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吧,”肖文静对印章道,“你这个体验系统还需要改进。”
她难得有闲有钱出来旅游,虽说实际情况是跟着叶子襄到某风景胜地的名寺古刹看风水,但这跟旅游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心情很好,忍不住跟她的印章小伙伴聊聊天。
旁边有人说了,怎么名寺古刹还需要看风水?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叶子襄,后者最近对她难得的和颜悦色,耐心解答了一番。
答案就是当然要啊,别说光头们不是专职的风水师,就算他们兼职了,少数几位还把兼职干得比正职风生水起,那也拦不住人家多请几位风水师作为顾问。
像他们这次来探测的这座古刹,最早建于南北朝时期,按照风水学中的变化原理,就算那时候的风水超级无敌,千百年下来时移世易,日月星辰和山川走势都发生了变化,古刹的风水自然也需要随时修正。
古刹对这次风水堪探非常重视,特意封寺一天,派了位中年和尚来接待两人,肖文静听他自称是佛学会的什么什么理事,顿时肃然起敬。
中年和尚领着叶子襄在大雄宝殿内勘探,肖文静跟在后面游览,也没个伴,心血来潮便和印章嘀嘀咕咕。
“你的体验系统就像看电视或者电视,观众作为第三者旁观发生的事,那怎么能叫‘体验’呢?”她随口道,“应该把观众弄成主角,比如说我吧,和我周围的人亲自去故事里扮演和参与一番,跟随剧情感悟命运,领会角色们的喜怒哀乐,那才能叫做‘体验’嘛。”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选框。
“开启‘阴刻风水’体验系统,是or否?”
肖文静:“……”
这算是接受她的意见?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这大雄宝殿里发生过的故事?
她抬头望了望前方叶子襄的背影,有点犹豫,又有点期待地点击了“是”。
…………
……
肖文静第一次见到叶子襄,他正在河畔看芦花。
芦絮纷扬如雪,他穿着一袭白衣,像是随时都会登萍渡水,或是随风融入天际云端。
肖文静便忍不住出声唤他。
“喂,小和尚,”她背着手跳跳蹦蹦地踅过去,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叶子襄被她打断了思绪,转脸一看,见到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娇嫩如桃李,红润饱满的面颊上还有细细的透明绒毛,东边初升的朝阳一照,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他是略有些古板的读书人,仍然瞧得怔了一怔,连忙移开目光,心中暗叫惭愧。
“我在看芦花。”他稳定了心神,平静地回答她。
肖文静当然知道这个答案,所以又追问道:“为什么要看芦花?”
因为芦花无凭无依随波逐流,便如他的命运一般。叶子襄微笑,并没有作答。
肖文静却不肯放过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叶子襄不自在地再度看过来。
“我知道为什么。”她肯定地道,伸手揪了一杆芦苇,拿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晃来晃去。
叶子襄看她神态有趣,拿着芦苇摇晃的样子似极了家中那头得意便摇动尾巴的猫儿,不禁莞尔一笑,逗她道:“倒要向姑娘请教。”
“因为你想吃芦花鸡呀!”肖文静不假思索地道,“可怜的小和尚,沾不了荤腥,只能光凭想象过过干瘾。”
亏她能说得那么煞有介事,一脸真情实意的同情,叶子襄被这个天外飞来的答案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苦笑道:“姑娘说笑了。姑娘为何一直叫我‘和尚’?小生看起来与佛门有缘?”
肖文静郑重点头,“有缘。”
不等叶子襄再问,她先一步答道:“因为你是当今叶贤妃的弟弟,皇帝陛下的小舅子,万岁崇信佛法,见月寺圆性大师亲口夸赞过你,称你为佛门高僧转世……所以你没得选择,你必须与佛门有缘。”
她随随便便说出这些京城人尽皆知却没人敢挂在嘴边的宫闱秘辛,末了神色自若地挥挥手,“我走了,小和尚再见!”
待到叶子襄从惊疑中醒转,旋身回首,衣袂飘飞间拂动芦花似雪,只觉前路迷茫,早已寻不见那少女芳踪。
…………
……
叶子襄第二次见到肖文静,她正在偷东西。
她溜进叶侍郎府,他的家里,做贼。
叶子襄的书房前植着大丛芭蕉,窗外雨落如帘,珠圆玉润地敲打着蕉叶,他凝笔书写,心头一片宁静。
偏在雨声的间隙又多出其它杂音,窸窸窣窣,作作索索,像老鼠又像虫豕,扰乱了他完美的心境。
这还不算过分,过分的是头顶又传来人声,像是边吃东西边讲话,含混不清地道:“小和尚抄佛经呢?你的字写得真难看。”
“咯!”叶子襄手一颤,差点掐断那支上等的狼毫笔。
他三岁启蒙,四岁习字,师承国朝第一书法大家虚道人,所有人都赞他小小年纪已有大师气象,生平头一回有人说他的字难看。
还是这么一个人!
叶子襄抬起头,见到了肖文静。
他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因为像她那样的姑娘总是很少见,无论美貌或是性情。
你可以说她天真烂漫,也可以说她脑子缺根弦。
肖文静穿着夜行衣,却没带面罩,书房里烛火煌煌,她趴在房梁下探头往下看,粉面桃腮,两颊还像松鼠那样圆乎乎地鼓起来,看着煞是可笑可爱。
“你……”叶子襄震惊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来偷东西啊。”肖文静嘴里叼着一只梨,叶子襄怔了怔,认出那本该是他的夜宵,转头朝房中张望,果然床前的水晶果盘变得空空如也。
只见那胆大包天的小贼从背后取下黑布包裹,当着他的面摊开来,捡起里面的脏物一件一件细数。
“从叶侍郎房里偷来的柰果,叶夫人房里偷来的葡萄,大管家房里偷来的木瓜,二管家房里偷来的红枣……”
“停!”叶子襄哭笑不得,“你专程来我家就为了偷果子?”
“当然不是!”肖文静不满叶子襄置疑她的专业素养,从包裹里划拉来划拉去,又捡出一样东西,宝贝似地捧在掌心里,兴高采烈地道:“还有点心呢,从三管家房里偷来的核桃酥!”
“啪!”叶子襄手一颤,这次真的掐断了那支上等的狼毫笔。
…………
……
肖文静第三次见到叶子襄,她差点杀了他。
她从水面下毫无预警地冒出来,叶子襄正站在船边钓鱼,一竿子甩下去钓上来个人头,吓得站立不稳,趔趄两步便往下栽!
肖文静手一扬,水波微颤,扯住叶子襄的钓竿砸回他头上,给他砸出一个大包,也把他生生从船边砸了回去。
“哎哟我的爷!”
“二爷!”
“快稳住!”
“佛祖保佑!”
……
甲板上的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莺莺燕燕围住叶子襄上下其手,嘘寒问暖,他一时挣脱不开,目光却从人群缝隙辛苦地穿出去,凝视水面之上的肖文静。
她发髻散乱,满头乌发被水浸得湿透,绸缎般拖在脑后,皎白的颈脖连着一张娇花滴露般的芙蓉美面,静静地也看着他。
正是日落时分,水面融金淬玉,阵阵涟漪,她便浮在那大圈小圈中央,浑不似尘世中人,倒如那乡野传说中的鱼妖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