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巨型“肥皂泡”在竞技会场上高高耸立,每一个都足有十米高度,半径更是超过十米,以确保观众席上的人们从每个角度都能将“肥皂泡”看得清清楚楚。
肖文静和程佳妍各自占据了一个“肥皂泡”,两个“肥皂泡”里分别展示着她们在幻境中的经历,画面立体,人物鲜明,仿佛两场同时播放的3D投影电影。
杨慎思和叶子襄被顾遴隔开,三个男人旁若无人地在场边一字排开,也不是没有工作人员试图驱赶他们,将他们弄进观众席,所得到的回应都不怎么友好。
三人都没有分神去看程佳妍的“肥皂泡”,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肖文静身上,尤其是顾遴,他始终保持着浑身肌肉紧绷的蓄势状态,似乎肖文静一声唿哨他就能不管不顾地冲进场内。
两名选手解决第一道风水谜题的时间都很快,肖文静稍微慢点,因为她在幻境里设置了一些无关谜题的情节,在那上面浪费了不少时间。当她的设计图终于得到魏喜认可,“肥皂泡”里的影像瞬间变得模糊,人物和画面都弥散为一团团蒸腾的雾气,那位主持决赛的裁判站出来宣布:“风水师竞技大赛的决赛第一轮结束,请各位打分。”
三个男人回首望向观众席,也不是每一位观众都有资格评分,那些有资格评分的观众每人手里早早地备好了小圆牌,看起来倒有些像“金史密斯”拍卖会上的道具。
主持人道:“现在请为程嘉仪选手打分。”
圆牌稀稀落落地举起来,金字塔顶端的七位长老没有一人举牌,他们当然有评分的资格,却也有放弃的权利。
“十分制,”杨慎思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是一流的,打眼扫过便总结出规律,“打分的人六十六个,总分三百三十七,平均分刚过五。”
他微喟道:“评分的标准非常苛刻啊。”
他虽然没有关注程嘉仪的比赛进程,但数据是不会错过的,比起肖文静,程嘉仪解决第一轮谜题使用的时间较短,她又不像肖文静这样业余,想必犯的错误也更少,在如此有利的情况下,她的得分却连平均六都达不到,可见观众的评分标准不是一般的苛刻。
果然,主持人报出肖文静的名字后,更少的牌子举了起来,总分连三百都不到。
“她太容易分心了,”叶子襄眉头紧蹙,也因为肖文静的落后生出几许焦虑,“幻境里无关的情节越多越影响评分。”
他是万万没想到肖文静的幻境里会出现自己,不,他或许想过,但他以为那会是个为推动情节服务的功能性路人形象,却不料肖文静塑造的自己这般……鲜活。
原来那就是过去的自己的样子,没有失忆,没有这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本事,就像个普普通通的文弱书生,却比如今的自己看起来更具活气,更像“人”。
在幻境中,肖文静看他的每一眼都满溢笑意。
裁判报完两名选手的分数,又等待了片刻,在此过程中,“肥皂泡”里的第二重幻境结合两名选手的记忆生成,影像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希望她在后面的比赛中能加强自己的集中力,”杨慎思忧心地道,“不能再这么散漫下去。”
“为什么不?”顾遴突然插话道。
两个成年男人同时转头望向中间的少年。
“肖姐姐在幻境里造了一个我,”顾遴漂亮的琥珀色眼珠闪闪发亮,像两颗无机质的透明宝石,少年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感情,与之相反,向来平板无波的声音却饱含着充沛的感情,“我才不管什么比赛,她梦到了我,我愿意就这么看一辈子!”
…………
……
从魏喜那里听说了顾遴的故事,肖文静越想越觉得不对,她原来就奇怪顾遴为什么混得奇惨无比,明明是个富家少爷,就算私生子,就算离家出走,也不至于寒冬腊月里三餐不继吧。
她回到“兔八歌”,把魏喜的话转述给叶子襄,果然他也起了疑心。
“他哥是我的朋友,”叶子襄回忆道,“顾遴小时候是个正常孩子,至少我没从顾迥那里听说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肖文静道:“那他是长大以后才变得这么倒霉的?”
叶子襄摇摇头,沉吟片刻,手指慢慢地捻着一颗云子。
“这样,”他把云子放到棋盘上,“你这段时间多过去几趟,仔细观察他的现状,看情况再说。”
“好。”肖文静点头答应,垂低眼眸,看到叶子襄那一子落下,在棋盘上吃掉了自己的一条大龙。
反正“兔八歌”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她平时也没有其他事,每天就抽时间去魏喜家里察看装修进度,顺便关注一下顾遴。
这天下午,肖文静又坐公车来到魏喜家的小区,刚下车,远远便望到顾遴一瘸一拐地走出附近的超市。
他左右手各拎了一只塑料袋,袋身上印有超市的标识,袋口露出方便面花花绿绿的包装,还有几袋膨化食品的LOGO,看得肖文静一笑,心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前方不远处有个十字路口,四周安静无声,除了肖文静和顾遴没有其他行人,似乎不存在任何危险。顾遴拎着两只沉甸甸的大袋子停在了路口,看样子想过马路。
虽然没人也没车,他仍然是规矩地等着红灯,肖文静在对面看着他,心里有点惭愧,她以前没人的时候经常闯红灯,想不到顾遴是这么遵规守矩的人啊……
路灯转红,顾遴刚踏上人行道,转角忽然冒出一辆大卡车风驰电掣地向他冲来!
“小心!”肖文静脱口惊呼,顾遴却像是早有准备,单脚纵起,一个前空翻高难度动作跳到了马路对面,卡车堪堪擦着他的脊背飞驰而过,吓出肖文静一身冷汗。
命虽然保住了,超市口袋翻转来,方便面和膨化食品散落了一地。
一个苹果骨碌碌滚到肖文静脚边,她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俯身拾起来,快步走到顾遴身旁。
顾遴显然发现了她,这次总算没有转身就跑,却不肯吭声,埋着头只顾捡东西。
在肖文静的帮助下,两人好不容易把掉落的食物捡回塑料袋里,顾遴拎起塑料袋站直身,张口刚要说什么,“啪”一声响,塑料袋脆弱的“耳朵”断了。
肖文静:“……”
她眼急手快,张手帮他兜住袋底,断口的塑料袋好险没有再次散开。
“先回去,”她也不跟顾遴废话,上手把那断口的塑料袋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有话回去再说。”
顾遴迟疑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说来也怪,肖文静的记忆里她和顾遴并不熟,不过就是前卖煎饼的老板和前熟客,但她莫名就知道了顾遴的身世,还知道他和叶子襄居然也有一点拐弯抹角的关系。
更奇怪的是,顾遴再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她也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或者尴尬什么的,潜意识地就知道顾遴不讨厌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不出肖文静意料,顾遴不再拒绝,抿了抿嘴角,缓缓地点头。
肖文静和顾遴肩并肩慢慢地走回小区,她一路都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怎么也想不通那辆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真是顾遴太倒霉?她觉得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顾遴,却想不出该如何问起。
不知幸或不幸,他们在楼下遇到魏喜,旁边还跟着一个有点眼熟的陌生男人。
“哟,”陌生男人看到顾遴立刻变脸,阴阳怪气地道,“这不是我姓顾的小表弟吗?好久不见,看来你过的不错啊。”
他把“顾”字咬得死死的,肖文静想说不是故意的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而且顾遴这种半残的凄惨样子哪里像“过得不错”,简直把睁眼说瞎话发挥到极致。
肖文静对这位陌生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骤然撞到这一幕的魏喜有点尴尬,顾遴则理都不理他,侧身就要从他身旁过去,倒像他只是一只路边狂吠的野狗。
“小表弟你要回去了?”陌生男人追着顾遴的背影继续顾遴冷嘲热讽,“这么没礼貌,也不请表哥上去坐坐。算了,你请我也不敢,倒霉会传染的,像你这样克母克父克兄的灾星,我怕你会克我,还是任你自生自灭,早晚克死自己!”
太过分了!肖文静生气了,她觉得自己和顾遴不熟,但不熟归不熟,好歹是认识的,不管这陌生人和顾遴是什么关系,谁也不能当她的面对她认识的人胡说八道!
她也不管自己生气的理由是多么站不住脚,“嗖”一声转过身,就想替顾遴出言教训这个满怀恶意的陌生人。
谁知顾遴比她更快。
肖文静还没来得及说话,顾遴默不吭声,陡然一个急转身,操起拐杖就向陌生人砸了过去!
“啊!”陌生人猝不及防被拐杖砸到脑门上,顾遴用的力道不大,他踉跄退后两步,竟然没有摔倒,惊怒交加地骂道:“小杂种,你敢打我!?”
肖文静和顾遴不约而同地想:为什么不敢?
顾遴操起拐杖把他打得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