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找出心爱的白瓷杯子,慢条斯理的泡了一杯牛奶,双手捧着,踱到顾遴房门前,探头一望。
顾帅哥正背对她坐在电脑桌前,一只脚搁在另一条腿膝盖上,左手按住键盘,右手握着鼠标,上身前倾,几乎要把脸贴住屏幕,整个人神经质地不停抖动。
“哗啦”一声,顾遴美少年的形象彻底破碎,肖文静喝了口牛奶,边摇头边想,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啊。
顾遴回头看见她,伸手一招:“这游戏有点意思,要不要一起玩?”
肖文静就走过去,看着屏幕上一溜3D图像,一个小小的人站在西式奇幻古堡的阳台上。
头顶的名字是“samrt”。
好中二。肖文静笑。
“好啊。”肖文静放下牛奶杯,转身就来推顾遴,后者猝不及防,直接摔下椅子。
“喂!”顾遴跳起来。
“你说让我玩儿的。”肖文静眯眯笑地坐好,头也不回地挥手:“去吃饭,我建好角色就出来。”
顾遴瞪了她几眼,她的全副精神都钻进游戏里,干脆连耳机也戴上,将他忽视到底。
顾遴无奈,扫了眼床上一摊,立刻别过头催眠自己是幻觉,不忙动手不忙动手,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路念叨着出去吃饭了。
确定他走远了,肖文静才拿下耳机,回过头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直的话,让哪个傻瓜替他扳直?
她敲敲发疼的太阳穴,苦笑着起身,认命的动手整理。
两人每天在家结伴打游戏,又结伴去上学,二十四小时里超过二十小时都混在一起,还根本没想过要避嫌。学校里都是些火眼金睛的人精,新的流言迅速甚嚣尘上。好在两个当事人一个不想理,一个懒得理,久了,传流言的人自己反而无趣。
不到半个月,顾遴和肖文静并肩在校园里行走已经吸引不了好奇的目光,用张小仪的话说,回头率虽高,却纯粹是看帅哥而已。
张小仪说话的时候肖文静正送她出门,她却依依不舍地望着顾遴,双手夸张地抱住门框。肖文静笑了笑,随手抽张纸巾给她路上擦口水。
肖文静有些想不通,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多热情,顾遴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在外人面前,他可谓沉默是金。
说实话,顾遴是漂亮,但再美的脸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何况肖文静每天和这个人抢厕所和浴室,收拾他制造的各类垃圾,帮他洗衣服,甚至撞见他打游戏到凌晨三点不刷牙不洗澡直接往床上倒……
肖文静又开始头疼了,顾遴这只“狗崽”,养起来还真辛苦。
“快看!”在电脑前奋战的顾遴忽然招呼一声,叫道:“我给你刷到了奶的紫武!”
肖文静急忙跑进房,顾遴转过头看着她,笑得志得意满,晶晶亮的双眼像极讨赏的狗崽。
“谢谢你啦。”肖文静随手揉揉他的头发,将他赶下椅子,自己坐上去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就这样?顾遴顶着一头乱发瞪她的背影,他可是看她一直想要那个武器却刷不出来,才拼着一天一夜不睡觉反复刷同个副本,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就把他打发了?
“喂!肖文静,你——”客厅传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肖文静头也不回地道:“你电话,别吵我,去阳台上接。”
说得理所当然,倒让他无言反驳。
再狠瞪了她几眼,顾遴慢腾腾地走进客厅,电话铃断了一秒,又响起。
他用两根手指从外套里拈出手机,吊儿郎当地往回走不到两步,手机“啪”一声滑落坠地。
顾遴心虚地朝敞开的房间门瞥了一眼,确定肖文静没反应,飞快拣起手机。
拿在手里才发现,经过一下碰撞,来电已经接通了。
陌生号码,他犹豫片刻,把手机附到耳上。
是个女人。
“顾遴。”
“我是,你哪位?”
“我是顾迥的妈妈。”
“……”
顾遴呆呆地站着,那些乱糟糟的语句似乎还在神经里钻来钻去,手机紧贴住耳朵,紧紧地,压迫耳下的血脉。
“嘀、嘀、嘀……”空洞的断线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肖文静听到“砰”一声巨响。
她疑惑地起身,走到房间门口:“顾遴?”
一眼望出去,客厅里空旷得近乎寥落,窗户推开了半扇,白纱随风轻轻扬起,一小片阳光在该刹那投入,又在窗纱无声落下后隐没。
客厅正中的玻璃小几投下一片透明的阴影,阴影中最深的一部分,搁着顾遴的手机。
肖文静慢慢地走过去,拿起,机身还带着人的体温。
她看了眼通话记录,时长并不长,但杀人的刀,从来不会是最长的那把。
那天夜里顾遴没有回来。
肖文静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就像顾遴喜欢上她的号,当他不在的时候,她也更愿意上他的号。
那小小的人是一位天族的骑士,骑着一匹雪白的马,有一双雪白羽翼,他飞起来的时候羽翼占满了整个屏幕。
她把人物的脸放到最大,这位天使如此英俊,表情里却总有一丝迷惘,似乎不明白他身在天堂或是地狱。
肖文静不知道顾遴去了哪里,她猜测与他的秘密有关,顾迥或者别的什么人给他打了电话,那个人和那个人代表的家庭令他爱情交织不能自已。
顾遴很迷茫,肖文静知道,就像她也很迷茫,他们其实真的是同一种人。
肖文静趴到电脑桌上,音箱嗡嗡震响,游戏的背景音乐不管在换,现在是一首嘈杂的摇滚。忽然音乐转为轻柔,她埋着头,知道那位天使在唱歌。
每当他歌唱时会发一个大招,由天空中展翅滑翔,手握光剑,所指处无一活口。
肖文静看着他杀人时脸上那丝迷惘的表情,忽然觉得他也是有生命的,他走错了路,不小心活在游戏的世界里,就像她自己活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一样。
生活在别处。
第二天肖文静醒得很早,赤足跳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隔壁顾遴的房间,推开房门。
一室沉寂。
床上的被子没有叠,枕巾凌乱的揉成一团,素蓝格子的床单上仿佛还残留着人的体温。
她轻柔地,缓慢地,关上门。
客厅里也是异常安静,每一堵墙、每一扇窗,甚至每一件家具都像在沉默,沉默着忍受。
肖文静走到阳台上,手撑住台沿,像那天一样探头望出。
对街的电线杆下……没有顾遴。
那天,她看到他淋雨,突然一阵心痛,很长一段时间,她心酸心悸心冷,却第一次心痛。
痛得她匆匆穿上衣物,顾不得换鞋就抓了伞冲出门,奔跑中甩脱了两只拖鞋……
走近他,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视线低垂,看着他湿透的漆黑发丝,他抬眼,那双无机质般的琥珀色眼眸却炽亮地望着她。
心痛中纠结着心酸,陌生的热流瞬间流遍全身。她想对这个男孩子好,想保护他守护他,想把她所有能燃烧的都燃烧,照亮他的黑暗世界。
她想看到他眼里的光,因为她也需要他的光来温暖她,填补她内心的空洞。
那天夜里她守着高烧的顾遴,用棉棒蘸了酒精,轻轻擦拭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