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她们已经东行了三个小时,半小时内便进入了森林,剩下的两个半小时一直未能脱离森林的范围。
所谓“她们”,这三个小时内杨慎思已经摸清了各人的底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包括一位律师,一位医生,一位中学教师,还有一名装修公司的打杂文员。
托杨慎思的福,肖文静虽然没和龚少穆直接对话,也很快得知了他的一些基本信息,知道他在外面世界的职业是外科医生,三十岁的副主任,算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而他在风水世界里同样是来历不凡,他师傅是“杨派风水”最大的分支“三合长生”派的现任掌门,据说这个风水流派在南边经营得风生水起,早就不把主支而势弱的“杨派风水”放在眼里,甚至隐隐能和南天师道分庭抗衡。
或许正是由于己身过于优秀,龚少穆表现出十足的傲慢,对两个女人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倒是对同样很优秀的杨慎思持之以礼,让肖文静恶作剧地怀疑起他的性取向。
现在是正午,虽然没有表,但大太阳在中天投下热烈的光,肖文静的肚子“咕咕”直叫都说明了这个事实。
她们在森林里找到一弯浅浅的溪水,附近只有低矮的灌木,抬头能看到久违的天空,用手捧水,清澈得看得清掌纹。
旁边的林思懿把脸浸进水里,喝饱了水就抬起头甩水,肖文静躲避不及,水珠溅了一头一脸。
“……”肖文静有点无语,林思懿只睨了她一眼,继续甩头,再看不远处的龚少穆也有同样的动作,简直打翻他的酷哥形象。
肖文静懒得为这点小事计较,站起身,随手拉过杨慎思的斗蓬擦拭。
说来也怪,杨律师的衣服永远都整洁如新,干净得像洗净消毒再烘干熨平整,简直可以拿去卖了。
杨慎思在上游一点的地方先喝完了水,道:“我去找点吃的。”
然后就转身走进森林。
肖文静在原地站了片刻,忍不住转头看了看。
龚少穆躺在一棵树下,双臂枕在脑后,闭着眼。
他在睡觉吗?肖文静刚这么想,他突然张开双眸,眼睛与她对个正着。
原来高贵的龚先生不是只会用眼角看人啊。
肖文静挑起眉,微带挑衅地看着他。
这才发现龚少穆大概有点外族的血统,他的眼眸在阳光下会变色,不是纯然的黑也不是纯然的蓝,极像一汪表面漂浮着黑色原油的海水,乍看是震惊,看久了就惋惜于这被污染的美丽。
肖文静叹了口气,回头去追杨慎思。
在林子里绕来绕去,远远看到那白衣的青年站在一株树前,昂着头,背影有些落寞。
不知怎么的,他这次出现变得很奇怪,话很少,有时候异常沉默,像现在这样,看起来重重心事。
肖文静停住脚,靠在身旁的树木上,静静地望着他。
她一直很喜欢这种不出声的默契,有一种相守的错觉。或者不是错觉,眼前这个男子,她不是正爱着他吗?
杨慎思没有回头,伸手指向树冠:“我们的午餐。”
肖文静抬起头,这片森林里的树都出奇的巨大,这棵树也不例外。目测的话怕有二三十米高,树冠直径在十米以上,有趣的是树叶圆圆小小,大概只有拇指甲盖大小,一片一片拼凑成伞状的树冠。绿色的树冠中点缀着拳头大的绯红果实,煞是好看。
她觉得这果实有点眼熟,旋即想起来,可不就是她们来时在加油站旁边看到的不知名行道树?
她为这巧合惊叹,同时心里嘀咕,这果子真的能吃吗……
下一个瞬间她便再一次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因为杨慎思就在她眼前,从怀里掏出一把枪。
肖文静:“……”
那把枪很漂亮,很有名,连肖文静这样的网瘾少女也能一眼认出来。
它的名字叫沙漠之鹰。
杨慎思熟练地双手举高,瞄准。
“砰!”枝摇叶颤,一只漂亮的绿色小鸟飞出树冠,“吱吱”乱叫着消失在林中。
两颗绯红的果实坠到肖文静身侧,形状很像人的心脏,就是小了点,肖文静决定给这种不知名的果实起个名字——“小心肝”。
肖文静捡起一个“小心肝”,向杨慎思招招手。
他把枪揣回怀里,过来坐到她旁边,两个人靠在树干上,捧着它的“小心肝”,阳光从枝叶间透进点点光斑,洒在她和他脸上、身上。
肖文静深吸一口气。
“你别动,我先试试,要是能吃我告诉你。”
她大口咬下果实,红色的果皮下是淡红色的果肉,味道有点像苹果,只是没有香味儿。
“还行,你要不要试试?”
杨慎思摇了摇头,把“小心肝”放在掌中抛上抛下的玩儿。
肖文静盯着他的侧脸,吃一口果实,再看一眼,再吃一口,忍不住转到他正面,大声道:“喂!”
杨慎思抬眸看着肖文静,懒洋洋地微笑。
“砰!”肖文静伸臂越过他的太阳穴撑在树干上了,来了个“树咚”,嘴里在咀嚼,一只手拿着咬剩一半的果实。
“怎么了?”
“应该是我问你。”肖文静吞下食物,大声说话,“杨律师,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杨慎思失笑,“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枪的事。”
肖文静一怔,对啊,她为什么不问那个?是说在她心里,无论杨慎思违法还是乱纪都比不了他心情低落这件事的重要性?
杨慎思见她怔怔出神,将脸移近缓慢地移近她,肖文静没有动,两人终于额头相抵。
这么近的距离,虽然他和她都控制住没有大口呼吸,肖文静仍然觉得呼吸困难。
“肖文静,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肖文静心头怦怦直跳,她总觉得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杨慎思认真地问:“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你是杨慎思,”肖文静诚恳地回答:“独一无二的杨慎思。”
“不够精准,”他笑了笑,“那么,这个杨慎思除了是你的律师,一个有求必应的守护者,一个忠实可靠的朋友,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男人?”肖文静不明所以,“你当然是男人!”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杨慎思又被她逗笑了。
他微笑的样子俊美非常,“今天有人问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了很久,忽然想到,那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在你的意识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男人吧,你喜欢我,但仅此而已,你从没想过和我有进一步的亲密,比如吻,比如性。”
这话题进展得太快,肖文静情不自禁往后缩,杨慎思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手臂,并没用力,但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因为我从来没有更进一步,所以你觉得我表达得不够清晰吗?”
“杨慎思,放开我!”
“就算我没有说过,但我以为我们彼此之间有默契,你为什么要装傻?”
“杨律师,放开我!”
“还是杨律师啊,永远是杨律师。”
杨慎思苦笑,他深深地看了肖文静一眼,松开手,肖文静跌坐到地上,呆望着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绯红的“小心肝”在地上滚动,陷进厚软的落叶里。
肖文静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的,蜷缩了身体。
他……生气了吗?
从初识到现在,肖文静没见过他生气,即使是为她辩护期间,不管她提出多无理的要求,他也只象征性地抗议一下,然后照办。
是不是因此,肖文静才把他的存在看作理所当然?
然后,在他突然消失的时候无所适从。
她曾经失去过他一次,不行,他休想再来一次!
肖文静猛地跳起身,叫道:“杨慎思,我愿意啊!我愿意!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为什么表白的时候一点铺垫都没有,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吓到了啊!”
哪有人向女孩子表白的时候说什么“你喜欢我”,还有什么“你为什么要装傻”,我去,简直是逼女方先表白,而且不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
肖文静越想越生气,愤怒的叫喊声在树与树之间回荡,有风迎面而来,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发泄了一通,弯下腰,想捡了她的午餐再去找杨慎思算账。
手指伸出去,只差一点就触到艳色的果皮。
肖文静突然打个冷颤,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一股寒气从指尖一路蹿上!
肖文静猛地退后一步,手伸进袋里摸住“阴刻风水”。
“出来!”肖文静死盯着果实下面厚厚的落叶层,直觉告诉她,危险就在底下!
两秒钟后,落叶松动,“小心肝”滚了开去,什么东西钻出地面!
准确的说,是一团活物从落叶下冒出,飞快朝肖文静滚来!
“停!”肖文静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一坨黑色带褐色斑点的球状物体,慌忙倒退,“再不停我不客气了!”
脊背重重撞在心树树干上,肖文静眼睁睁看着那团物事接近她,有篮球大小,顷刻就要触及她的小腿!
肖文静闭上眼,启动了拟态系统。
“蓬!”火焰烧起来的声音有些闷,湿粘的东西沾上肖文静的腿,她不敢睁眼,小腿不停地蹬动。
树干震动,落下一些小小的叶子,撒了她满身。
肖文静知道杨慎思他们肯定能听到枪声,很快会赶过来,然后,就不用怕了。
只要有这个男人,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了。
肖文静靠在树干上,双手紧握住“阴刻风水”化身的符咒,缓缓张眼。
黄绿相间的落叶层上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赤色血迹,那东西钻出来的洞已经被落叶重新填满,只微微凹下去,倒像一个人走过不小心留下的足迹。
可是……那东西呢?
肖文静喘着气,背心不敢离开树干,眼睛警惕的四下搜寻。
林子里很安静,太阳稍稍偏向西天,清透的阳光斜照下来,树叶在风中轻轻的响,那颗”小心肝”在血迹不远处安详地一动不动。
有血迹,证明肖文静确实踢中了什么,可是,肉眼所见根本没有活物!
脚步声渐进,三个人,是他们。
杨慎思的白衬衣在树木空隙间一闪,肖文静似乎看到他焦急的神情,刚要出声,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肖文静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忘了挣扎,脊背抵处忽然变成空虚,身后的人带着她向后倒下,她这才看到树干上出现一个两米高的树洞,阳光就在洞前驻脚,远处匆匆奔过来中的人影当头便是那白衣的青年……她从十七岁开始就爱着的青年。
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肖文静——”
…………
……
有人挟着肖文静在竖立的洞壁疾奔,肖文静转回头,树洞在二十米以上的高度,远远的,一点亮光。
你没有离开。
你还和我在一起。
杨慎思的叫声在肖文静耳畔萦绕不绝,仿佛天籁之音,肖文静决定找一天要他唱歌给她听,如果他乖乖听话,肖文静就对他说他想听的话。
垂直的树洞终于到底,那人挟着肖文静从洞壁一跃而下,一刻不歇继续奔跑。
洞底比洞壁要颠簸许多,肖文静身体不能动弹,胃倒是翻腾不已,如果这家伙再不把她放下来,她肯定会要他好看。
像是听到肖文静的心声,“咚”,她像一袋货物似的被粗鲁地丢在地上,摔得她三魂出窍,七魄乱飞。
肖文静故意大声呻吟,右手偷偷摸向“阴刻风水”化身的符咒,紧紧抓住。
这里像是一个较大的洞穴,肖文静能感觉到四周充满活物,虽然在黑暗中,也听不到呼吸声,但那种生命的感觉异常强烈。
她身旁有人大步向左走,亢声道:“陛下,属下把人带来了。”
一个温和低柔,非常好听的女声“嗯”了声,道:“辛苦你了。”
这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真个荡气回肠,像是不胜酒力不胜春愁的美女,倦极慵极的清艳。
肖文静忍不住拼命眨眼,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绝色的女子。
等了片刻,眼前仍然一片漆黑。
“你看不到的。”女声轻笑道,“这里能隔绝一切光线和咒力,肖文静,我只想和你谈一谈。”
隔绝咒力,难道符咒也不能用?
“你知道我的名字?”肖文静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你是谁?”
“你不用担心,”她轻叹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只不过你是这个游戏里最弱势的一方,我觉得你需要一点提示。”
“什么游戏?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肖文静越听越是满头雾水,不过这女人自呈没有恶意还是让她松了口气,握紧“阴刻风水”的右手稍稍松开,发觉自己掌心尽是冷汗。
“原来你还不知道。”女声怜悯地道,“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风水师竞技大会’的终极秘境,你们被委员会选中作为闯关者。如果你们能够顺利通关,将跳过中间的淘汰赛进入决赛;如果不能,你们将会在本届竞技大赛闭幕之时随秘境一起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开什么玩笑!肖文静一跃而起,掏出符咒对准声音来处,大声道:“我不信!凭什么!?”
先前带她进来的男人发出一声怒吼,肖文静的手立刻被大力捏住,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嗒!”
符咒落地。
肖文静“扑通”跪下,在黑暗中拼命摸索,她要找到“阴刻风水”,有人曾经告诉她,她要学会利用它来战斗,她必须保护自己和她重要的人!
地面什么也没有,肖文静心中绝望的念头高涨,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到有潮湿的液体滴在手背上,一滴,两滴……
她胡乱抹了抹眼睛,听到那女声幽幽地道:“海长老,你不该那么做,就算肖文静有情绪激动的地方,但究其原因,总是我们请客的方式不妥当,请把她的东西还给她。”
肖文静伸出手,摊开手掌,“阴刻风水”变身的符咒被放回她掌心中,她连忙紧紧握住,仿佛握住最心爱人的手。
“谢谢您。”她低声道,“我不会再激动了,请您继续说吧。”
“很好。”女声欣赏地道,“被委员会选中是种殊荣,说是由委员会每年举办一次竞技大会,实际上委员会真正参与的是每隔十年的那一次,你刚好在这一届参赛,又刚好被委员会选中,肖文静,你的运气很好,在我们风水世界里,这样的运气并非偶然,而是天气间生死二气与个人体内气息流传所生的感应,也可称为‘气运’。你不要辜负了你的‘气运’。”
我呸你们这帮委员会的老家伙,不经同意随意威胁人的性命,还振振有辞地说是运气!肖文静能说什么呢?她不能真的骂出来,只好苦笑。
既然已经如此了,她也无谓再争辨,反正她看出来了,这些老家伙的逻辑跟她不在一个世界,根本没法沟通。
“我知道了。”她简短地总结了一下女声长篇大论的中心思想,“要么赢要么死。您放心,我当然选择赢。”
“很好。”女声里赞赏的色彩越来越浓,“你是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肖文静想,那也得我有将来才行。
“请您把提示告诉我吧。”
“好,”女声变得空灵悠远,她拖着长音念了一首诗,“海色雨中开,涛飞江上台。声驱千骑疾,气卷万山来。绝岸愁倾覆,轻舟故溯洄。鸱夷有遗恨,终古使人哀。”
就这样?这算什么提示!?
肖文静站起身,还要追问,女声在她发言前又道:“终极秘境是幻境又并非幻境,运用你们所学过的东西,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找到通关的办法。”
也就是她不会再提供别的帮忙了,肖文静会意,不再追问,改口问道:“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女声笑起来,随着她的笑声,黑暗中又传了别的人的笑声,肖文静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那些笑声却又都沉寂了下去。
“年轻人总是喜欢问为什么,其实,当别人想告诉你时他自然会说,否则的话,你就算提问也不能得到答案,又何必提问?”
“因为我们不甘心。”肖文静诚挚地道,“因为我们总是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就算命运早已注定,心还是自己的,所以,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充满一种微酸的潮湿味道,不太好闻,却让她镇定下来。
“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女声婉转轻笑,“因为我喜欢你,近些年我已经有资格任性,不去见那些我不喜欢的人。”
真是个好答案,肖文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受宠若惊。
“我可以走吗?”
“当然,谈话结束后海长老会亲自把你送回地面。”
“好的,”肖文静干脆席地而坐,把“阴刻风水”揣回怀里,“您还有其他的指示吗?我洗耳恭听。”
“我再告诉你一点通关终极秘境的决窍。”
“什么?”
“不要相信任何人。”女声像个小姑娘般调皮地“咯咯”笑起来,“你们不知道自己面临的考验是什么,哪件事做对了,哪件事做错了,委员会将在适当的时候给其中一名选手下达命令,可能会要他背叛,也可能会命令他杀死你们所有人。”
什么!?居然还有这一手在等在她!肖文静瞠目结舌,女声恶作剧地笑了一阵,最后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立刻有人抓住肖文静的手臂,从力道和疼痛的程度来看,正是那位“海长老”。
“喂!”肖文静忍无可忍,“轻点好吗?我不会跑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大力抓紧肖文静,她只好闭上嘴忍痛。
身体被制住,海长老再次挟住她疾奔,这一次,肖文静没有感到地面的颠簸,仿佛这颠簸已经抖落她所有知觉,心中只余下空落。
抓不住躲不开的……茫然。
当他终于停住,放她下地,肖文静习惯性地道谢,却有一道劲风从她脸前掠过,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阳光突兀地照进来。
肖文静不停眨眼以适应光线,只隐约看清对面的男人很高,穿着长长的带兜帽的斗蓬。
他低声道:“转告杨律师,有人还等着他问题的答案。”
声音沉厚,带着丝丝颤音,肖文静一怔,他推了她一把,她立刻摔了出去,倒在软绵绵的落叶上。
铺天盖地的阳光……
肖文静抬手遮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撑起半身看过去,一棵直径两米以上的大树树干上有一个洞,她应该就是从那里被扔出来。
从这边望去,树洞很浅,和普通老树枯干的树心没两样,地面甚至铺满苔藓,看来再平常不过。
除了树心里那个的清晰可辨拳印。
肖文静心中的茫然更甚,干脆伸展四肢平躺在地面上。这棵树枝干茂盛,偏偏没什么叶子,所以难得阳光灿烂,看得见白云朵朵,霭霭蓝天。
不多久,有脚步声从后方接近。
有人一步一步走近肖文静,停在她身旁,探头挡住她的阳光。
“嘿,每个人都忙着找你,你倒跑这儿逍遥!”
肖文静坐起身,疑惑地望着黑衣的男子。
“龚少穆,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他不耐烦地道,躬身坐到肖文静旁边,“我负责找这个方向,突然听到这里有人声,赶过来一看,果然是你。”
他转身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又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奇怪,明明极为男性化的刚硬面孔,却有一双细长的眸子。
这双形状和颜色都非同一般的眼,正闪着光,盯住肖文静。
肖文静戒备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慢吞吞地说:“这里只有你和我,如果我杀了你,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一阵风来,云被吹到太阳前面,阳光,骤然黯淡。
肖文静缩起双腿,在有限的距离内尽量离他远一些。
“别开玩笑了,”她干笑道,“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我?”
龚少穆又盯着她看了一阵,咧嘴笑道:“你说得对,我只是开玩笑。”
他们相视而笑,谁都能看到彼此言不由衷,肖文静悄悄握住了“阴刻风水”,还没等她抢先出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劲风直刮上脸!
“啪!”
肖文静吁口长气,从龚少穆身后探头一看,啧,好红的五指印!
无辜挨打的人显然也愣住了,龚少穆怔怔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霍然扭头瞪向林思懿。
“臭女人你敢打我!”
“谁要打你了,”林思懿比他更理直气壮,“我打的是那个给大家添麻烦的蠢货!”
“你明明打的就是我!看,都红了!”
“呸,我根本就没用力,大男人脸皮那么嫩你是娘娘腔吗?”
“没用力?你居然敢说没用力!有本事让我打你一下试试!?”
……
两人对吼得起劲,居然都把肖文静忘在了脑后,后者闪身就走,管后面在叫嚣什么,还是留点空间给他们独处吧。
转过几棵树,远远看到白衣在青色的森林中穿行,肖文静停住脚,倚在树上等他。
依稀记得,他们之前算是吵了一架,他应该在生她的气。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肖文静抬起头,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更偏向西,接近傍晚时分。
从正午到傍晚,不过几个小时吧,这一番分别再寻觅,等待,每一次都像历劫重生,每一次都像重新开始爱他。
白衣停在肖文静面前,很近很近,肖文静的脸似乎能贴到白色的衣料,她也就真的贴上去,感觉两只有力的臂膀环住她的腰。
为什么以前没有早这么做?就算可能被他推开,就算可能被他厌恶,她却也体验过足以依靠的臂膀。
肖文静在他怀中抬起头,“你不生气了?”
他问:“你去了哪里?树下都是血。”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又同时怔住,肖文静没想到现场如此惨烈,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喃喃道:“不是我的血。”
“是。”杨慎思叹息,“有人故意用兽血掩饰痕迹,我居然没立刻发觉。”
“因为你担心我,‘关心则乱’。”肖文静缩在他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被一个奇怪的女人请了去,告诉我一些事。”
她以为杨慎思会问“什么奇怪的女人”或者“什么事”,而他只是问:“她没有伤到你吧?”
肖文静心中慰贴,在他怀里用力地摇了摇头。
杨慎思这才问道:“什么奇怪的女人?”
肖文静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虽然那个女人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她又怎么能不相信杨律师呢?
她最后想起来,道:“她有个手下,叫什么海长老,要我传话给你,说有人等着你什么问题的答案。”
“答案?”杨慎思一怔,笑道:“原来是七长老要见你,难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
“什么‘七长老’?”
“委员会里具体有多少人没有人知道,公布出来的成员也大都是名门大派的重要人物,可是,他们都公认,在委员会里有七位比他们更重要的核心成员,称之为七长老。”
肖文静猛醒过神,一把推开他:“你是说,海长老和那女人都是——”
“那个女人应该姓钱。”杨慎思伸臂把肖文静又搂回怀里,叹道,“《钱塘观潮》的‘钱’,她给你的诗里包含七位长老对外公布的姓氏:‘海色雨中开’是海长老;‘涛飞江上台’是江长老;‘声驱千骑疾,气卷万山来’是万长老;‘绝岸愁倾覆,轻舟故溯洄’,是舟长老;‘鸱夷有遗恨,终古使人哀’是古长老和哀长老。”
“我想她是要告诉你,这终极秘境是由七位长老联手用风水阵创立,我们必须熟识各位长老布阵的风格,连破七道关卡,才有可能破阵而出,赢得最终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