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然后就是成长,然后就是老去……时光很容易带走一切。当敦克尔刻的金字招牌在全球打响的时候,站在敦克尔刻顶楼傲视天下的人由沐苍年变成了沐君霖。当然,沐君霖依旧是王子。不过,他不再是众人眼中的白马王子,他完全由罗密欧变成了哈姆雷特,而后是南征北战的拿破仑,最终成为凯撒大帝。他用两年赶上他的父亲,用三年逼老人下台,用四年去夺取世界经济的大动脉,并如愿以偿。用三年来巩固和享受成就感,就是说,在平淡无奇的叙述中,过去了十二年,我们不能再用年少的心情来看待这个成熟的男人。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呢?毕竟,当沐君霖开始体会到成功是多么令人欢愉的事后,他就难以克制去攻城掠地的渴望了。
女人,世间男人永远的敌人。十二年来,他依旧悠闲地和这些天造的美丽躯壳打交道。令他失望的是,上帝似乎越来越疏于在制造女人的时候吹上一口灵气,她们身体里也许有几个男人的肋骨,却没有一颗心。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取悦许多人,却不能分辨这些人。这真是太糟糕了。她们有自己的价值观——英俊、多金,是她们评定男人的标准。沐君霖发现他不喜欢这样,即使他现在太符合这些标准,也仍然对此深恶痛绝,因为这会使他想起他的旧恋——那个该死的女人!
“总裁,林小姐送来音乐会的票,邀请您莅临她的个人发表会。”他的秘书,一个典型的西欧美女,风情款款地依在门边,“好可惜呀,只有一张贵宾券呢。”多么明显的暗示,人家不希望他携伴前去。
“喔?你对高雅音乐有兴趣,那么你代我出席好了。”支着下颌,沐君霖总算想起那位林巧巧——伦敦音乐界的新宠,又是一个——小提琴演奏家。
“我哪敢呀?正主儿不到,她保管水准大跌。”笑眯眯地放下票,美女又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他有多久没听琴了?也许是该去听听看这十二年来,艺术到底有何进步吧。
答案是——不听也罢。是和“她”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并无高妙之处,反而温软地令人提不起精神。哈,也许是他的欣赏水平下降了。
演奏会结束后,他起身走出演奏厅,开出他的保时捷。约莫一根烟的功夫,林巧巧含羞带怯地走出来,由他体贴地领到前座上。
“想去哪?”发动车子,他礼貌地征求小姐的意见。
“我演奏得好吗?”她急于从他那里得到肯定。
“很好,”技法高超,可惜没能打动他。
“谢谢。”只是这样吗?
“想好去哪了?”他不想一直兜圈子。
“可以的话,去宾斯鲁赫学院好吗?我的学校是很美丽的。”
“学校吗?”他淡然一笑,宾斯鲁赫?世界知名的音乐圣殿,也曾是“她”的学校……
久违的木棉道在他眼前展开,熟悉的晚风吹送练习曲的声音。记得当年……
“没想到,您也认识这里。”
“嗯,好久没来,这里倒是没变。”他绕过车身,为林巧巧打开车门,挽着她向学院深处走去。怎么会还记得这条路呢?
“两年前也曾大修过一次。请看,这是学院历届优异学生的照片。我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身在其中呢。”林巧巧指着装饰长廊的巨幅介绍,眼中不无羡慕。
“这里的学生个个都出色得惊人。”他信步走着,心中却不以为然——身列其中又如何,斋饭素果供人瞻仰吗?这些人用生命创造绝响的音乐,造就不朽的声名,但却同时地忽略生活和爱人——那是……
“啊,这个人您一定要知道,她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呢。”看见沐君霖被一幅照片吸引,她立刻与有荣焉地介绍。“是吗?”他再走近一些,想再看真切一点。
“她也是个中国人。”
是她,他贴近冰冷的玻璃,几乎停止呼吸。
“据说她十五岁来到宾斯鲁赫,十八岁就是宾斯鲁赫学院剧团的首席小提琴师。”
飞扬的发、激战的弓,小提琴光润的骨架衬着那双发光的眼睛。
“人称‘魔幻之手’,是我们东方学生的骄傲喔!”林巧巧谈起偶像,兴奋个没完。
她有一双灵巧的手,但最美的还是眼睛。就是那双眼睛,清冷的目光像敞开的窗,幻变的景象排山倒海般向你压来!一霎那,音乐贯穿你的身心。
“她是大家的共同目标。每个人都希望有那样的水准。”
不,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她,那种脱胎换骨的魅力,只在她眼里、只在她弓上。
“她就是……”
“筑……”亲昵的、情人的呼唤,恍若隔世。
“您认识她?”林巧巧这才觉得惊讶。
“是的,”他看着玻璃像框内“她”警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去触摸那苍白的唇,“老朋友了,筑紫。”
凌晨三点。
沐君霖离开可以让他鸟瞰天下的落地窗,接通中国的电话。
“喂,奇迹侦探所。”
“李奇迹?”
“我就是……沐君霖?”不确定的语气,太不可思议了。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他们曾经是同学。
“当然。你现在可是超级名人。”
“我想找一个叫筑紫的女人。”说起来,他的改变还多亏筑紫。
“‘之筑紫’?你对演艺圈有兴趣吗?”
“她很有名吗?”演艺圈?好像跟她扯不上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是我们这里的一家演艺公司。老板就叫筑紫,女强人一个,先后捧红二十多位明星,还能又作词又作曲。”
“那小提琴呢?”他直觉是她,筑紫这个名字实在少见,“她不演奏小提琴吗?”那不是她的生命吗?
“没听说过‘’要发行高雅音乐光碟呀。”沐君霖的电话来得莫名其妙,问的就更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帮我查她,越细越好。价钱随你开。”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他只要张张口就能听到她的消息。
“这么凯呀!”不管了,能捞则捞。
“我会近日到中国与你联系。一切拜托!”哼,她不是说她是艺术家吗?怎么,已经放弃了?
筑紫
父不详
母:爱沙,原某歌厅舞女,现年四十五岁
本人现年三十岁,十岁时被某交响乐学院所物色,十五岁被保送至伦敦宾斯鲁赫音乐学院,十八岁成为首席小提琴师。同年离开伦敦,两年内周游世界,具体去向不明。二十岁返国,陆续加入演艺公司。五年前,创办“”,在演艺圈异军突起,成为新秀。绯闻,无。育有一子,荏苇,十二岁,父不详。
这就是李奇迹奉上的调查报告,实在简单。后面附上长长的功绩。筑紫填的词、筑紫谱的曲、筑紫获的奖,以及她捧红过的艺人的相关资料。看来,当他在成长时,她亦没有停滞。在东南亚的小气候下,她是活得越来越滋润了。
还有一张就是她和她儿子的照片。十二年前,筑紫身边的男人应该只有他一人,如果她是忠诚的——他忍不住诅咒她。但不消说,儿子是他的,因为——太像。这就是为什么他坐在李奇迹的办公楼里,面前的老同学一直用暧昧的眼光打量他。
“是你的女人?”
“不是。”她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前妻?”
“不,我们没有过婚姻关系。”他差点失笑,又想起那年他的确是打算出差回来就向她求婚,可……
不愿多想,他埋头看照片。她抱着儿子的样子像过去抱着小提琴。满足,什么都不缺,可他心底的大洞谁来填?“谢谢你,这是一张空白支票,金额请自便。”他收起资料,起身向外走。哼,她生命中的小提琴哪去了?她那双高贵的艺术家的手又是怎么忍受想触摸乐器的渴望?
“喂,君霖,没事也来坐坐吧,老朋友也该多聚聚嘛!”李奇迹在他背后大声嚷嚷,怎么没说两句话就走?过去的沐君霖可是有趣多了。
“有机会的话。”他象征性地扬扬手。终于,他也学会用钱来打发朋友了吗?快乐的友谊因时光而变。年年生长的筑紫却依然美丽着。这株神秘的草在他心中被焚烧过多次。现在不过是一张照片,又让他心中的草原浪潮汹涌,居然一直追到中国。承认吧,他对她仍然由衷渴求,但这次该把她连根拔起,才能得到完全的胜利。否则她的根须迟早会把他的心刺穿。
可以吗?在他动手前,他不得不考虑新的羁绊。一个孩子,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这算什么?她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吗?还是根本无所谓留下个纪念品!筑紫,你果然是我永远的敌手,一个难缠的女人,一个有灵魂、却另类的女人!
筑紫的确没有闲着,从小到大不断地拼搏。命运让她以丑小鸭的身份降生,又给她天赋和希望。给过她成为天鹅的机会,却开玩笑似的将她摔下云端,跌成断臂的维纳斯,寂寞才刚刚开始。失去翅膀的天鹅,拖着残破的羽翼,无家可归。她向恶魔妥协,终于蜕变成黑心母后一级的人物,在演艺界叱咤风云!有点像童话吗?只有亲历其中,才会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蜕变吧。
演艺圈少不了宴会,尤其是无聊的宴会。当筑紫缩在角落里打第十八个呵欠时,有人重重地拍上她的肩膀。
“老板!你好没良心呀,把我们晾在外面,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闲。”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是啊,是啊。”附和声一片,一大群娇媚的女人顿时簇拥在筑紫周围,嬉笑不停,成为众人侧目的对象。
“我以为,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儿的名演员、好导演这么多。你们这些小雀儿还不努力一下,也好为将来做个铺垫。”筑紫似笑非笑,这些孩子呀。
“哪有什么名人?除了装酷男、妖精女,就是八百年没碰过女人的色老头。真材实料的,谁上这来呀。”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筑紫老板可不就是个有本事的。”这是个会拍马屁的,见缝插针,妙也!
“对呀!老板可是‘’的擎天柱呢!”要比狗腿大家一起来嘛。
“各位!”臃肿的主持人出现在前台,兴奋得连下巴上的肥油都快滴落下来,“我荣幸地向大家宣布,本次晚会邀请到一位重要来宾,那就是——世界知名企业敦刻尔克的现任总裁——沐君霖先生!”
“……!”
“哇!好帅呀!”
“哇!这才是个超级亮点呢!”
“老板没骗人,来得太值了!”
年轻的女孩子、不、全场的女人,仿佛吃了兴奋剂,因他的出现,都来了精神。
筑紫心中“格登”一下,年年听到、看到他的新闻、绯闻、传闻,万万没有想到可以再见到他。她抬起头,毫无预警地对上沐君霖含笑的眼睛。气势!那种压迫感传至她的每一颗细胞,那是敦刻尔克总裁的气势,正是往日的他所欠缺的。他令她战栗,就好像第一次见到他,就好像第一次触摸小提琴。琴!心中莫名抽动,周围的人声笑语都黯淡了,仿佛已成为昨日的残酒。大厅空旷,那是伦敦大剧院的后台走廊,她每次上台前拥抱小提琴的地方,然后,他出现了,赐予她希望……
筑紫轻缓地眨一下眼睛,魔法解除了,现实是她站在人群中默默地仰望他。回过神来,随着众人对他的讲话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的演说简短干练,成功地博得在座人士的好感。当然,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想获得别人的尊敬是轻而易举,但他今天似乎特别用心,令人们对他的举手投足都赞叹不已。这就是人生顶峰的沐君霖吗?这就是她放弃的沐君霖吗?如果他这么做是想让她后悔的话,那么他成功了,她果真有些后悔的。但常言说得好,人要向前看。她现在活得自在快乐,可不想让人再来破坏她一手打造的幸福,即使那个人是沐君霖!
“大家都有护花使者接送吗?”她今天不想叙旧。
“当然,要不多没面子。”
“那好,我先走了。”拿起大衣,她决定早点回家。
“喔,去泡小帅哥。”
“警醒些。”这些小丫头呀,筑紫不再废话,和主人打完招呼,就不慌不忙地退场了。他若要找她,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他看见筑紫,被一群年轻女孩簇拥着,貌似长者、挂着慈悲的笑容。岁月好像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是美人,黑直的发,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的面容。穿着高领的大衣,腰带束得很紧,依然很怕冷吗?她还是敢于直视他的眼睛,清冷的目光,一如初次相识,诧异、审视、不信任……当他是陌生人吗?不,她的眼神已由过去的脆弱无助转化成一种深重的戒心。她不健忘,应该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怎么,怕他报复?那倒不至于。毕竟他现在可是声名显赫的沐君霖,要什么没有,为了一个旧恋大费周章才不值得。惟独缺了一个听话懂事的继承人,既然她那里有个现成的,不妨讨来,也算补救她的罪过。
她走得好急。聪明的孩子,这两年在商场和复杂的演艺圈打滚,看来大有长进。她该知道,他来就决不会便宜她。这会儿赶着回去部署吗?也好,他并不着急,因为他找不到别的事做,因为无聊的日子实在太久了。
“荏苇,你睡了吗?”回到她和儿子的公寓,不意外地发现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着。
“嗨,妈妈,你今天回来得比较早嘛。”男孩从他的电脑上移开目光,抬起那张足以令任何父母引以为傲的俊容。“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熬夜呢?还在网上忙着挣钱吗?”面对世上惟一的亲人,筑紫的神情柔和许多。
“嗯,帮别人做网页,满有赚头的。”小帅哥十指连击,忙个不停。
“你对金钱太过痴迷。先下来好吗?我们得谈谈。”
“没那么严重吧,我不过是业余玩玩。”再度抬起头,荏苇难得有了一点困惑。
“跟这没关系,客厅见。”哎,她何时是那么古板的母亲。这些年,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筑紫为自己泡杯咖啡,又给儿子倒杯牛奶,舒服地蜷在沙发一头,微眯眼睛,考虑到底该给儿子一个什么样的说辞。
“说吧,老妈。”
“我今天看见沐君霖。”
“我那个父亲?”
筑紫斜睨他一眼,那意思是“你别装蒜”。
“呜,说来我真命苦,都十二岁了,才只知道父亲的名字。”这小子唱作俱佳。
“儿子,咱们家那些财经杂志和每月吓得人呱呱叫的上网费可不是我用的。”
“冤枉呀!我只是想学习那人的经商手段,可不敢随便说自己的DNA和他的相似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他才不去主动攀亲呢。
“就是他,行了吧?”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他的眼神泄露他的秘密,他简直欣喜若狂。
“喂!他又不一定是来找你的。”忍不住想打击这骄傲的小子,有了爹就忘了娘!
“但我可以去看他呀。”
“这个随便你,总得先等他亮出来意吧。”她说得状似不在意,心里却七上八下。这小子要是真下定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你没有和他说话吗?”他想知道更多关于父亲的事。
“那是公众场合,我们用眼神交流了三秒,然后我就退场走人。”她要怎么去和他说话?是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还是来个热情的拥抱?
“你和他产生距离感?”少年老成的说法。
“孩子,我不想和你讨论感情的问题,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底。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呀,”荏苇摇摇头,狡猾地盯着她,“不过,我可以确定,你的心绪被打乱了。所以一回来,就尽说一些无厘头的话。”
“哈,也许你是对的。”筑紫抚额大笑,“现在,”她拉长脸,板起晚娘面孔,用基特太太的语调说道,“小鬼!去睡觉。”
“是!”荏苇机灵地跳起来,闪回房去,“妈妈晚安。”
“晚安,别再打电脑!”也许他是对的,沐君霖已经成功扰乱一池秋水。哎,今晚注定是个失眠的夜。筑紫厌恶地看看手中空了的咖啡杯。失策!真是不想睡吗?
洗澡、换睡衣,爬上床翻来覆去。看见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进来,钻进被窝。
“你不是说要自己睡吗?怕鬼呀!”
“不,我担心你怕黑。”荏苇的声音好贼。
“谢谢,我不怕,回房去。”翻翻白眼,这是哪来的广告词?
“哎呀!反正你已经失眠。”
“好,睡吧。”
“不说个故事?”
“不要总想打探你妈的隐私。摇篮曲要听吗?”
“免了。”荏苇终于安分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这孩子真是难缠,太聪明,所以不好养。小时候体弱多病,现在则是太好动。可是,也多亏有他,十二年都过去了,她的心几乎完全平复。孩子温热的小手搭在她冰冷的颊上,是亲情的疗效。筑紫安下心来,至少,她还要保住他呀。怀着满溢的母爱,她睡着了。
“早安。”
“早。”
“老板早。”
“早,”一路打着招呼,筑紫拎着她的手提电脑步入“”,又行色匆匆地闪进办公室,开始一天紧张而又忙碌的工作。她想过了,现在她在明、他在暗。主动出击反而会招他奚落,不如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所以一个上午忙下来,这件事已被抛诸脑后。
“老板,外线!敦刻尔克的沐先生。”
“接进来。”他终于出招了?
“喂?您好。这里是筑紫。”
“哈,用不着这么生疏吧。”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嘲笑意味。
“沐君霖先生?”对于他的套近乎,她不予置评。
“筑紫,你真是好冷淡呀。”幽幽的抱怨似真似假,电话那头静下来。
“沐先生是重要人物,筑紫不敢怠慢。”
“那好。出来吃顿饭如何?”倒也干脆。
“我以为,沐先生说过不想再见到我。”
“筑紫,你知道那只是气话。”
气话?她并不苟同。
“那么,晚上七点,某某饭店见。”电话就此挂断。
“喂?”筑紫缓缓地放下电话,面对沐君霖,她似乎永远无法占据主动。
某某饭店。
“好久不见。沐先生。”她故意迟到十分钟,沐君霖一向很讨厌等人。
“好久不见,筑紫。不先来个拥抱?”他倒是好脾气,仍客气地伸出手来,与她交握。
“这里可不流行这套。”抽回手,筑紫让侍者为她拉开位子,坐好、点餐,才转过头来和他说话。
“抱歉,”未语先含笑,“让您久等。”
“没有,我也刚来,四处走走,发觉周围变化很大。”筑紫的态度老练、商业化,让沐君霖感到新鲜。
“喔,您来过?”
“当然,那时我还没认识你。”幽深的眸子专注地锁着她。
“是吗?”她端起杯子,嘴角始终噙着笑。她并不着急,要叙旧他尽管叙。
“筑紫,”他的精神仿佛又振作了,“往事不可提,来日尤可追。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
他想说什么?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如今的沐君霖看起来更有掠夺性,她咬咬下唇,专心听他说下去。
“你有一个儿子。”他注意着她的反应,目光自然地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修长的眉,是古仕女图上的黛眉。
“嗯哼?”他果然为荏苇而来。
“他也是我儿子。”这是一个肯定句。澄清的眼是茵梦湖的剪影。
“这话可不能乱说。”好个开门见山,一开口就炸得人粉身碎骨。
“我可以拿出一些证据,现在科技很发达。”清丽的脸庞是永不显老的象牙白。
“我大概还有权决定自己的孩子要不要上医院吧。”
“没准我会动用法律。”唇线因为激愤而紧抿,却依然楚楚动人。
“我们又没有关系,你凭什么告我?”
“你收过我父亲的钱,数目你大概还记得。就这一点对你已是大不利。”火正从眸心烧起,他喜欢她不时绽放的光彩。
“敦刻尔克可以容得总裁大人闹下这么大的丑闻吗?”企业家不是都该先考虑到自己的形象吗?
“为换得一个继承人,值得。”瘦削的肩在颤抖,还是那株不会发泄怒气的小草吗?
“他是个十二岁的大男孩,你以为他会跟你?”只是想要个继承人,就要夺走她的宝物,他将荏苇看成什么!
“你承认了?”他笑,那纤细的手啊,若配上一把琴弓该是多么相衬,此刻却紧紧纠结。
“你!”不,别来抢走她最后的私心。
“吃东西吧。”见她不语,便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拿起刀叉。
“哼!”过分!太过分!
“你只是要我承认?”好一套迂回的套话招数,同样是在商场打滚,她就是略逊一筹。
“不,这只是第一步。”他此行原本就没有明确目标,连他自己都在思考,为什么会在十二年后来找筑紫。
“我不会妥协的。”
“好的,筑紫。只要别太快败下阵来。”她很少坚持什么,更没有为他坚持过。
深呼吸,她缓缓拿起刀叉,想象他是那美味的牛排,一刀一刀地切着,“生意场混熟了,你沉稳不少。”
“彼此彼此,大家都成熟了。”他笑看她一贯生气时的小动作,不会吼出来,只能拿别的东西发泄。这曾经是最令他心疼的一点。
她只管埋头吃东西,不肯说话。
“一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
“砰!”她将刀叉一拍,“沐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目前他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筑紫,你太不冷静。对了,他是叫荏苇吧。”啧,典型的被激怒的母亲。
“你有本事去查呀。”
“为什么不冠姓呢?”好尖刻的态度。
“荏苇喜欢他的名字,管别人怎么理解。”
“你对他的教育倒是很开放,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
“随便你。”关于这点,她倒不是很在意。
“你不反对?”他有些讶然。
“你都找上门了,还会在乎这个?”重要的是荏苇若想见他是挡不住的。
“这倒是。”他笑笑,嗯,还算明理嘛,“何时帮我引见?”
“啊?”筑紫好不容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有必要如此郑重其事吗?又不是他们请他来的。
“筑紫?你想反悔?”她不会只是口头上说说吧?那可不行,他是一定要见到儿子的。
“老天,你还要引见?”
“不对吗?我的突然出现不会造成他的困惑?”一个全然陌生的父亲对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刺激。
“沐君霖!”她愤愤地甩开餐巾,“我没有跟他说他的爸爸死掉,他又不是不知道你!”
“筑紫?”她的意思是说荏苇不会因他的出现而惊讶吗?
“我确定我此刻因为你的话倒足胃口!”她突然站起来,“别拿你生意场上的那套来对付荏苇!”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生气,整个人变得像刺猬一样?
“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那就是滚回你的伦敦去,别来打扰那孩子!”滚吧!滚吧!
“你很失望吗?我以为我已经很配合你的彬彬有礼。”这种变化,这种火焰般的气质!
“好,沐先生。”彬彬有礼,是吗?“犬子不肖,实难登大雅之堂。您还是不见为妙!”她是给过他机会的。
“再见!”小牛皮包在空中潇洒地滑过半圈,她娉娉婷婷地走出餐厅,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决定还是让她的乖秘书给她泡面吃。
筑紫变了,变得热切。以前她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流露出激动的一面,只有当她专注与练琴的时候,眼神会泄露一切。她是被小提琴挽救的孩子,一个大大的幸运儿,所以她仰慕小提琴、热爱它,用最虔诚的吻来抚慰它,以至于让他常常吃醋,她爱琴超过爱他。她的确懂得小提琴,知道哪一种触摸会让小提琴舒服,知道怎样让它发出百灵鸟的声音。但有时,筑紫也是一把提琴、一把孤独的琴,找不到弓弦。直到他偶然触动她的音符,可是,他也没有琴弓。将一把小提琴抱在怀里,无法沟通。所以就有了背叛,然后成长。新的生命诞生,新的希望出现。人们生活着,进步着,改变着,总会留下一些执着。她呢?她的小提琴去了哪?
筑紫,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你在我面前依然是个谜?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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