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踹开门一进去,便瞧见五名丫鬟跪成一排,头顶举着一盆水。其中有两个丫鬟鼻青脸肿的,看见素素纷纷埋下头去。
方才那两名丫鬟趁着虞柏舟沐浴时闯了进去,好在虞柏舟手快扯过外衣披上,才为自己守住了清白。那两名丫鬟丝毫不知收敛,待他沐浴出来后,带着其他丫鬟上来扒他衣服。
虞柏舟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当下忍无可忍两拳上去。虽说男人打女人不光彩,但他也不需理会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哪怕他在别人眼中是十恶不赦,在素素眼中他是好的,这就足够。他要是纵容这些女人扒了他的衣服,素素还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啊?虞柏舟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惹他不痛快,即便对方是女人他也不会姑息。
素素进来时,见虞柏舟卸了盔甲,换了一身白衫,腰束金丝带,发髻高挽,手执画笔俯身在窗格前的红漆楠木书案前。
窗前的楠木几案上兰花开得正盛,虞柏舟左手边的窗格开了一扇,风吹进来,将虞柏舟额前两捋发丝吹得一飘一飘的。虞柏舟本就长得白净,即使在战场上风吹日晒,他的脸较之其他人依旧白净出挑。这些日子素素注重敷脸保养,虞柏舟每日也就用清水洗脸,皮肤居然比她还白……若是换了别的男人,素素铁定会嫉妒,可眼前这人是虞柏舟,她骄傲还来不及。褪去了战场风尘和金光甲胄,此时的虞柏舟白衣翩翩,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男人的优雅气质。经过半年的战场历练,虞柏舟的个子猛窜了一截,已经有了大男人的气概。
柏舟见素素来了,搁下手中画笔,冲着素素招手:“来,过来。”
素素扫了一眼跪在门口的一排丫鬟,挺着胸脯走了过去。她走过去将佩刀往书案上重重一拍,吓得一群丫鬟身子一颤。丫鬟们吓得魂不附体,说好的威武不凡大将军呢?怎么一个两个都打女人啊?
她当着丫鬟们的面挽着柏舟的胳膊,甭提多亲。她就是想让这些丫鬟知道,柏舟是她的男人!谁也抢不得!
素素撇过头看虞柏舟的画的画,“呀”了一声。“柏舟,你这是画的我啊!”
虞柏舟卷起手指轻咳了一声,吩咐丫鬟们:“你们,去院子里跪。”
“是。”于是丫鬟们就顶着虞柏舟的洗澡水去了外面,在炎炎烈日下继续跪。
虞柏舟搂着素素纤细的腰身,问她:“喜欢吗?”画上的素素身着银色甲胄,手提一把锋利佩刀,骑着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毛驴,率领几百条狗在尘烟滚滚的战场上厮杀。那些奔驰的狗将军犹如一头头上古凶猛恶兽,毛发直立,个个英伟不凡,满眼肃杀之意。素素身下的毛驴满目凶光,腾空而起,空中乌云沉沉,毛驴的凶横目光同天上劈下的雷霆交接,也如上古恶兽般,抬蹄似能呼风唤雨,张嘴嘶鸣似能震慑三军,风云都为之变色。驴背上的素素乱发拂面,举着锋利的刀,张嘴嘶吼,英气凌人。
整幅画栩栩如生,傻愣愣的素素在画上英姿飒飒,憨痴的倔毛驴化身威慑三军的猛兽,原本一群漫无目的追骨头的狗将军们也在虞柏舟的笔下变得凶横。
素素被这幅画震慑住,她没想到自己在柏舟的笔下这么英俊!毛将军跟狗将军们也变得这般气势!
素素捧着自己的小脸,激动道:“柏舟柏舟,原来我们这么厉害啊!”
“你们是此战的功臣,在军士们眼中,你们便如画中一般威风。”虞柏对她道。
素素:“那……你多画几幅好不好?”
“一幅不够?”
素素挺直胸板,“不够不够,当然不够!我要送给三王爷,还有泡脚小分队,还有几位将军!我要让他们知道,柏舟你不仅会打仗,还能画画!”
虞柏舟无语看着她。她这是想让别人都看见她的“飒飒英姿”吧?虞柏舟一想素素的画像被别的男人挂在房里欣赏,心里便觉得不自在。他蹙了蹙眉头,“不准,我的画,不准你送人。”
素素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委屈地瘪嘴看着他:“柏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虞柏舟沉着一张脸,认真道:“对你我一向大方,对其他人我一向小气。素素,如果换了是我将自己的画像送给其他姑娘,天天供其他姑娘欣赏,你会不会小气?”
素素想了一下,觉得虞柏舟说的在理。她才不愿意让其他姑娘欣赏柏舟呢,柏舟是她一个人的。被虞柏舟这么一阵哄,素素差点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她环住虞柏舟的腰,踮起脚,下巴贴在柏舟下巴上,仰着他道:“柏舟,我没来之前,你有没有跟那些丫鬟生孩子?她们有没有看你的身子?”
“你觉得呢?”虞柏舟故意问她。
“我觉得她们看了!”素素一双眉头紧紧蹙着,噘着嘴,“柏舟,你心里还有我吗?你怎么能让其他姑娘看你的身子呢?我都没给其他男人看!”
“没有,我没给她们看,衣服是我自己脱的,身子也是我自己搓的。”虞柏舟一听素素又拿自己跟他比较,忙解释道。
他要是真给其他女人看了身子,素素会不会去给其他男人看她的身子?细思极恐。
素素生气快,开心的也快。她就近亲了一下柏舟那两片冰凉的唇,舔了一口,“柏舟你是不是吃糖啦?为什么你的嘴这么甜?”
虞柏舟伸手环住她的腰,笑说:“那你再舔舔,看看还有没有甜味?”
素素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踮起脚,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在他嘴皮上又舔了舔,咂咂嘴,“真的好甜啊! ”
虞柏舟笑而不语,当然甜,他方才喝了一杯蜂蜜水。他将素素的腰往上一提,低头轻轻吻住了素素,他用牙齿轻轻磕碰着素素的嘴唇,用舌尖推了推素素软嫩的舌。素素羞答答地闭上眼,任由虞柏舟“欺负”。
上一次柏舟“咬”她,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素素被柏舟“啃”得很舒服,跳起来双腿盘在虞柏舟精壮的腰上。
虞柏舟松开她,用手抱着她的腰,低声问她:“对了,我给你留了糯米团子。”
“不要,我不要吃糯米团子。”素素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柏舟,你吃我吧!你继续吃我!”素素将嘴噘起来,闭着眼睛对着他。
“咳……”虞柏舟被自己口水呛住,用额头顶了顶她的额头,“别闹了,快下来。”
素素用腿盘着虞柏舟的腰,就是不下来,“不,我不下,你再啃我一下下,就一小下,好不好嘛柏舟。”
“……好。”虞柏舟好无奈,他怕自己再亲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埋下头在素素的嘴唇上轻轻又咬了一下。
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哄闹,一群丫鬟惊叫,紧接着是水盆落地的“哐当”声,随后三个咋咋呼呼的男人冲进屋子。三个大男人一路狂奔,“逃”到了虞柏舟的院子。三人一冲进来,就看见素素跟柏舟“啧啧”的一幕。
素素跟虞柏舟同时扭过头盯着他们三人,素素双腿还盘在虞柏舟腰上,此刻她蹙着一双眸,满是怨念地盯着三人。
三人顿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庄牛,他对着两人尴尬笑笑,“你们继续,继续,俺们啥也没看到,啥也没看到。”说着,拽着苏周跟李大狗的胳膊往外走。
“等等!”素素叫住他们,三人定在原位,然后素素就当着他们的面主动啃了一下虞柏舟的嘴,然后大大咧咧道:“没看到就再看一次!现在你们看到了吗?”
三人欲哭无泪,素爷真是太豪……放了!
虞柏舟拍拍素素的腰,示意她下来。素素从虞柏舟身上跳下来后,仍旧拽着虞柏舟的胳膊,死都不放开。
虞柏舟问庄牛:“你们为何如此慌张?”
“俺们……俺们被包围了!”庄牛道。
“不不不……我们快沦陷了!”李大狗接话说。
“老大,我们快被……逼死了!”李大狗声音里带着哭腔。
素素这时候才发现,三人都衣衫不整,虞柏舟冷冷扫了三人一眼。庄牛捂着自己胸口,辩解说:“老大,俺也想衣衫整齐!可俺也是被逼无奈啊!那群女人太彪悍,冲上来就往俺身上扑,还扒俺的衣服!俺不跟她们好,她们还说俺有问题!”
李大狗憋着嘴也道:“老大!我差点清白不保,我还想留着清白之身回去娶翠翠呢!”
苏周也捂着自己胸口跟虞柏舟诉苦,“老大,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可是那群女人也太随便了!”
虞柏舟咳了一声,看来不止他房里的丫鬟“厚颜无耻”,其他将军房里的丫鬟也半斤八两。素素风风火火赶来,必然也是因为她房里的丫鬟对她做了什么。
素素同情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这不是已经逃出包围了吗?还怕什么?”她的话刚说完,院子里就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声音,一群打扮妖艳的女子握着手巾从外面冲进来,拉着泡脚小分队又是一阵撕扯。
素素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呆住,这一下冲进来十几二十姑娘,对着泡脚小分队就一阵哄抢。那感觉……就跟一群狗将军抢骨头似的。
庄牛被一群姑娘摁在门板上,冲着素素大喊:“爷!救救俺!”
“你们走开!!你们给我走开!”
“再不走开我杀人了啊!”
“哎哟将军,您别不好意思啊,姐妹们会好好伺候您的。”
“姐妹们!那里还有两个!赶紧的,赶紧去伺候两位军爷!”
话音刚过,几名女子朝着虞柏舟跟素素逼近。素素跟恶狼护食一般,抽出自己的刀护在柏舟面前,然后一刀劈开身旁的几案,兰草花盆“哐啷”碎了一地。
“你们再不滚!老子杀人啦!”素素粗犷一声吼,将一屋子的女人镇住。
素素见这群女人杵在原地不动,又拿刀砍碎了旁边一个花瓶,“老子放狗杀人啦!”
其中一个人女子指着素素小声道:“他就是那位骑着毛驴带狗上战场的苏将军……”“……听说不近女色。”一群女人被素素震慑住,提着裙摆,灰头灰脸地跑了。
泡脚小分队一脸感激地看着素素,差点没给素素跪下。
“爷,您是俺的救命恩人!俺媳妇要是知道俺跟其他女人好,一定会杀了俺!”庄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说道。
李大狗紧了紧自己的腰带,嘀咕道:“要是翠翠有她们一半主动就好了……”
苏周叹了一声气,一直重复一句话,“我不是随便的人,不是随便的人……”其实他差点就忍不住了。
庄牛惊魂未定,拍了拍自己胸脯,对着虞柏舟竖拇指:“还是老大厉害,俺们三个差点就把持不住。无奈之下,才逃来这里。”
虞柏舟给素素倒了杯蜂蜜水,让她平息情绪,随后对着他们三人不紧不慢道:“不过是些风流女子,要是真不想,打了便是。”
三人心里似被马蹄子踹了一下,怔怔看着虞柏舟,一脸惊讶,“老大!你打女人!”
“打了,如何?”
然后三人扭过头齐刷刷看着素素,等着素素做出反应。没想到素素喝了蜂蜜水,放下水杯拽着柏舟的胳膊高兴道:“柏舟打得好!”
柏舟笑道:“她们要是扒了我的衣服,你还不得剃了她们的头发?为了不让你被人说成‘善妒恶女’,我只好委屈做一个‘无良男子’了。”
泡脚小分队:“……”老大果真不愧老大,哄女人的功夫可真是炉火纯青啊。明明打了女人,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呸——
三人在房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下,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郡守府的丫鬟,可真是与众不同啊。”庄牛在桌上捡了一颗糯米团子,塞进嘴里。恰好被素素瞧见了,素素走过去拍了一下庄牛的手,端过柏舟给她留的糯米团子,盯着他,“不准偷吃我的丸子!”
素素下手一向重,庄牛被她那么一拍,整个手背都肿了。庄牛揉了揉红肿的手背,一脸委屈道:“不吃就不吃,爷,您说话就不能不动手吗?瞧,俺的手背都被你拍红了!”
素素哼了一声,“让你长记性!”她端着糯米团子回到柏舟身边,拿起一个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时也含含糊糊,“是啊,我家肥肥就不会跟她们一样放肆!我家的丫鬟要是敢跟她们一样,早就被我娘打得屁股开花啦!”
“大狗,你去看看其他将军那里,是否也有这样的丫鬟。”虞柏舟隐约感觉到不对,凉城的容郡守处事素来稳重,怎么会安排这些丫鬟?
李大狗捂着自己的胸,可怜巴巴看着虞柏舟:“老大,我出去了还能安全回来吗?”
“素素,把你的刀给他。”虞柏舟撇过头吩咐素素,素素很大方地将佩刀扔给了李大狗。虞柏舟沉着眸子,对他说:“要是还有女人敢上来对你放肆,就用这把刀。”
“杀女人啊?老大,这太残忍啦!”
“谁让你杀了?吓唬人你不会吗?”虞柏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李大狗哦了一声,攥着素素的刀走了出去。一刻钟后李大狗攥着素素的刀慌慌张张跑了回来,“老大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李大狗冲进来的时候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庄牛赶紧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李大狗站起来,喘了口气对虞柏舟说:“死了!死人了!四镇将军死了两,四征将军死了一个!就连刚刚接任大将军的卫将军,也死了……”
庄牛将他身子扶稳,“咋回事啊?进城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你说清楚。”
李大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口大气道:“我说不清楚,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一起去看看。”一听死了四名位高权重的将军,虞柏舟感到此时非同小可,下意识抓住素素的手,生怕素素出什么事。
四名将军的尸体是分别在他们自己房里发现的,尸体已经被移去了另一间厢房。四名将军的尸体赤裸着,一丝不挂摆放在凉席上,下半身用白布给盖着。
他们赶到的时候,老军医刚好收了验尸的工具。老军医虽不是仵作,但医术高明,查看死因还是没问题的。素素跟着柏舟一踏进屋子,就看见地上躺着的四名裸着上身的男尸,呀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转过身去。
虞柏舟将素素护在身后,低声对她说:“素素,不然你先出去?”
“不,我不出去。”
素素总觉得杀人凶手就在这屋子里,万一她出去了,柏舟受伤怎么办?她得留下来,保护柏舟。“我不看他们就好了。”
虞柏舟见她坚持,也没有多劝。其他两名四镇将军,以及剩余的三名四征将军陆续赶来,他们看着地上四具尸体,也都吓了一跳。其中一名唤为耿盛的四镇将军,大着嗓门吼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老子要去将他大卸八块!”
老军医将手上的工具放好,叹了一声,回答他,“这几位将军是作过而死,没有凶手。”
这个结果让人乍舌,庄牛站出来对着老军医说:“程老头,你可验清楚了?这些将军都年轻力壮,怎么会……而且一下死四个,会不会是中毒?或者被人暗算?”
“确实是作过而死。”老军医扭过头,见素素已经背过身去,这才掀开盖尸体的白布。老军医指着四具尸体下半身的物体说:“你们看,他们这里仍然硬挺,很明显是房事过度精气消耗过度,脱阳而死。若是受其他外力或中毒而死,这里应该呈萎缩状态。”
素素听着老军医说“这里”“那里”,好想扭过头看看是哪里。她刚想转过脑袋,李大狗就掰住她的头,“爷,看不得,看了眼睛会瞎。”
“那你们眼睛怎么不瞎?”素素反问他。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其他将军注意,李大狗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到素素是女人,故作一脸骄傲道:“因为大伙儿都高啊,体格健硕。爷,您太矮了,身板又瘦,您一定受不住吓的,眼睛会瞎。”
素素的身高被鄙视,有点难过。她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不看就不看!
老军医将白布盖上,说:“再找个仵作来验一验,免得你们说我老头子说瞎话。”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三王爷顾今朝跟二王爷顾霖也匆匆赶了过来。顾霖一看见那几具尸体,赶紧扶着弟弟顾今朝的肩膀,不敢再去看,对顾今朝说:“三弟,你看,我就不看了,怕晚上做噩梦。”
顾今朝询问了一下情况,也觉得不可思议。作过而死的情况本就少见,这一下死了四个身强体壮的将军,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顾今朝撇过头问虞柏舟,“柏舟,你怎么看?”
“有人蓄意谋害。”虞柏舟肯定道。
素素也跟着嘀咕:“还用问吗,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顾今朝下令:“来人,将伺候这四位将军的丫鬟抓起来,杖毙!”
“杖毙?”素素吓了一跳,跳出来瞪着顾今朝,“凶手都没查明白,你干嘛就乱杀人?那些姑娘虽然放肆了点,但也是听郡守大人的吩咐!”
“是啊,三弟,人姑娘没功劳也有苦劳,人都死了,何必再添杀孽?会做噩梦的!”顾霖碎碎念道,然后他将目光落在素素身上,“咦”了一声,“这位小将军,我们是不是在梦里见过?”
顾霖嗜好睡觉,十二个时辰他非得睡十个时辰才饱。他的性格混混沌沌,为人处世从来都是低调,他除了自己亲兄弟和近身侍卫,其他人看一眼必然会忘记。可他现在看素素……怎么看怎么眼熟。
素素看见二王爷心虚,忙躲到虞柏舟身后。她六岁的时候揍过顾霖,还把他举起来从皇家私塾里给扔了出去。
素素往虞柏舟身后缩了缩,用虞柏舟的身子挡住自己的脸,粗着嗓门对二王爷大声道:“回王爷,没见过,俺们在梦里没见过。”
顾霖的目光又落在虞柏舟身上,他“嘶”了一声:“这位将军,我们是不是也在梦里见过?”不等虞柏舟回答,他便一巴掌拍在顾今朝肩膀上,指着虞柏舟道:“是你!虞小瘦!是也不是?”
“虞小瘦……”
泡脚小分队呆呆看着二王爷,重复念叨老大这个外号。
顾霖绕到虞柏舟身后,指着素素一脸兴奋道:“你……你你你,你不是常常……常……”
素素扫了眼周围几位将军,又看了眼顾今朝,她手快捏住二王爷顾霖的手指,拽着他往外走。
素素这一举动让一屋子的将军都愣住了,此小将真是大胆,竟敢对二王爷如此放肆?
虞柏舟和顾今朝紧跟其后。
素素将顾霖拽到外面后,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做垂死挣扎,“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本王聪明伶俐怎么会忘记你?常—素—素。”顾霖挺直胸脯,一副温温润润的模样,“你是第一个欺负本王的人,本王怎么会忘记?常素素,你好大的胆子,太后丞相满世界找你,你却跟着虞柏舟来了军营。”
终究还是被认出来了,素素抿着嘴“扑通”一声跪下,抱着他的大腿一阵哭天抢地,“王爷肚里能撑船,您别告诉我爹……我爹会打死我的!”
顾今朝跟虞柏舟赶过来时,素素正抱着顾霖的大腿号。这般求饶的方法,大概也只有素素做的出来,也只有素素敢做。
虞柏舟也走过去掀开下摆冲着顾霖跪下,“望二王爷开恩,念在素素立有军功的分上,饶了她。”
“三弟,你早便知道此事?”顾霖看向顾今朝,顺便甩了甩腿。让他无奈的是,常素素抱的好紧,他……甩不开!
顾今朝走过来,卷起手干咳一声,点点头道:“是。”他见常素素抱顾霖的大腿抱得这么紧,真后悔没自己来拆穿她,这样她就能抱他的大腿了吧?
素素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顾今朝。虞柏舟也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柏舟不明白,顾今朝是如何发现素素是女人的?难道是上一次他跟素素在村子里的时候?
“你们都起来,都起来。”顾霖的腿都快被素素捏断了,他抖了抖腿,“都是自己人,别跪了,赶紧起来。”
“那王爷你答应不治我的罪了?”素素仍旧不依不挠。
“不治罪,不治罪。”顾霖好一脸无奈,被素素这么一折腾,他打了哈欠,竟觉很困。
“什么罪你都不治吗?”素素抱着顾霖的腿,趁机问他。
“不治不治,你赶紧起来!”这姑娘力气可真大,任他怎么甩腿,都甩不开她。
素素豁然松开他的大腿,扶着虞柏舟一起起来。然后她笑嘻嘻地看着顾霖,“说好了你什么罪都不治我的,反悔就是毛将军!”那么,她杀李意李将军的事,是不是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这个毛将军是谁?”顾霖打了个哈欠,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问她。
“就是我打仗骑的那个毛将军。”素素怕他不明白,还特意用手比画了一下,做了一个驴耳朵放在自己头顶。
顾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毛将军就是那头毛驴?他揉了揉太阳穴,低沉一口气道:“你女扮男装入军营,虽立军功,但始终是欺下瞒上。本王暂执虎符,就命你将功赎过。那几位将军死得蹊跷,你跟虞柏舟去查清楚这件事,办成了,本王会上奏皇上,恢复你的身份,让你做个堂堂正正的将军,如何?”
“真的?”素素兴奋得得意忘形,连忙答应下来,“好!我一定查清楚!”
“素素……”虞柏舟抓了一下她的手,想阻止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叹气道,“你开心就好。”
从刚才开始,虞柏舟莫名有些慌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顾今朝问柏舟:“刚才容郡守可有来过?”
这么一提,虞柏舟才想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容郡守从头至尾都没出现过。“没有,王爷是怀疑……”
“没错,这些女子是他一手安排,出了此事他到现在都没出现,很可疑。”顾今朝说。
一旁的顾霖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衣袖懒洋洋道:“此时非同小可,你们若是不查清楚,惊动了皇城那位我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啊。本王去小睡片刻,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罢,他挥着衣袖便走开了。
素素一脸无措地看着他,待他走远后,她嘀咕说:“这还没黑呢,他睡得着吗?”
“你不必担心他,他每日必睡十个时辰。”顾今朝说。
“十个时辰……”素素瞪大眼珠子感叹,“好可怕的人……他是猪吗?”
“……也不算可怕。”顾今朝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就跟你能吃一桶饭一个理。”
素素算是听出了顾今朝话中意思,感情他是在骂自己猪吗?
夜间吃过夕食后,虞柏舟吩咐李大狗和苏周去查四位将军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一起做了什么。而容郡守一直没有出现,虞柏舟便让庄牛去寻容郡守。
素素吃过饭后肚子圆鼓鼓的,她本来想躺下打一会盹,却被虞柏舟从榻上拽了起来,“素素,你陪我在郡守府走走。”
“哦!”素素慢吞吞起身,跟着他去了郡守府的后花园。
廊道上挂着一盏盏红灯笼,将她跟虞柏舟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一路上虞柏舟都不跟她说话,她觉得好无趣,就走在他后面一蹦一跳地踩他影子。
“柏舟,你说要是大家都知道我是女将军,会不会很崇拜我啊?”素素单腿踩着柏舟的影子,紧跟在他身后。
后花园静悄悄一片,连虫鸣声都不曾有。
虞柏舟一直低着头沉思,从他们入驻郡守府开始,这郡守府便有点不大对。起初他以为只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有些不适应,但下午四位将军死后,他心里那股奇怪感便愈发强烈。
素素见虞柏舟不理她,有点不开心,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缠住了他的后腰。
素素趴在他的肩背上,喃喃道:“柏舟,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嘛!除了伺候我吃饭的丫鬟,这郡守府连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你也是,也不跟我说话了!”
“对!就是这点奇怪!”一言惊醒梦中人,虞柏舟恍然大悟。
素素吓了一跳,“柏舟你说什么呢?”
“素素,你发现没有?郡守府除了丫鬟,没有男仆。”虞柏舟伸手抓住素素的大腿,将她稳稳当当背上,慢慢地顺走廊道往前走。两人越走,身后越空洞寂静。灯笼一盏一盏灭下去,一阵凉风袭在素素背脊上,让她打了个冷战。她趴在虞柏舟的背上,扭过头,他们走过的廊道变得一片漆黑。她总觉得身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但她仔细看了看,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扭过头将下巴重新磕在虞柏舟肩膀上,“是啊,我都没在郡守府看见男仆。而且……我觉得那些伺候我们的丫鬟也怪怪的,一点都不像丫鬟。我家肥肥可比她们伺候的好多了,她们给我倒水的时候,还摸我的手,柏舟,你说她们烦不烦?她们给你倒水的时候,有没有摸你的手啊?”
“……没……我自己倒水。”虞柏舟蹙着眉头,继续背着素素往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依旧不见人。
素素双手撑着虞柏舟的肩膀,伸长脖子打量了一圈四周,“哎,柏舟,我怎么觉得郡守府现在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啊?”素素抬手指着荷塘对面几间厢房,“我记得那个厢房是耿将军在住,可为什么没有士兵把守?而且……现在刚入夜,他怎么不点灯啊?”
经素素这么一说,虞柏舟心里一紧,背着素素快速穿过荷塘,朝厢房走去。
下午出事之后,虞柏舟便将其他几位将军的住处熟悉了一遍。这间厢房住着的,应该是耿盛耿将军,他是四镇将军之首,只有他一个人住在外院的厢房,其他几位将军都住在内院厢房。
下午四镇将军死了两个,他悲愤不已,回房之后就再没出来过,晚饭前虞柏舟还让士兵送了吃食进去。
虞柏舟背着素素杵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厢房,又看了一圈厢房附近,发现确实没有守卫。外院每隔一个时辰才有士兵巡逻,但耿将军房外应该有六名士兵把守才对。
“柏舟,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荷塘边吹来一阵清香的风,素素忍不住就大吸了一口,结果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好像是……血腥味?”
虞柏舟将素素放下来,对着素素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走在自己后面。素素拽着柏舟的衣服,紧紧跟在他身后,虞柏舟抬腿一脚将门给踹开。
房间里黑黢黢一片,寂静无声。
虞柏舟慢慢走进去点燃蜡烛,扫了一眼厢房,里面空无一人。靠窗的桌上还摆放着虞柏舟让士兵送来的吃食,一点没动。
“咦,血腥味又没了,只有饭香味了!”素素在挽着虞柏舟的胳膊,扫了一圈房内,“没人啊。”
“素素,我们去看看其他将军。”
“好。”
虞柏舟又拉着素素往内院走,一进内院便碰见一队巡逻的士兵。虞柏舟发现内院几间厢房灯火也都没亮,他喊住为首的巡逻军士,打听道:“几位将军都歇了吗?”
“入夜后就歇下了,没再出来。”
虞柏舟捏着素素的手一紧,叫了两队士兵,“你们跟我来!”两队士兵不明所以,跟着虞柏舟分别去敲了其他几位将军的门。
四镇、四征将军还剩下五位,这五位在军中也算是德高望重,驰骋沙场数十载,颇有些威望。
敲门之后房内无人应答,素素见虞柏舟敲得那么辛苦,一脚将门给踹开。进去后,房内空空,半个人也没有。
——五位将军,失踪了。
虞柏舟调动人手去凉城城内找,且下令全城戒严。发生了这般大事,顾今朝不敢怠慢,匆匆从行宫赶来。
素素坐在堂屋里一个劲儿地打瞌睡,偏偏这种时候她又不敢睡。先是死了四名将军,再后来五名将军失踪。她撇过头盯着柏舟,生怕眨眼间柏舟就不见了。
李大狗跟苏周回来时,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五位将军失踪的事儿。一跨进堂屋,他们就感受到低沉的气氛。
“老大,四位将军死前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都正常的很。”李大狗对虞柏舟说。
“老大……另外五名将军,失踪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苏周此时打了个冷战。九名在军中有威望的将军死了四个,失踪了五个,下一个……会是谁?
“来人。”虞柏舟从太师椅上起来,对着外面的军士吩咐道:“去把郡守府所有的丫鬟都带过来!”
“是!”
军士得令后,带人将郡守府五十一名丫鬟都捉来了正堂。一群丫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跪在堂屋内,眼巴巴望着周围一群拿刀剑指着他们的军爷。待她们看清楚军士们手中的刀,打了个激灵,什么瞌睡都没了。纷纷开始求饶。
“军爷,饶命,饶命……我们是哪里伺候的不好,奴婢们一定好好伺候,好好伺候。”
一名丫鬟冲着素素的方向猛磕头,素素看见那名丫鬟的样貌时,从凳子跳下来,“柏舟,这是伺候我的丫鬟,你们能不能放了她?”
“你,起来。”虞柏舟指着素素的丫鬟雨燕命令道。
雨燕颤颤巍巍站起来,低着头。
虞柏舟问她:“这郡守府可是只有女婢不用男仆?”
“回……将军的话,郡守府以前是有男仆的,只是前几日郡守大人说,为了接待诸位将军,便将男仆换掉了,都换成了女婢。”雨燕回答。
虞柏舟又问:“容郡守现在在何处?”
“这个……女婢不知……”
“只怕是做了亏心事跑了!”这时候庄牛从外头跨进来,走进屋内喝了一口水,喘了口大气说:“老大,我去跟郡守府附近的街坊打听了一下,都说今日午时容郡守的马车从后巷走了。随后我又去了南北城门,士兵们说容郡守驾着马车出了城。当时守门的士兵也觉得奇怪,顺嘴问了一句,大军刚进城,他怎么就往外走?容郡守说是回乡里探病重的姑婆,接着我又快马加鞭去了容家村,一打探才知道,容郡守的姑婆前些年就死了。老大,你说他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容郡守是午时离开郡守府的,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在房间洗澡,四位将军也没死啊!另外五位将军也没失踪啊?”素素听糊涂了,“难不成容郡守出城之后又悄悄回来了?”
一直沉默的顾今朝也蹙着眉头道:“如果容郡守要逃,只能朝大奴跑,但去大奴必定会经过玉阳关,现在两军交战,容郡守不可能通过玉阳关。唯一的可能,他是去了不受大奴大齐管制的宗河县,想从通过那里去大奴。”
“庄牛,你即刻率领一百铁骑去宗河县。”顾今朝说道:“宗河县鱼龙混杂,诸多江湖术士匪盗集聚于此地,你们小心为上。”
“末将领命!”庄牛乐滋滋地跑了出去,他终于可以带着一队兵出去威风了!
庄牛走后,顾今朝下令将丫鬟们收押看管,郡守府更是加严了几层守卫。素素已经趴在几案上睡着了,混混沌沌间,感觉虞柏舟将她捞了起来,抱着她往房间走。
顾今朝看着虞柏舟熟稔的动作,心里有些不痛快,如果没有虞柏舟在,他也能去抱常素素。他看着虞柏舟抱着素素走出堂屋,这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让侍卫和军士护送自己回行宫。路上顾今朝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若那五名将军有个什么意外,齐军便如同换了一次血。他跟二哥顾霖此番是被皇上派来,而皇上的意思他也明白,那日在竹林的刺客便是皇上派来的人,当今圣上想让他死在军队。
只是圣上大概没想到,他安插在军营里的李意卫成二位将军会先后被人杀害,导致军权落在了他的手上。圣上对他本来就有所猜忌,李、卫二人先后遇害,圣上必会猜测他们有谋反的心思。
顾今朝回行宫后,片刻不敢耽搁,拟了一封密函给皇上,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一写在了密函中。
素素被虞柏舟抱回房,她拽着虞柏舟不让他离开,“柏舟,你陪我睡好不好,我怕。”
虞柏舟犹豫片刻,躺下来,跟她一起盖上被子,“早点歇息。”
素素翻了个身,抱住柏舟,脑袋蹭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柏舟,我怕……那五位将军那么厉害,怎么会一起失踪呢?你说,我们会不会也一下子不见了?”
“瞎想什么?”虞柏舟说,“凶手没那本事。”
素素往他怀里拱了拱,生怕柏舟变成一阵青烟消散不见,“柏舟,我好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怕,杀人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怕过。”
“不怕,生死我都陪你一起。”虞柏舟搂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不要,我才不要你死!你一定不能比我先死!” 素素说,“我们杀了这么多人,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我不想柏舟也下地狱受苦,太可怕了。我皮厚,所以我先死,等我将你那份地狱苦难受完后,你再下来,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安生投胎。”
素素嘀嘀咕咕了一大堆,虞柏舟一阵心疼,“傻丫头你说什么呢?你跟我都不会下地狱,这世上没有鬼神,人死了便死了,最后化作灰尘。”
“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万一有呢?万一有的话,我就先去替你把苦难受完。”素素又说,“我虽然是坏人,但我也想为你做点好事嘛。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定受不住地狱的苦。”
“睡吧素素,你不会下地狱,我也不会下地狱。如果真有地狱,我陪你一起。”虞柏舟给她盖上被子,抱紧她,“我这么聪明,你又这么厉害,就算下了地狱谁能拿我们如何?鬼差阎王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我有这么厉害吗?”素素问。
“嗯,很厉害。”虞柏舟笑她。
翌日天没亮,李大狗来敲房门。虞柏舟打开门,房外李大狗看起来十分疲惫。
“老大,我们在郡守房间发现了这个。”李大狗将一封密函递给虞柏舟,“这封密函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容郡守的确是大奴的人。”
“老大,我昨晚跟阿周还查到,伊瓦塔在凉城的时候很关照白青楼生意。”李大狗又说,“我跟阿周去了白青楼,在那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粉味,跟郡守府里那些丫鬟用的香粉味道一模一样。”
“白青楼是什么地方?”虞柏舟问。
“就是……青楼嘛。”李大狗下意识捏了捏自己鼻子,“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要是被我家翠翠知道了,她就不嫁我了。”
“怪不得。”虞柏舟手中捏着那封信函,蹙眉凝思。
怪不得那些丫鬟不像寻常的丫鬟,素素说的对,如果是普通的丫鬟,不可能这么轻浮,那些丫鬟应该出自风月场所。
“辛苦了,去休息吧。”虞柏舟说。
“不辛苦!要是能查清楚这件事,我又算立功了吧?”李大狗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嘿嘿一声。
等李大狗走后,虞柏舟又吩咐人给顾今朝传了话。忙完后他转身回屋换衣服,大概是动作太大,惊醒了素素。 素素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虞柏舟,打了个哈欠问他,“柏舟,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跟三王爷约好了,等会在柳杨街见面。你今日就留在郡守府,哪儿也别去。”虞柏舟穿好衣服,束好腰带。
素素看着虞柏舟束腰带的动作,觉得看柏舟穿衣也是件特别享受的事。她懒洋洋从被窝里拱出来,慢吞吞坐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她一听柏舟要跟顾今朝一起出去,就有点不开心。“你出去为什么不带我啊?是不是嫌弃我不听话啊?”
“没有,素素,我们去办正事。”虞柏舟束好头发,跟素素解释说。这一解释让素素更加不高兴,“你是将军,我也是将军,为什么办正事不叫我?还有,我总觉得那个三王爷看你的眼神不对,你不能单独跟他出去,你得带上我。”
“素素……”虞柏舟有点为难,“我们是去查几位将军的案子,现在五位将军失踪,我们不可懈怠。”
“那我就更应该去啦!”素素从床下跳下来,穿好鞋,“二王爷说我要是能查清这件事,就能免我以前犯的所有罪!”
“我们去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去。”虞柏舟叹了口气,对她说。
“柏舟,你忘啦?我现在可是男人!”素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骄傲。“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啊?”
虞柏舟最终拗不过她,带着她去了白青楼。
素素换了身靛青色的衣服,头发高束,手执一把折扇,拽着虞柏舟的胳膊在街上欢腾地蹦蹦跳跳。俨然一副俏皮倜傥的英俊小公子模样。走在街尾素素看见有个扛着稻草垛子卖冰糖葫芦的老头,看着稻草垛子上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素素一双眼睛就再也挪不开,盯着糖葫芦不停地吞唾沫。
虞柏舟见她不走了,抬手叫住卖糖葫芦的老头,“劳烦一串糖葫芦。”
“柏舟,你好小气啊……”素素伸手从虞柏舟手里抢过钱袋,全塞给了老头,“喏,这个全给你,你的糖葫芦全给我!”
虞柏舟看着素素,如鲠在喉。败家的素素,整整三十两啊!那得是他几个月的俸禄?
顾今朝在街尾的水桥上等他们,他杵在水桥上,老远看见素素扛着十几串冰糖葫芦同虞柏舟一起走了过来。素素在老远便瞧见了他,手里晃着红彤彤的糖葫芦跟他打招呼。
走近了些,顾今朝问虞柏舟:“你怎么把她也给带上了?”
素素啃了一口糖葫芦,嘴周一圈儿糖,她鼓了鼓腮帮子瞪着顾今朝,“怎么?不能带我吗?”果然,果然顾今朝是想支开她,霸占她的柏舟吗?
顾今朝发现,素素跟虞柏舟在一起时,总对他有敌意。在去白青楼路上,顾今朝特意走在素素的左手边,时不时献殷勤,“素素,本王帮你扛糖葫芦好不好?”
“不好!”素素很干脆。唯有男人和美食不能与人共享。
顾今朝在素素这里碰了钉子,略有些尴尬。他实在找不到可以进一步走进素素世界的方法,他每一次想踏进她的世界,就被她一脚给踹了出来。这种感觉让顾今朝十分不痛快。
他们三人走到白青楼门前,门前粉的、红的、花的、绿的姑娘热情地将他们给拽了进去。进了楼里,扛着冰糖葫芦的素素受到了冷待。一群姑娘分成两批围着顾今朝和虞柏舟,把扛着糖葫芦的她给挤开。
素素拔下最后一根糖葫芦,将插糖葫芦的草垛子朝着一群姑娘扔去。重物砸来,姑娘们忙跳开。
素素走过去将虞柏舟死死拽住,用糖葫芦指着她们,“你们再过来,我就剪光你们的头发!”
白青楼的老鸨见情况不妙,忙笑脸迎了上来,“哟,三位爷,莫生气,莫生气,我们这里的姑娘多得是,这些三位爷若是看不上眼,我再叫其他便是。三位爷是喜欢瘦的高的还是珠圆玉润的?”
素素咬了一口糖葫芦,一本正经对着老鸨道:“我们要丑的!漂亮的不要!”
“这……”老鸨尴尬笑道,“这位爷,我们白青楼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哪里有丑的啊?”
“那就把你们这里的漂亮姑娘都叫出来。”虞柏舟对老鸨道。
“这位爷真爽快!来,上面天字号房请。”老鸨捏着手绢,招呼三人往上走。
厢房粉纱为帐,老鸨招呼着三人在桌前坐下,“三位爷稍等,姑娘们马上就来。”
老鸨出去后,素素盯着一桌美食看呆。糖醋肘子、卤汁鸡腿、水晶糯米糕、翠玉豆糕、还有盐酥小花生。这……待遇也太好了!素素搓搓手激动地蹲在凳子上,撩起袖子准备开吃,她刚拿过一块翠玉豆糕,一群花花绿绿的姑娘便鱼贯而入。
素素咬了一口翠玉豆糕,一抬头看见那群穿着暴露的姑娘,只觉脑中“轰”地一声,整张脸红透。好可怕的姑娘们,穿这么少是来洗澡的吗?
素素伸手将虞柏舟的脑袋摁在桌子上,不让他抬头。“柏舟别看,看了眼睛会瞎。”顺便抬手指挥顾今朝,低声道:“王……爷,麻烦利用您的美色将这些姑娘带走好吗?”
顾今朝闻言“咚”一声也将头磕在桌子上,脸朝桌下,对着素素说:“本王也看不得,本王还未娶王妃,看了也得瞎。”
素素摁着虞柏舟的脑袋,斜睨着顾今朝,她觉得三王爷这人挺会装的,明明看都看了,还装什么啊!
姑娘们一涌而上,叽叽喳喳不停,一个劲儿往三人身上贴。素素觉得自己快受不住了,姑娘从背后压着她,她差点喘不上气。
“喂!你干什么解我腰带!”
“你!做什么要解柏舟腰带!”
素素怒了,拍桌而起,一群姑娘怔住。素素故作凶横,用将军的口吻冲她们吼道:“你们,都过去,站成一排,给本大爷跳舞!谁跳好了,谁就过来吃肉!”
姑娘们面面相觑,却又不好说什么,并排走过去开始跳舞。
虞柏舟被素素摁着,脸贴在桌子上根本没办法抬头,只好小声对素素说道:“素素,留一个最好看的,其他都让她们出去。”
素素“哦”一声,挑了一个最丑的,抬手一指:“你,留下,其他都出去。”
等其他姑娘出去后,素素给留下的那位姑娘裹上披风,拉开凳子请姑娘到自己身旁坐。姑娘给素素斟酒,顾今朝和虞柏舟揉着脸坐起来。
顾今朝和虞柏舟看着留下的这位,怔了怔,白青楼最漂亮的姑娘也不过如此。
“姑娘可真是绝色,我听说伊瓦塔占领凉城时,对楼里一位姑娘甚是垂涎,便是姑娘你吧?”虞柏舟问道。
素素不开心地拧了虞柏舟一把,他疼得嘶一声,素素下手可真够狠哪。
“公子说笑了,翠红的容貌在白青楼内并不出挑,大单于占领凉城时,欣赏的是咱们白青楼的头牌,秦红姑娘。”翠红姑娘给虞柏舟斟满一杯酒。
顾今朝也问:“翠红姑娘这般容貌都不算出挑,那秦红姑娘岂不是绝色佳人?”
“非也。”翠红道,“秦红姑娘擅骑射,伊瓦塔便是欣赏秦红姑娘这一点。伊瓦塔本有娶她之意,哪晓得伊瓦塔战败,秦红姑娘也不知所踪。”
素素觉得奇怪,托腮问道:“秦红姑娘失踪你们没人报官吗?”
“报什么官啊?那些官老爷怎么会在乎青楼女子的死活。”翠红说道,“那伊瓦塔也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照顾秦红姑娘,可白青楼谁人不知,那伊瓦塔吃了败仗就拿秦姑娘出气,有一次差点将秦姑娘打死。”
“如此说来,秦红姑娘对伊瓦塔恨之入骨吧?”顾今朝问。
“恰恰相反,秦红可还梦着嫁给伊瓦塔,做他的大奴皇后呢。”翠红道。
顾今朝跟虞柏舟对视一眼,又继续套翠红的话。最后实在没什么可问的,才作罢离开。
三人准备结账走人,老鸨笑脸盈盈进来,对着他们伸出三个指头,“三位爷,不多不少,整好三百两。”
顾今朝大手大脚惯了,觉着这三百两不算什么,“柏舟,给钱。”
虞柏舟扭过头看着顾今朝,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顾兄,钱袋不是在你身上吗?”
顾今朝一时没反应过来,“虞兄,你什么时候给我钱袋了?”
偏偏这个时候素素啃着肘子还补了一句,“柏舟,你的钱袋不是都给卖冰糖葫芦的大爷了吗?”
顾今朝:“……”
虞柏舟:“……”
老鸨:“……”
素素反应过来,貌似这两个大男人没钱啊!
老鸨立马变脸,拍拍巴掌,身后立刻走出四名青衫。
“你们这种人我可见多了,喝了花酒不给钱,别想跟老娘赖!今儿要是拿不出钱,就留下一条胳膊!”
“老板娘,不要太黑啊,我的胳膊不值钱。”素素扔掉手中肘子,吞了口唾沫指着顾今朝,“他的胳膊值钱,你们砍他的,他可是金枝玉叶!”
顾今朝看着素素,心里如有七百条黄狗踏过。心仪的姑娘居然要卖了他,无奈之下,顾今朝眸子一沉,“打出去吧……”
素素擦了擦手,原地蹦了蹦,“好啊。”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结果还没等素素出手,顾今朝便亲手解决了四名青衫,三人大摇大摆走出白青楼。
从白青楼出来已经入夜,街上夜火阑珊,水桥上挂着一只只红色灯笼,桥下有群襦裙姑娘在放花灯。凉城虽已经戒严,但并不妨碍百姓们过节。明天是龙王庙会,根据当地的风俗,头一夜未出阁的姑娘会在桥下放花灯,祈祷自己以后能嫁个好相公。
素素拽着虞柏舟往桥下走,有卖花灯的老婆婆提着花灯走过来,“姑娘,要不要来一盏花灯?”素素身上没钱,她拽着虞柏舟的胳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虞柏舟倒觉奇怪,他蹙眉问:“你如何知道她是姑娘?”
提着花灯的老婆婆笑道:“老婆子吃的盐可比你们吃的饭要多,连个姑娘都看不出来,岂不白活这数十载?”
“柏舟,你给我买一个花灯好不好吗?我想放花灯。”素素拽着虞柏舟的胳膊撒娇。
“可是我的钱袋已经……”虞柏舟为难地看着素素。
顾今朝从人群中挤过来,从自己袖子上扯下一根金丝线,递给老婆婆,“大娘,您看这个值不值一个花灯钱?”
老婆婆接过金丝线,看了看,“值,值。”手折的花灯廉价,老婆婆又多送了素素一个。
素素提着两只漂亮的花灯,笑嘻嘻地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柏舟,我美不美?”
“美。”顾今朝抢先回道。
素素在原地欢快地蹦了蹦,“柏舟你等我,我去放花灯!”
虞柏舟还想跟她说句话,那丫头丢下他跟顾今朝跑去了河边,扎进了姑娘堆里。毕竟是姑娘家放花灯许愿,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着过去。等素素走后,虞柏舟头也不回地问顾今朝:“三王爷,您对素素倒是蛮上心的?”
“虞兄也不差嘛。”顾今朝的目光一直瞧着素素的方向。
“我跟素素已经私定终身。”虞柏舟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免得某些人对素素不轨。
“虞兄,我记得当日常老丞相想把素素嫁进我恭王府啊。”顾今朝也不输气势。
就在两人对话间,河边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有人跟着喊“有人落水了”!
虞柏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看见素素,心里一紧冲了过去。两人几乎同时跳进深不见底的冰冷河水中,这条河直通城外,恰好现在又是雨季,河下水流端急,两人在水底寻了半晌,也没寻着素素。
河底漆黑一片,虞柏舟冒出水面换气,伸手抓到一把头发。虞柏舟松了口气,往下摸,捧住头,将人给一把拽上水面。虞柏舟拽着人浮出水面,抓着人往岸上游,快到岸边时,柏舟发现岸上的人皆是一脸惶恐看着他,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越往前游越觉得不对,素素的身体怎么这么僵?
他回扭过头,跟一张满是头发的脸撞上,他用拇指拨开“素素”脸上的头发,背脊一凉,头皮一阵发麻:这哪里是素素?分明是……个死人。
虞柏舟坚持着将尸体拖上岸,附近巡逻的士兵赶了过来。顾今朝即刻命人下水捞素素。
顾今朝上岸后,看了眼虞柏舟抱上来的尸体,这是……耿盛将军?
虞柏舟胃里有些翻腾,扭过身去吐了一会,又跳下了水,跟着士兵一起下水。虞柏舟此时情绪麻痹,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素素。如果不是李大狗将他从河里拽出来,他即便不被淹死,也会冻死在河里。
虞柏舟此刻脑子是蒙的,已经没有任何思考和反应的能力,脸色苍白,犹如木偶般,不断重复念着素素的名字。
素素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到腐尸的味道。
“柏舟?”素素试着喊了一声。周围寂静,除了她回音便是滴水声。素素打了个冷战,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可四肢无力,没有半点力气。她仔细回忆之前的情景,依稀记得自己在河边放花灯,河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给拽进河里。她的水性不差,却不知为何,掉进水里后使不出半点力气。
素素被人拽着脚腕往下沉,耿盛将军的尸体贴着她的脸浮了上去。她头顶的光线也越来越远,不多久就没了意识。素素感觉到眼睛被蒙住,侧耳探听周围动静,寂静的恐惧令她绝望,难道……她真的下了十八层地狱?
素素抬起软绵绵的手,耳边传来金属撞击声,手腕上的重量让她极度不适应。她扯掉罩在眼前的布,总算能看清点周遭环境。她四肢被人上了铁链,四周昏暗潮湿,几束光线从石壁穿透而入,落在一具腐尸上。
看见尸体,素素恐惧地往后缩,尸体穿着郡守官服,这个人是……容郡守?
她打了个寒战,靠着石壁缩成一团,害怕地打量四周。无助的绝望和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柏舟……”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体会无助的滋味。她将脸埋进大腿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嘴里不停喊着虞柏舟的名字。也不知哭了多久,头顶传来“轰隆”一声,一块巨石被移开,强光投射进来,使她的眼睛十分不舒服。
来的……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素素看着束缚自己手脚的铁链,心骂虞柏舟是骗子,她根本打不过阎王,她现在没有一点力气,哪里可能打得赢阎王?她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她杀了李意,杀了许多敌人,杀孽太重。洞口扔进一只白馒头,白馒头掉在容郡守的腐尸上,滚到素素脚边。
这是……阎王要给她吃的馒头吗?难道鬼也会被饿死?素素捡起那只馒头,头顶的巨石很快盖上。馒头还热乎着,皮上裹了一层泥,沾了尸体的腐臭。
不对……素素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哪里的地狱会有光?地狱怎么会有人尸体?素素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下巴还在,她没死?那这里是?
素素心头一怔,四位将军死亡在先,而后五名将军失踪。她掉进河里时,清楚记得耿盛的尸体贴着她的脸浮了上去。素素越想越头疼,偏偏肚子又饿,手上馒头又臭,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素素实在饿得受不住,将白馒头皮撕掉,就那么吃起来。
素素口干舌燥,吃着馒头满腹委屈,边哭边咽馒头。此时她想柏舟,想蹭在柏舟怀里号啕大哭一场;她想肥肥,想念肥肥做的糯米团子和鸡腿;她想娘,想念娘亲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她也想爹,想念她爹平日里对她的唠唠叨叨;她还想泡脚小分队,他们总是任她欺负;她也想毛将军和大黄……
吃完馒头素素靠在墙上睡了一会儿,朦胧间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看着朝她走过来的黑衣人,心里直打鼓。
黑衣人带着面巾,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素素张嘴,问道:“你是谁……”
那人摘掉面纱,冲她笑,“姑娘。”
素素心头一怔,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