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顾遴听到肖文静的声音,连忙架着拐杖出来迎接,和肖文静以为的不同,他不是忘了关门,而是刻意给她留了房门。
他开口刚要说什么,被肖文静抬手阻止,她猜他可能要解释叶大均的事,不过现在她无暇分心。
肖文静确定顾遴家的风水有问题,可具体是什么问题,她一时竟看不出来。
肉眼看不出,便只能借助工作,她从兜里掏出“阴刻风水”印章,身子一转,挡住顾遴看过来的视线,心念动处,印章迅速地变形为罗盘。
肖文静不知怎么的,她也不记得自己用过罗盘,但罗盘在手,立刻就知道怎么用,进进出出熟悉地观察,隐约发现问题所在。
“顾遴,”她也不迂回,直接便问,“这房子是谁帮你装修的?”
之所以不认为是顾遴自己装修的,一是因为这孩子年轻,不像是经过事的,二是因为她发现的问题绝非意外,倒像人为。
顾遴翕动了一下口唇,不答反问:“怎么了?”
肖文静也不卖关子,实话实说道:“清代堪舆大家赵九峰提出了阳宅三要,即阳宅的三个重要因素:门、主卧、灶头,这三要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整座宅子的风水就会受到影响,你的家风水本是好的,阳宅三要却出了问题。”
顾遴将信将疑,他倒不是不相信怀疑她的眼光,他自己从小习武,对风水这种传统文化也并不排斥,可是有人第一次来你家就说你家风水有问题,任谁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他适应了一会儿,答道:“这房子装修不是我做的,是表……就是我刚才打跑的那个人。”
果然是叶大均,肖文静心中早有所料,看来顾遴和叶大均的关系也不是一开始就闹得这么僵,他曾经信任过叶大均,才会委托他帮忙做装修。
“介不介意我问一下,”肖文静道,“你和叶大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顾遴脸色铁青,看样子是不想说的,奈何肖文静坚持,他拗不过她,最后还是断断续续地吐露出真相。
其实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豪门富户的那点耳熟能详的腌脏事。顾遴的母亲和顾迥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顾遴作为私生子在婴儿时期就被亲生母亲丢给了顾华东。除了顾华东夫妇和顾迥,本来没有别人知道他的身世,他和叶大均之类的亲戚相处得也还不错。
直到两年前,顾遴的生母上门勒索,顾遴身世曝光,他惊怒之下离家出走,本想在北京躲到心情平复再决定怎么办,却被叶大均无意间发现了踪迹。从此叶大均就经常上门骚扰他,想把他从这处父亲名下的房产里赶出去。
“他说这房子是他的,”顾遴低落地道,“父亲答应在他结婚的时候送给他作为婚房,所以他自掏腰包将房子重新装修,可是我住进来,他就没有婚房了……”
肖文静在他这段话中捕捉到重点,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说,他装修这套房并不是给你住,而是为了结婚自用的?”
顾遴点了点头,肖文静心念一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叶大均和顾遴的关系以前也没有好到可以帮忙装修的地步,何况是现在。
“那你为什么不把房子让给他?”肖文静问道,她不是圣母,而是这种跟人争利的行为实在不像顾遴会做出来的事,她这些日子也有点了解他:顾遴是最怕麻烦的一个人。
“我……”顾遴低下头,“我没地方可去……”
肖文静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
顾遴离家出走时想必没带什么钱,他年纪又小,学历不高,社会经验更是约等于零,在北京城里想要混口饭吃或许不难,想住得好点却是难上加难。
他这样的少爷肯定是不习惯跟人合租合宿的,可又拿不出租整套房的钱,想来他也是多方考虑,说不定吃够了苦头,最后没办法才住进这里。想想看,离家出走还住父亲名下的房,听起来就讽刺不是吗?
等肖文静想通这里头的道道,面前的顾遴脑袋都快埋到胃了,她看着有点好笑,忽然一个起念,想要帮他一把。
就像当初叶子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那样。
“我们来打个赌吧,”肖文静假装没有看出顾遴的窘态,若无其事地道,“我有办法解除你的霉运,如果我赢了,你就来当我的免费助理兼保镖;如果我做不到,就算你赢了。”
顾遴到底年轻,听到她这出乎意料的一番话,顿时忘了窘迫,抬头问道:“我赢了怎么样?”
肖文逗他道:“你想怎么样?”
顾遴没听出这是一句调戏,认真地道:“如果我赢了,你还要每天给我摊一个煎饼。”
肖文静再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个条件,愣了片刻,笑道:“成交。”
她也不多废话,上楼叫了帮魏喜装修的工程队下来,指指点点,让他们把几道门和窗的位置稍移,改了改形状,说起来简单的工程,时间也花了一星期。
同时,肖文静向顾遴要了叶大均的资料,她现在不怀疑房屋的装修是叶大均故意用来害顾遴的,毕竟那是叶大均本来的婚房,他不可能害自己。那就只能是有人要暗害叶大均,顾遴这个倒霉孩子适逢其会而已。
拿到叶大均的资料,肖文静一看,原来他就在顾华东的北京分公司当外戚,当即打个电话叫叶子襄帮忙。
叶子襄答应了,没过多久便打听出消息,可真相与肖文静推测得相去甚远。
“叶大均并不无辜,”他在电话里肯定地道,“他对自己的婚房装修很满意,不只一次向同事炫耀过,据说他这个方法是花了很多钱向一位高人求来的,自己住当然是顺风顺水,如果家里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也能逼得他凄惨倒霉,自动求去。”
肖文静奇道:“这是什么原理?”
“将阳宅三要与主人的生辰八字相合,做到不错分毫,确保只要有一点偏差就会反噬,使大吉的风水化为大凶……不算什么出奇的原理,手法高明,现今的风水师很少有如此精妙的技艺。”
肖文静肃然起敬,追问道:“他有没有说过这位高人是谁?”
“叶大均也不知道那风水师具体的身份和真实姓名,”叶子襄听起来也有点佩服,沉声道:“只知道他的一个绰号,人称‘点金圣手’。”
…………
……
“点金圣手?”
“叶大均?”
“这都是什么啊!”
肖文静的第二道风水谜题相比第一道难度变化不大,杨慎思和叶子襄自然不放在眼里,他们感兴趣的是幻境里多出来那些东西。
幻境抽取她的记忆生成,也可能说是她潜意识的投射,一个人可能一生都不能看清另一个人的真心,他们现在却有机会深入肖文静的大脑,看看她那颗小脑瓜子里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可这结果真是……
肖文静潜意识在担心顾遴,这个“叶大均”根本就是顾迥的分身,这次的风水案例说到底就是顾家争产案的微缩版。
杨慎思和叶子襄对视了一眼,杨慎思苦笑,叶子襄淡淡地垂下眼,两人看破不说破。
比起他们,被两个成年男人无视的第三个人反应却要大得多。
“我是这样的?”顾遴不满地嘀咕,“在她心里,我怎么是这样的?”
蠢蛋,傻瓜,还没骨气,离家出走居然跑去住老爹名下的房子——他当初明明死咬着牙都住了工棚!
顾遴少年觉得很委屈,他觉得自己顶天立地了,觉得自己一直在帮助肖文静保护肖文静,没料到肖文静心底的他却是反过来的,她觉得他需要帮助,需要引导,她就认定他是一个无知的孩童!
太可气了,也太让人伤心了,如果肖文静就站在眼前,以顾遴冲动的个性,他说不定真会对她做点什么来打破她这个顽固的认知。
可惜她躲在那个讨厌的“肥皂泡”里,顾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眼泛红,死死地盯着又变得云雾缭绕的“肥皂泡”。
那位主持决赛的裁判第二次站出来宣布:“风水师竞技大赛的决赛第二轮结束,请各位打分。”
除了顾遴,杨慎思和叶子襄立刻转向观众席,听得主持人道:“现在请为肖文静选手打分。”
第二次,圆牌陆续地举起来,委员会七长老仍然没有举牌,抬头遥遥望去,他们的身影浑如高山之巅的险石怪松,甚至连他们是不是在看比赛都分不清。
这次肖文静和程嘉仪交换了打分的顺序,肖文静先评,然后才是程嘉仪。可顺序的改变并没有使评分也跟着改变,主持人报出肖文静的名字后,过了数秒,比上一轮更少的牌子才举起来,总分只有二百七。
肖文静退步了,程嘉仪却进步明显,她的总分超过三百八十二,比一轮足足多出四十五分。
还是上一轮叶子襄和杨慎思发现的问题,肖文静太容易分心了,她制造的幻境细节丰富,反而关于谜题的部分简略,这充分说明肖文静精神力强劲,注意力却涣散,综合素质比程嘉仪不占优势。
他们不知道这是肖文静被“阴刻风水”的体验系统锻炼出来的脑补能力,而以为是肖文静天赋出众,后天受到的训练却不够,其实这也算是原因之一。
不行,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杨慎思心道。
杨律师面上还带着微微笑意,肚里坏水一阵阵地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