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慌慌张张追在他身后,嘴上不停地问着:“你的鞋呢?外套呢?这是跟哪儿摔了一跤?还是被狗咬了?裤腿上都是狗毛!”
叶子襄昂首挺胸地无视掉她所有的问题,可一旦听出她语气不高兴了,马上又转回头眼巴巴地瞅她,那眼神要说歉意也行,说深情似乎也像,撒娇耍赖可能也有一点,最多还是百分百的信任以及“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愿意任你处置”。
肖文静顿时就没了声。
但疑问仍在那里,她化嘴上唠叨为心里嘀咕,暗暗地想,那只土狗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还能再见到它吗?甜心嘴里叼的排骨为什么有点眼熟,有点像叶子襄从超市偷走那块?以及……孤独症果然不等于傻,叶子襄比她都精!
北京城太大,杨慎思开车从三环内赶到五环外,不幸遭遇午休堵车,十二点过一刻终于抵达天通苑北。
门铃响了三遍也没人应,杨慎思掏出手机正要拨打,忽然心有所感,手握着电话转头望去。
他站在单元楼口的大门前,阳光暴烈,后颈和耳后这些没有毛发遮掩的地方被刺得隐隐生痛,杨慎思痛得皱紧了眉,看到肖文静与叶子襄一前一后走在绿荫道上,分花拂柳间,这对俊男美女至少从外表无比相配,和谐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他默默地收紧了五指,听到手机被捏得咯吱作响。
肖文静也望见了杨慎思,远远便挥手打招呼,叶子襄拎着两只购物袋乖乖跟在她身后,这时忽然眯眼瞧过来,目光深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慎思静待两人走近,注意力也集中在叶子襄身上,两个男人越过肖文静彼此对视,他撞到叶子襄深黑色的眼瞳,心头悚然一惊。不过旦夕之间,今天的叶子襄和昨天的叶子襄给他的感觉改变许多,变得更有攻击性了。他一直觉得这男人像头猛兽多过像个人,可昨天的叶子襄还是睡懒觉晒太阳的动物园观赏品种,今天的叶子襄则摇身一变为真正食物链顶端的嗜血野兽!
为了什么?杨慎思探究的目光转向唯一的变量肖文静,因为她?
他对肖文静笑了笑,假装感兴趣地问:“买什么好吃的了?难得你肯下厨,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话音刚落,那种被猛兽伺机而噬的惊悚感果然更强烈了,杨慎思莫名打个寒颤,颈后寒毛倒竖,大太阳底下却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没想到你回来吃午饭,”肖文静毫无所觉地转身,拉过叶子襄的手察看购物袋,“我看看菜够不够。”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叶子襄皮肤的瞬间,空气中剑拔弩张的张力消失了,杨慎思透出一大口气,感觉恍如死里逃生、虎口脱险,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淌冷汗。汗珠沿着他的手掌边缘连续不断地坠落地面,肖文静侧眸瞥了眼,奇道:“有这么热吗?你都快脱水了!”
杨慎思摇了摇头,余悸未消地喘息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还行,”肖文静对购物成果比较满意,“就是蔬菜少了点,好在肉买得多,我多做几个荤菜,哥哥你不许挑食啊。”
这时候叫“哥哥”就纯属玩笑了,杨慎思笑不出来,勉强扯动一下嘴角,见肖文静低下头从兜里往外掏门卡,叶子襄又越过她的头顶朝这边瞪眼,他面如土色地退后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
……
杨慎思担心叶子襄干扰他与肖文静的交流,更担心肖文静看不到的时候叶子襄对自己做出什么,因此不管叶子襄怎么瞪,他都紧紧跟在肖文静身边,亦步亦趋,就连她进厨房煮饭也不例外。
厨房的推拉门是半透明的毛玻璃,他透过门缝确定叶子襄没有靠近,而是窝在沙发上闷闷不乐,心里略松口气,将门严严实实地拉拢。
肖文静打开冰箱放入购物袋里的食材,无意间瞥他一眼,被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
“你怎么了?叶子襄有什么可怕的,你还怕他咬你啊?”
杨慎思转回头来,面色沉肃,肖文静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我今天到处找门路打听案情的进展,”他半秒钟也不耽搁地直入主题,“熟人告诉我,叶子襄被抓那案子不是单独的第一件,半年来北京城里发生了几桩类似的凶杀案,被害人都是正在犯案的歹徒,似乎有人义务扮演惩戒者,以暴力手段代替警方执法。”
“这几桩案子里,没有任何目击证人能够描述凶手的特征,见过他的歹徒一个不留全被杀光,据说现场极端血腥残忍,昭示了凶手可能存在严重的心理问题。迄今为止,警方找到的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只有……”
杨慎思没把话说完,虽然肖文静立即猜到了他想说的是谁,这就是她少数会觉得杨慎思讨厌的地方,他做每件事都喜欢留一点尾巴,一点回旋的余地,好像这样他就能随时推翻自己原本错误的主张,改弦易张,立于不败之地。
“警察放了叶子襄,”她冷冷地道,“证明他们错了,叶子襄不是凶手。”
“那可说不好,”杨慎思毫不留情地顶回来,“别忘了,我是他的律师,这案子的内情我很清楚,警方不是自愿释放他,而是受到外部施压,被迫缩短了羁押他的时间。”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他的律师!”
便似没有听到肖文静的讽刺,杨慎思的声音依然平静,静定到近乎冷漠,“我当然是他的律师,可干这行久了,什么没见过?我只能告诉你,叶子襄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就连我现在都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信息孰真孰假,他的档案有保密级别,我所知道的,很可能仅是别人允许我知道的冰山一角。”
他看到肖文静因为他的话露出茫然惶惑的神情,心头不忍,语气终于和缓下来,“我并没有说叶子襄一定是凶手,但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然后跟他保持距离……妹妹,在叶子襄这件事上,你表现得非常缺乏理智,这不像你,我已经开始担心了。”
杨慎思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他知道这番话让肖文静很不好受,感情上想留下来多陪她待一会儿,理智却叫嚣着相反的主张。最后,正如以往每一次,杨慎思听从了自己的理性,脚下不停地转身离开,留给肖文静独自消化整理的空间。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肖文静神情飞速变幻,忽忧忽喜忽怒忽伤,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砰”一声重重地甩上冰箱门,面色恢复宁静,如经历过风雨的海面般深不可测,沉静无波。
我相信他,肖文静固执地想。
凶手不是叶子襄。
绝不可能是他!
和杨慎思在厨房里的谈话不欢而散,肖文静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很是尴尬,结果却还好。
她拿那堆排骨做了三道菜:红绕排骨、卤排骨、萝卜炖排骨,叶子襄非常捧场,全程连筷子也没用,手抓嘴咬,啃得汁水淋漓。
食客吃得香甜便是对厨师最大的赞誉,肖文静不觉得饿,干脆推开碗筷,笑吟吟地瞧他吃,叶子襄抬眼看到她,毫无预兆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他嘴里还咬着块股骨,白生生的犬牙陷进筋肉间,这笑容光看下半张脸真有点怵人,可再看他上半张脸,一对下垂眼弯成弦月,浓密的扇子般的睫毛忽闪忽闪,就只觉得甜蜜又乖顺。
他几岁来着?肖文静回想杨慎思读过的档案资料:生于一九九零年十一月十一日,今年应该有二十六了,看起来好年轻,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显得天真,倒像刚入大学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