤能的恩主,可他提到他时语气中显然暗藏忿意。而且,他当年虽然自作主张请回了徐形宜,但他身份太低,有些事情徐形宜根本就不屑向他交代。
耳听为虚,真相还是得现场勘察以后才能知道。
“我要去‘金史密斯’现场看看,”肖文静对周定远道,“如果我没猜错,‘欢乐人间’闹鬼事件的源头就在那里。”
周定远脸色又变了,嗫喏半天,期期艾艾地想要反驳:“您还不知道我们这里闹鬼的具体情况……”
“那不重要。”肖文静算是捉摸出了和周定远相处的办法,这人你就该对他差一点,摆出风水大师的架子,那样他就言听计从了,否则还想要挣扎挣扎。
不过她也是真的觉得闹鬼的事纯属子虚乌有,“欢乐人间”内没有死气也没有生气,处于一种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诡异真空状态,她用风水阵都引不来异变,又何谈鬼魂?
据她推测,所谓闹鬼传说不过就是员工或者客人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在这类纸醉金迷的娱乐场所本就是经常发生的事,就像今天他们看到五鬼位凝聚出的虚影,不也是撕心裂肺地大喊“有鬼”吗?
换个说法,即使采用叶子襄钟爱的科学理论也能解释——因为“欢乐人间”的主营业区在地下,空气流通不畅,人类容易在大脑缺氧的情况下发生幻觉——多么合情合理!
所以肖文静根本懒得打听他们幻觉的具体内容,她就想赶快解决了“欢乐人间”的风水异常,然后启动风水阵镇压五鬼位,化煞除邪,至此顺利完结这单case。
她本性就是个条理非常分明的人,懂得取舍、尊重逻辑,这也是叶子襄当初欣赏她的地方,一旦打定主意就不再更改,在主线之外的支线,像徐形宜当年到底做了什么?“阴刻风水”在她手中起了什么作用?徐家的人还有没有其它阴谋?叶子襄现在状况如何是否平安……
这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她下定决心就能统统强压下来。
“走吧,”肖文静霍然起身,“带我去‘金史密斯’。”
顾遴一直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他对和陌生人打交道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趣,之前倒是对周定远有点兴趣,可惜打了一架以后什么兴趣都打没了。此刻肖文静动了,他便也跟着动,站直了昂然立于她身后,似足忠心耿耿的小狼狗。
周定远没有动,他抬头看两人,肖文静和顾遴看起来都那么年轻,年轻得让他看着他们都觉得刺眼,让他忍不住回忆起他像他们这个年龄时空流得那些血,虚掷的那些眼泪。
他苦涩地咧了咧嘴,还想继续找理由反对,门外传出的另一个声音却替他说出了真话。
“他没办法带你去,‘金史密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包厢内的所有人同时望向门口,肖文静和顾遴又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讶然和疑问。
怎么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定远却不知道这位出声揭他老底的是何方神圣,他眉头皱起,刚要出声喝问,本该隔音的厚重木门却轻而易举地被人向外拉开来。
门外站着一位美男子,哦不,是一对美男子。
美男子一号目光浮光掠影般扫视室内诸人,每个人都觉得他在看自己,以为他朝自己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冰壶秋月,光风霁月,风清月明,再多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
“下午好,我是肖文静的律师杨慎思,”他彬彬有礼地道,“打扰了。”
…………
……
杨慎思很快便掌控了全局,他有这样的本事,顾遴本就不擅与人打交道,肖文静可以说是迷信他,周定远倒是不容易轻信的老江湖,但他现在是求人的一方,就算肚里有什么疑虑也只能藏好了自个儿偷偷消化。
他带来的另一位帅哥自然便是顾迥,两位搭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也算是京城法律界的小小佳话。说起来肖文静还算是顾迥的员工,顾遴更是顾迥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两人对顾迥都不热络,肖文静根本就不认识他,顾遴恨不得当他是空气。
向来广受欢迎的顾大少吃了个鳖,心下苦笑,他也不急着向肖文静自我介绍,坐在旁边充任杨慎思的助手,一边观察她,一边暗自研判。
“‘金史密斯’发展了这些年,早已成为真正的销金窟,那种地方最重要的是私密性,其次是等级,所以非请莫入,即使是周老板,恐怕也拿不到‘金史密斯’的入场券。”
杨慎思安坐在肖文静侧旁的沙发扶手上向众人解释,那样子倒像他臀下是龙椅,或是传道授业者的神座。
肖文静瞄了周定远一眼,后者板着脸点头,想来他现在大小也算个人物,被人当面指出那都是他的错觉,他根本够不上真正的上流社会,他再老练也装不出满脸堆欢。
“那怎么办?”肖文静问杨慎思,看杨律师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直觉他一定有办法。
果然,杨慎思听到她的问题,立刻向旁边的顾迥伸手一引。
“我们这些人不行,嘉世集团的董事长公子却是有进入‘金史密斯’的资格。”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顾迥身上,杨慎思这才不紧不慢地为他作介绍,肖文静听说他是“兔八歌”的另一位老板,吓得恭敬起立,有点拘谨地上来问好。
顾迥向来不难为漂亮姑娘,他笑眯眯地和肖文静寒暄,有心想问她叶子襄的事,杨慎思却又对他摇摇头,顾迥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刷肖文静的好感值。
顾遴神色复杂,依他的本心有顾迥在的地方他向来是拔腿就走,可肖文静在这里,她很快又要去到陌生的有危险的地方……他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焦躁的情绪,继续假装闭目养神。
周定远听说了顾迥的身份倒有些意外,不过他没有贸然上来套近乎,他伺候这些二代是有经验的,无下限跪舔的只能是狗,不卑不亢才能让他们把你当人。
他只是把态度变得端正许多,也不再反对肖文静探查“金史密斯”,杨慎思趁机吩咐他做了些准备,譬如帮肖文静寻条合适的裙子,装扮出适合出入那种场所的妆容等等。
周定远答应着先离开包厢,顾迥和肖文静聊了一会儿,见她似乎从意外中反应过来,转头问杨慎思:“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还有我们在办的案子,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问得好,顾迥在心中呐喊,就杨慎思干得那些事,定位、跟踪、窃听,他这个好友都不稀得说他!
他幸灾乐祸地望向杨慎思,暗地里挤眉弄眼,就等着瞧他怎么死。
谁知杨律师面不改色,掸了掸外套,拈走从沙发上沾染的金丝绒,轻描淡写地道:“因为叶子襄无故失踪,我很担心你和顾遴,你手机打不通,我便请有技术的熟人查询了你所在的位置。进入窃听距离以后,我又监听了你们和周定远的谈话。嗯,从他回忆往事开始,听完了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了个去!顾迥瞠目结舌,既震慑于好友的厚脸皮,又惊怖于他居然说了实话!
不料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他心旌摇曳,不似活在人间——
按顾迥的想法,杨慎思对一个甚至还不是他女朋友的女人有这等痴汉变态的行径,正常情况下这姑娘都该勃然大怒了吧?就算不敢生气,也该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了吧?
可是肖文静呢?肖文静竟然半点折扣都不打地接受了杨慎思的说法,理所当然地点头,脸上还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没接到你的电话,应该是信号问题,地下没有信号的。”
“没关系。”杨慎思温文尔雅地安慰她,“你没事就好。”
顾迥:“……”
所以这就是他万年不动心的好友和发小同时看上的姑娘?
呵呵。
果然是朵珍稀罕见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