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洪亮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大院。
两道高大挺拔的背影并排围着训练场的塑胶跑道慢跑。右边的身影逐渐减速，似是体力不支。
越翟看一眼前方已经跑了十几圈，但体力也没有丝毫弱化的越子悠，不由失笑，看来自己还真的是老了。
越子悠再一次跑完一圈，站在越翟身旁，军绿T恤一片湿濡，清俊的脸大汗淋漓。
父子俩并排慢走。
“怎么，大清早向我投诚？”越子悠率先开口。
越翟瞥一眼这个涅磐重生的儿子，眼底更多的是赞赏，但说出的话却完全相反，“我看是你急于把我拉入你的麾下。”
“爸，刚好最近越伊集团经营了新的商业地产，我想，你可能需要……”越子悠一脸温和。
越翟眼神微怔，暗想：就知道这贼小子会来这招！
“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加入你妈的队伍，要是再多其他要求的话，我就去你妈阵营。”
只要没有他帮忙，越子悠相信自家母亲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败阵。
“好。”越子悠点头。
“所以集团的事情，以后不要找我。”越翟干脆下猛料。
越子悠本来就是全权交给周斌管理，“可以。”
得到想要的保证，越翟心满意足，随即单手搭在越子悠肩膀，号角声再一次响起，越翟低笑：“六点，该回去了。”
父子俩并未多言，虽然上一刻还在彼此“算计”，但眼神交汇，就懂各自的心思。
……
越子悠回卧室，见薄颜依旧沉睡，站在床边俯视她，几秒后，突然就笑了。
不由想起第一次骗她回军区大院时，那时候这丫头听见号角声还能醒来几秒，现在也不过回来几次，竟然完全适应了。
碧藕般丝滑的双臂胡乱放在外面，越子悠猛然回忆起，也是第一次带她回来，她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思，那天早上，他没忍住，坦露心迹。
看了会儿，越子悠手抚了抚她颈侧的吻痕，一脸满足。
随即去了浴室。
……
用完早餐，越念伊夫妇也回了在庆城的住宅，越卫宁一向都会去找战友。
整个大院，一时就只有他们四人。
“子悠，好久没和你下棋了。”越翟突然说，看一眼书房。
越子悠微微挑眉，看向越翟：你叛变了？
越翟当然眼神示意自己的忠诚，但看向书房的目光也不容拒绝。
“怎么，还怕我欺负薄颜？”范伊人靠沙发上，突然撂出一句。
薄颜看了眼越子悠。
“好，让我看你输的一败涂地。”越子悠缓声道。
……
两人进了书房，一时间，客厅就只有薄颜和范伊人。都未说话，客厅异常安静。
薄颜坐在一侧，暗自思索。
薄颜虽然一向不喜主动找人，也觉得没有必要。但她是子悠的母亲，昨晚言语之间，薄颜不难看出，子悠其实对自己的父母很看重。
尤其是对面这位高雅的妇人。
既然是子悠看重的人，薄颜还是希望彼此关系融洽。
“阿姨，我们，我能和你谈谈吗？”
范伊人刚想上楼的脚步微停，看向身后的薄颜。
……
后院景色怡人，范伊人坐在石桌上，一旁的佣人为两人放好茶，很快离开。
看向薄颜，淡声道：“想和我说什么？”
薄颜站在一侧，微垂着脸。
在她二十五年的生活里，除了外婆，她很少和女性长辈亲昵谈话过，不擅长也不习惯。
“我先说吧。”范伊人打断寂静。
“薄颜，从各方面来说，我想你应该清楚，你不适合越家，也不适合子悠。”范伊人端起茶微抿一口，淡漠的眼神看着薄颜，纤长手指绕着杯壁，也在想薄颜会怎么回应。
为自己辩解？还是和她争论？
范伊人想，薄颜不外乎是这两种反应。
“阿姨，那您觉得什么样的人才适合？”薄颜问，但她真的就是想知道范伊人的答案而已。
范伊人被她这一问，摸着杯壁的手指微僵，难怪念伊今早说，薄颜和一般人有些不同。
都这时候，薄颜竟然问的是这些。
范伊人也清楚，越家那几位估计都以为自己是故意这样，但她的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一丝马虎。
当年范伊人也不理解越翟的母亲为何一口咬定自己不适合，但现在身为人母，她才明白，那不过是对自己血脉毫无芥蒂的不放心和关心。
更何况，她的儿子在十三年前几乎死过一次。
“薄颜，子悠珠宝展的事情，你不是很介意吗？”范伊人话音微停，又说：“你是介意他的手段还是他杀了人？”
薄颜有片刻失神，但同样也和她的猜测吻合，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更何况，子悠因为她受伤了。
“是，我介意。”薄颜说，微垂的头猛然抬起，看向范伊人，目光怔怔，“但那是之前。”
“一开始我的确难以释怀，但也是那件事让我看清楚很多事情，最清楚明确的一件事就是我想和子悠在一起，以后我们还会……”薄颜停了几秒，缓缓道：“生儿育女。”
范伊人目光一怔，有些惊讶。
薄颜给她的印象就是呆呆愣愣的，太过单纯，虽然越家没有门第之见，但范伊人之前也的确没有想过，会是薄颜这样的人，走进子悠，成为她的儿媳。
“子悠有很多缺点，也许以后，类似珠宝展的事情还会出现，那时候，你确定你不会像第一次这样？”范伊人声音突然有些冷。
之前她一直担心自己儿子不会喜欢上任何女人，她也想过，以后为他找一个适合“越夫人”位子的妻子。
但没想到，不过半年多时间，薄颜就出现了。子悠几乎因为她完全变了一个人，这种变化让范伊人欣慰又有些害怕。
而珠宝展越子悠受伤的事情，完全让范伊人心里的害怕达到最高点。
一次误会，就能让他受伤，范伊人不敢想象，如果以后的每次误会都这样，她的儿子会如何？
薄颜亦在仔细思考范伊人的话。
“阿姨，一个硬币如果只看到国徽，而没有看到背后的一块钱，就不配拥有这个硬币。”
范伊人径直看向薄颜，清丽脱俗的女孩，眼珠漆黑又澄澈。
薄颜的声音更缓，“阿姨，我不能保证我们之后没有误会，但是，和第一次不同，我会看到他全部的优点和缺点。”
“我喜欢他的所有。”薄颜突然说。
见范伊人逐渐缓和的脸，薄颜想，自己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当然也是她的肺腑之言。
应该能消除之前的误会吧。
但这只是薄颜的个人想法。
范伊人的确被薄颜的话动摇了几分，但心底的天枰依旧稳固。
“薄颜，如果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我就是不满意你，不接受你，你又如何？”
薄颜微怔，如果一个人天生不待见你，那你还能做什么？
这是种毫无逻辑的排斥心理。
但她自然不会傻到实话实说。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两人在一起呢？”范伊人突然问。
薄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阿姨，介意我说实话吗？”
范伊人淡笑：“随你。”
薄颜斟酌几秒，尽量酝酿措辞，“我个人觉得，这应该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情，长辈虽然可以介入，但不是决定性力量，而且，到一定时间，长辈应该也不会管了。”
言外之意是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长辈虽然可以管，但年老后，颐养天年，也不会有精力插手了。
范伊人没差点被她的话噎住，脸色瞬变，看向薄颜，目光多了些探究和惊讶。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实诚和直接啊！
范伊人当然听懂薄颜的弦外之音。
怎么会听不懂。
当年自己见越翟的母亲时，也是这一番说辞！当然后来范伊人也知道这种老实话只会让长辈更加怒火攻心。
范伊人倒是不会。
“范姨……”
一道柔软又爽朗的女声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薄颜也看到几十米外的程璇，身体微僵。
范伊人也注意到薄颜的反应，微一沉思，说：“薄颜，你先回主院，看他们父子俩下完棋没有。”
虽然还没有接受薄颜，范伊人也清楚，要是让臭小子知道自己媳妇儿受委屈了，指不定要发火。
“好。”薄颜说，刚走一步，又突然回头：“阿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您似乎并没有很讨厌我。”
范伊人一口茶水终于被呛住，脸上变幻万千。
这，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奇葩丫头啊！
……
和薄颜擦肩而过时，程璇朝她微笑示意。
但很快，程璇的脸就沉了下来。
因为薄颜几乎是无视她！
程璇眼里闪过一丝怨恨，抬头时，尽数消失。
“范姨，您昨天回国，怎么都没有告诉我。”程璇坐在她身旁，忙冲她撒娇，过了几秒，才说：“刚刚您和薄颜她……”
范伊人握住茶杯的手突然松开，拍了拍程璇肩膀，缓声道：“嗯，教她一些做越家儿媳的东西，薄颜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明，我也不用操这些心了。”
范伊人从前几次程璇的电话也不难猜出，这丫头可能真对子悠有其他感情。但范伊人年轻经历的事情，让她很确定，有些不必要的感情必须尽早斩断。
更何况，如果自家儿子知道了，估计程璇也不能待在庆城。
程璇努力笑，垂在一侧的手猛然握紧。
教薄颜做越家儿媳？
这么快，范姨也承认薄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