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正邪天下(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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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死谷之围

忽然两人都觉得有些异样,因为几乎每踏出一脚,都会有轻微的脆响声,就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身形,低头一看,皆大惊失色!

地上竟布满了无数蝎子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处可以下脚!而脆响声正是死蝎子的躯体被踩碎时的声音!

即使是死蝎子,数量如此之多,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起先因为情绪紧张,没有留意脚下,加上蝎子的颜色与山土之色极为相似,有枯叶乱草掩着,两人虽然都曾发现死蝎子,但并未在意。如今留心一看,才知自己所立之处,其四周已铺满了一片死蝎子!

虽然心中有一种麻麻的感觉,甚至觉得脚底下也是极为不适,但死蝎子毕竟是死蝎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司如水蹲下身来,折了一根树枝,拨弄着地上的死蝎子。

他的神情颇为凝重!

范书知道他是悬壶老人的弟子,对这些毒物自然极为熟悉,心想也许他能看出些什么来。这么多蝎子怎么会集中于此?又为何会大量地死去?

司如水缓缓站起身来,道:“这些蝎子品种不一,有岭南的赤尾蝎、有关东的腹环蝎,甚至还有生活在天山冰川中的寒蝎,由此可见,这些蝎子并非在这儿土生土长而成,而是有人专门收集饲养这些蝎子。饲养它们之人的身份有二种可能,一种是死谷弟子,他用这些蝎子构成了一道颇具威力的防线;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攻山者,也就是方才杀了灌木丛中暗哨的那个人,他用这些蝎子向这儿发起了攻击。”

范书皱眉道:“哪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司如水很肯定地道:“蝎子一定是死谷门人训养的。”

范书奇怪地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司如水道:“防守的人是处于被动中,所以如果蝎子是进攻的人所训养,那么即使死谷中有人能对付这些蝎子,也不可能恰好守卫这一带,在蝎子被制服之前,难免有武功较弱的人中毒而亡。事实上能够在如此庞大的蝎群前幸存的人并不太多。”

范书相信这一点,这群已经死去的蝎群的确让人心惊,如果它们活着的话,密密麻麻的高翘着毒尾,两只毒螯在激烈地碰撞,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场面!

数万只老鼠其实比一只老虎更可怕。

司如水道:“你再看这些蝎子的分布,是靠近山顶的那边要密一些,靠山脚这一端要疏一些,但分布的范围却广一些,这说明蝎子应该是在山上释放出来,然后从释放点向山下冲去。这足以说明蝎子是死谷弟子训养的。”

范书如牙疼般吸了一口冷气:“攻击者能让这么多蝎子一起死于非命,的确高明!”

司如水道:“像这样小而多的毒物,不可能用暗器或其他武功对付,只能以药物取之。”

范书心中一动,道:“司先生乃悬壶老人爱徒,想必定有高见?”

司如水沉默了一阵子,竟摇了摇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声:“奇怪……”

范书目光闪动,忽然轻轻一笑,道:“且不管谁人制服了这些蝎子,总之对我等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对不对?”

司如水也笑了笑,却未说话。

越往上走,越是心惊不已!因为一路上他们竟见了不少死状与第一次所见一模一样的死尸!这时,让他们惊骇的不再是死者淡绿色的脸,而是几乎每一个死者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范书心中转念无数!

他突然想到按理即使这一带的防守者全被杀光了,他们也应该在临死前发出警告,让其他弟子过去增援,可自己这一路来所见到的全是尸体,没有一个活物。难道袭击者的身手已高至如此地步,竟可使他们连警讯也来不及传出去?

想到这一点,范书顿时有冷汗渗出!

此时他们两人都已不再说话,一路上的情形让他们心中有了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们发现死谷四周的山势虽然不十分险峻突兀,但自半山腰以上,却长着无数纠缠不清的藤状植物,甚至连许多参天古木的树枝上也会旁生出藤蔓来,有的粗若手臂,有的细若手指,纵横交错如网!

在这样的藤蔓中行走,可谓是寸步维艰!

这时,他们才明白死谷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作为他们的后盾,并非毫无道理的。利用这些藤蔓,死谷完全可以在这儿组成一道道严密的防线!

地上越来越多的尸体让范书与司如水明白了一些东西:如果他们不是正好选择了这条路径的话,那他们根本就别想如此顺利地上山!

倏地,山顶的方向传来了呼喊声!

两人齐齐一惊!

司如水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范书思忖道:“也许吧。”这时,山上又响起了一声惨叫,当声音达到一定的高度时突然中断了。

范书喜忧参半地道:“另有其人!也许便是驱杀蝎子的那个人。”

司如水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最终却又未说。

范书道:“此人武功高不可测,定在你我之上,而眼下他是友是敌尚分不清,我们不妨先隐蔽起来,待看清形势后,再作计议!但愿此人与我们乃同道中人!”

司如水点头应允,两人便就近各自找了一个地方藏好。

司如水选的是一棵参天古木下端的凹陷部分。此古木长得有些奇形异状,靠近古木根部四五尺高这一截凸凸凹凹,其中有一隐蔽处恰好可以挤进一个人,只是必须把右手倒提曲肘,然后稍稍弓身,方能隐蔽得较为安全。

这个地方恰好背着山顶,加上一侧又有一棵柿子树挡住,如果有人从山上冲下来,很难发现这儿会有人藏着。

司如水隐匿好之后,忽觉有些异样,抬头向前一看,几乎笑了起来。

只见他对面的另外一棵古木下,竟站着一只小猴子,大概它是见司如水的姿势古怪,竟也把身子靠在树上,将右前肢倒提曲肘,然后稍稍弓身,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司如水!

司如水本是稳重笃厚之人,这下也不觉童心大起,他伸出左手,向小猴挥了挥,示意它走开。

没想到小猴也伸出前爪,向他挥了挥。

司如水顿时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他听得衣袂掠空之声、枝叶拂动声,以及暗器破空声响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司如水心头微凛,不敢再去顾及小猴了。

而范书却是隐身于一棵阔叶树上,他不可能不设法查清此事。他在树上,可以透过枝叶,向下张望。

刚隐好身子,便见山顶那边有二个人影如利箭般向山下直射!奇怪的是其中有一个人影似乎格外地庞大!

正惊疑间,范书的视线被叶子暂时地挡住了!必须等对方向山下跑出一段距离,他才可以再一次观察他们。

借这段空隙,范书悄悄地从怀中摸出几枚暗器,扣在手中,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这几枚暗器会射向谁,但有备则无患——至少可以少些麻烦。

范书正待再调整一下姿势,突然发现那二个人影已出现在他的视线以内!

这让他大吃一惊。因为按照他的估计,一般人要通过这一段距离,所需要的时间绝对不会这么短!

他的心跳不由有些加快了,这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兴奋,他知道自己极可能会发现一些秘密!

也就在这时,他赫然发现他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人,只不过其中有一人被另外一人扛在肩上而已!

世上有人能够倒扛着一个人的重量还如此疾走如飞?

范书见识过牧野静风的轻功,知道他的轻功足以独步天下,可牧野静风也未必能够做到这一点。

三人离范书已只有二十几丈!

范书的神色突然一变,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声来!

因为他发现这三人中有一个是牧野静风,而被倒扛于肩上的是阴苍!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大吃一惊的!

而扛着阴苍的黑衣人则更是让范书心生寒意。虽然离他尚在二十几丈远,但范书却已能感受到来自黑衣人身上的凛然锐气!

范书心中不由升起无数念头:“这人会是谁?阴苍为何一动也不动?难道他已经死了?如果他已死了,那黑衣人为何还不辞辛苦将他的尸体抢来?穆风与他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诸般念头一齐涌上心头,一时怎能想个明白?

这时,牧野静风等一行三人已走得较近,范书屏息静气,连大气也不出一口。在黑衣人身后树枝乱晃,人影闪动,几个方向同时有人向黑衣人这边冲杀过来,显然是死谷弟子来拦截黑衣人了。

黑衣人行至范书几丈之外,忽然冷哼一声,道:“有人!”

声音不大,但在范书听来,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他心猛地一沉,暗道:“他发现我了?”

但又不敢缩回身子,他担心这样会弄出什么声响来。他最担心的不是有危险,而是不愿失去发现一个秘密的机会。他知道以牧野静风的性情品格,按理不会与邪道中人相勾结,但这黑衣人身上又的确透着一种邪魔之气。

黑衣人眼中精光暴闪,他的目光向范书这边扫了过来,范书暗暗心焦。

万幸的是利刃破空之声倏然响起,六支袖箭直取黑衣人后背!

范书心中暗喜,因为如此一来黑衣人的注意力自然会被吸引过去,同时自己还可以借这机会窥视他的武功路数,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想到寒光一闪,出手的却是牧野静风!寒刃过处,六支袖箭全都陡然折出,而且速度更快!

范书心中“咯噔”了一下,一团疑云油然而生!因为牧野静风的这一手法他颇为熟悉,这正是“平天六术”中的招数,名为“浪子回头”,是专门用来克制敌方暗器的招式!

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思忖间,黑衣人三人已从范书所在的树下经过!

范书手中之暗器扣得很紧,暗器已被汗水浸透!他本是怀疑牧野静风被黑衣人挟制,但见他为黑衣人挡下了暗器,便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使他的暗器一直扣在了手中,没有出手的机会与对象!

此时,司如水正在受着煎熬。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一只身上长着毒刺的虫子落入了他的脖子,起先还没什么感觉,到后来,则越来越痒,不但痒,而且痛,如针尖扎着一般的痛,忽儿又变成烈火灼伤时的火辣辣的痛!

痛倒好忍些,可那种深入骨髓的痒却是让司如水难以忍受!他几乎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脸上肌肉一下一下地跳动着,身上的肌肉更是绷得铁紧!

对面的小猴被他痛苦扭曲的脸形深深吸引了,竟也在那儿龇牙咧嘴挤眉弄眼!

司如水终于忍不住把身子向后挤了挤,让老树干与被毒虫蜇着的地方用力挤压。

“沙”的一声,一张老树皮被挤得脱落下来了。

黑衣人眉头一跳,霍然转身!

他那如寒刀般的目光使小猴也惊得尖叫了一声,抱头就跑!

黑衣人眼中有愠怒之色,反手一抓,一片树叶便划空射出!

小猴一声尖叫,应声倒地!

司如水一惊,以为对方已发现了自己,但等了片刻,却未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走来,正忐忑间,突然树后有一个人影闪出!

司如水大惊!一看才知是范书!

范书低声道:“他们下去了。”

话音刚落,一杆标枪飞射而来,直取司如水的心窝!

司如水赶紧一闪,“笃”的一声,标枪深深地插在范书与司如水之间的树上!

范书只来得及简单地说一句:“是死谷的人!”

司如水忙道:“现在是否还冲上山去?”

范书心道:“牧野静风与阴苍都已不在谷中了,只有傻瓜才冲上去!”

但口中却道:“有一点难度,因为死谷中人已被惊动!我们且试试看!”

正说话间,已有一个人影从一棵被雷劈过的树后闪出,如一只灵猿般扑向范书,手中长鞭直卷范书的下盘!

范书反手一按,恰好按在一只树瘤上,他的身子便已贴着树干飞窜而起!同时手中早已扣好的暗器已飞出了二枚!

那人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接着喉头一甜,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便倒地而亡!

范书飘然落下!

司如水被他如此出色的暗器手法所深深折服,范书心中却暗暗为两枚暗器不值,扣在手中这么半天,却只取了一个小角色的性命!

两人胡乱地拣了一个方向,便斜着往山顶上冲去。

司如水突然问道:“被死谷弟子追杀的是什么人?”

范书一愣,心道:“原来他还没有看见穆风三人!”当下略一犹豫,道:“我也未能看清楚,只知道共有三人,其中有一个人蒙了面,身穿黑衣。”

司如水正待开口询问,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大声喝道:“简直是目中无人,居然还敢杀回来!”

“哗”的一声,前边一棵手臂粗的树倒下了,树后现出两个人来!

一个是宗逾,另一个则是巫姒!

范书并不认识宗逾,但他却知道巫姒的手段!知道这外表妩媚的女人颇不好对付!而她身边那个手持长枪的男子既然能与她并肩而立,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飞速转念,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对司如水道:“司先生,你先下山,这两人不好对付,我挡上一阵子随后就下去!看情形今天是不可能有机会上山了。”

司如水忙道:“我怎能独自一人偷生?”

范书焦急地道:“现在不是推辞客套的时候,我自有一计对付他们,你若不走,我这计谋反倒不好布署了。”

司如水心道:“他一定是怕我不走,才如此说的,那么我就更不能独自一人走了。”

范书见他还不走,很是着急,他叹道:“今日我可是要被你害惨了,你若不走,我定是必死无疑!”

司如水听他竟不惜得罪自己,而希望自己在一怒下先行下山,不由大为感动,他道:“范城主既然如此厚意,那在下若再执拗,岂不有失恭敬?望范城主多多保重!”

言罢立即转身向山下疾掠而去。

范书心头稍定,这时巫姒与宗逾已发现来人并非黑衣人重新杀回,而是范书,都颇为惊讶!

范书向四下看了一眼,方深深一揖,道:“阴谷主可好?”

巫姒目光一闪,冷笑道:“你是来看我们死谷笑话的吗?”

范书一脸的不解,道:“我与阴谷主暗结盟约,自应同仇敌忾,又何来‘看笑话’一说?”

宗逾冷声道:“你便是范书吗?”

他其实也知道阴苍与范书有盟约之事,但因为霸天城的势力不如死谷,所以他竟直呼范书之名。

范书也不以为意——至少表面上是不以为意,他道:“正是在下。”

宗逾道:“你为何会在我死谷腹背处出现?”言语咄咄逼人,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范书心平气和地道:“我暗中听说有一神秘人物会乘有人从‘死亡大道’发动进攻的时候,借机从死谷后面袭击死谷,我有些担心,所以便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巫姒脸色一寒,粉脸带霜地道:“你如何知道来迟了一步?”

范书一怔之下,立即平静下来,他道:“我方才上来时,见到了不少死谷弟兄的遗体,故有如此一说。现在知道我只是无端猜测,那是再好不过了。”

巫姒与宗逾换了一个眼神,宗逾语气不善地道:“如今,正在进攻死谷的人中,大部分都是霸天城的人,对此,你有何解释?”他的手紧握长枪,似乎范书的回答稍不如他意,他便会立即出手!

范书吃惊地道:“我曾以飞鸽传书给你们,告诉你们为了双方的利益,我们霸天城不得不违心地向‘死亡大道’增兵,我也向阴谷主征询了意见,却迟迟不见回音,为了不至于被他人看出我与阴谷主之间有密约,所以我只好敷衍了他们……”

宗逾、巫姒心道:“我们谷主此时生死未卜,又如何能向你回话?看来他所说的话倒十有八九是真的。”

当下语气一缓,宗逾道:“如有诚意,你便去设法退兵!”

范书故意道:“这是阴谷主的意思吗?”

宗逾不耐烦地道:“难道我们谷主还会希望你们攻打死谷不成?”

范书心道:“其实不用你们说,我也是会退兵的。虽然阴苍已不在死谷之中,但死谷这一江湖最大的黑帮势力决不会因为阴苍的不复存在而立即崩溃,他们还可以再挣扎一番,群豪一时半刻还无法取得彻底的胜利,既然如此,又何苦让霸天城的数百弟子再作无谓的牺牲?”

阴苍一走,死谷的覆灭便是迟早的事,即使没有外界的进攻,死谷内部的力量也会一日一日地涣散、减弱!

霸天城作为这次攻打死谷的生力军,何愁以后不声威大振?

范书如此一想,忙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立即赶去早作安排!”

一拱手,他转身便走,走得是那么匆忙,而且毫无戒备,似乎他根本不担心宗逾与巫姒有可能从身后袭击他!

其实,范书心中是颇为担心的,一则巫姒与宗逾两人的联手一击自己只怕应付不了,同时他也知道为了追击黑衣人,此时自己四周一定已有不少死谷弟子隐匿着,一旦自己与对方发生冲突,他们一起攻出,那自己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宁可让司如水先走,否则既不能用这种方法来骗过巫姒与宗逾,也不能凭司如水的帮助胜了对方,那么岂非更糟!

现在看来,自己的判断选择是正确的,不但借此脱了险,而且还赢得了司如水更大的信任与尊重。

范书疾掠一段距离后,见身后无人跟踪,方停了下来。

这时,离山脚已相距不远。

范书“铮”的一声拔出刀来,静静地站立了片刻,又用手指弹了弹刀身,突然一翻腕反手一刀!

刀竟自身后插进了他自己的右腿中!

血立即染红了他的一只裤脚!

他拔出刀来,看了看刀,很满意地笑了,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刀法已精进了不少,这一刀出的血不少,而实际上伤得并不重!

他简单地作了一下包扎后,立即一瘸一瘸地下了山。

一声轻呼,司如水从一块岩石后面闪出,他正待开口,却一下子僵在那儿了,好不容易才吃力地挤出一句话来,道:“你……你受伤了?”

范书淡然一笑,道:“不碍事……对方人太多,我们这便赶回去。唉,可叹我空有豪言壮语,说什么要救回穆少侠,结果连死谷也进不了!”

司如水担心他过于自责,忙转移话题道:“不知死谷谷口战况如何?”

范书咬了咬下唇,道:“我建议诸位退兵。”

“退兵?”司如水有些惊讶:“如此做,怎么能救出穆少侠?”

现在,称呼牧野静风为少侠的人越来越多了。

但此时的司如水,对范书已极为信任,即使心中疑惑,也是不会另有异议了。

当范书与司如水赶回死谷与“死亡大道”相对的谷口时,群豪已与死谷属众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群豪已死伤近半,而死谷伤亡情况也与之相差无几。这与范书所想象的不同,在他看来,霸天城及雪城、青城三股力量中都没有什么拔尖的高手,而死谷弟子一向凶狠悍勇,加上又有地利,按理群豪伤亡应该更惨重些才对。

范书赶紧找到耿秋、戴可。耿秋浑身血污,每出一招必大吼一声,着实壮烈!他一听范书说要退兵,顿时有些恼怒地反手一剑磕飞了一把单鞭,同时顺势削那人的脑袋,方道:“我听得阴苍老贼已落入什么人手中,说不定就是穆少侠手中,岂不应该趁此良机杀进去?”

戴可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受了些内伤,他沉默未语。

范书立即断定戴可心中已有退兵之意,他们青城派这几年的势力日渐削弱,这次来的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对他们青城一派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一定有些不舍将他们全部拼杀完。

而他毕竟是青城派掌门人,江湖地位要比耿秋高一些,那么他的话应该更有分量些。

至于原本隐于“死亡大道”的江湖白道力量,合在一起也不过百余人,而且他们已养成了隐蔽作战的习惯,在“死亡大道”中一直以各自独特的方式与旦乐、阴苍两股邪恶势力相对峙,如此大规模的冲锋陷阵,并非他们所长,所以只要有人提议,他们会乐于接受退兵的建议。

当下,范书便对耿秋道:“我们此次冲击死谷,其目的是为了牵制死谷的力量,以助穆少侠一臂之力,既然阴苍可能已被他制服,那我们便不必再白白牺牲这么多弟兄了。”

耿秋道:“可是穆少侠尚未出来……”

司如水插话道:“范城主,方才我们在死谷西侧山中遇到的三个人中,会不会有穆少侠?”

范书心中一喜,暗道:“你这话问得太及时了。”

表面上却沉吟了片刻,方道:“有这种可能——况且如果有阴苍在他手中,想必也没有什么大碍。”

耿秋听到这儿,觉得自己如果还坚持不退兵,便有逞匹夫之勇之嫌了,当下他也同意了范书的意见。

群豪刚退出一箭之遥,姬冷恰好赶到这边。

姬冷望着渐渐退去的群豪,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死谷的劫难就此开始了。”

身侧一小头目道:“我们尚有数千人马,又何惧之有?”

姬冷苦笑了一下,道:“一旦谷主被擒之事在江湖中传开,那么必定有许许多多所谓的正义之士蜂拥而来,他们绝不会放过这种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若谷主在时,他们是一定不敢前来。在这一点上,我倒有些佩服穆风,只有他敢在我们的力量如日中天时进攻死谷!”

这位死谷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物的脸上有了一种忧郁之色。

果然不出姬冷所料,当阴苍已不在死谷之中的消息在江湖传开后,立即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死谷。

一时死谷四周大大小小的帮派多如牛毛,一些不属于任何帮派的游侠也在这一带游弋,一个月后,死谷四周聚集的人马已不下万人!而这万人中各人所怀的心思目的,想必也是林林总总,大不一致。

而霸天城则牢牢地占据着“死亡大道”的最前沿地段。在他们撤回的当天,霸天城中人便在孙密的安排下,一批一批地赶赴“死亡大道”,孙密按照范书的指令,让霸天城弟子沿途大张旗鼓,所以“霸天城倾城而出对付死谷”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江湖。

尽管江湖中人对霸天城此举的评价褒贬扬抑不一,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霸天城已成了世人瞩目的焦点。

况且他们毕竟是战斗在最前沿,所以对他们此举终是褒多于贬。而身为霸天城城主的范书,自然渐受世人的赞赏。

要将一个邪魔之城改造成一支正义的力量,的确不易。范书如此年轻,却做到了这一点,这如何不让武林同道佩服?

范书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他甚至只在霸天城内留下了三百人马,他不是没有想到仅留三百人的霸天城极有可能被其他帮派一举攻下,但他并不在乎这一点。

因为此时攻打霸天城的人势必会受到世人的指责,就算霸天城被攻下了,日后范书挥军杀回去也是师出有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失去了霸天城,范书也并不在乎,因为他会因此而更受世人的推崇,大家会认为他是为武林大局所做的个人牺牲。

默默无闻的时候,他尚且可以走上霸天城主的宝座,在名动天下之后,他还需担心日后不能获得比此更高的地位吗?

在牧野静风独闯死谷后的第二天,又是一个月的初五。

这个小镇上每月初五的庙会已有数百年甚至更长的历史,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兵荒马乱,都照样进行。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喧闹如昔,繁华如昔。

人们渐渐地留意到在镇中央的一座已唱了数百年大戏的戏台前,有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默默地站着。

一身雪白衣衫衬得乌黑秀发闪着亮光,淡雅美艳,飘逸如仙!

如此绝世佳人,即使是在万人丛中,仍是显得鹤立鸡群,受到万人的瞩目!

形形色色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了她。

她对这一切似乎根本不在意。也许,芸芸众生根本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她的眼中只能容下一个人!

但这人却迟迟未曾出现,那女人的目光中便有了一丝深深的忧郁。

突然,她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你在等人?”是个男人发出的!

没有称呼,也没有人与她直面相对,但她立即知道这来自身后的声音是对她说的,因为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她想要转身,那个声音已道:“不要转身,即使转身你也同样看不到我的。”

她相信这一点,因为这个声音是来自与她一同效力于旦乐的一个人,他可以把自己易容成一个老太太或一个小姑娘或一个老渔夫!她即使转过身去,也无法在人群中把对方分辨出来,他与她的易容术难分伯仲。

她便是敏儿,在这儿等待牧野静风的敏儿。

敏儿道:“你为何而来?”

那个声音道:“主人已死,我们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新的主人。”

敏儿轻轻地笑了,她道:“难道你们没有主人,便无法生活了吗?”

沉默。

然后身后的声音道:“是的。”

很奇怪的回答,但敏儿却能理解,因为她曾与他过着一样的日子,她知道旦乐的组织严密到每个属下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日子久了,许多人已变得只会按照旦乐的指令行事,而不会独立地去做什么。

或者说,旦乐的思维已取代了他们的绝大部分思维。旦乐一死,他们便成了无头苍蝇。

敏儿道:“为什么要选中我?”

那人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敏儿道:“我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又怎会再回去?其实我们都不必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身后的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你现在等待的人了。”

敏儿娇躯一震,寒声道:“你怎敢如此放肆?你以为我真的对付不了你吗?我只不过是不愿再与以前的一切有任何瓜葛罢了。”

言罢,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她的身后,全是一些川流不息的人群,但看上去没有一个像江湖中人。

敏儿美眸电闪,然后便径直走到一个颤巍巍的老婆婆面前,沉声道:“别忘了石首座都不敢轻易得罪我!”

老婆婆真是老得不能再老了,她满脸皱纹,身子佝偻,颤巍巍地站在那儿,被敏儿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身子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敏儿一声冷笑,身形突然如鬼魅般一闪,已掠至一个手中托了一盘豆腐的小伙子面前,那小伙子的脸上本挂着得意的笑容,突遇此变,一下子便僵住了。

敏儿冷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傻到认为那老婆婆是你易容而成的?世间再高明的易容术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脚变为三寸金莲,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门牙也掉了。我知道你会得意地暗笑,所以你终是无法逃过我的眼睛!”

小伙子的笑容变成哭笑不得了。

敏儿冷冷地看着他:“方才你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是想要挟我吗?”

小伙子吃吃地道:“我……我怎敢要挟你?我……我说的是……是事实。”

敏儿神色变了变,沉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一直向前走,不许回头!”

小伙子很听话地径直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把手中托的一盘豆腐放在地上。

敏儿走过这盘豆腐旁边时,发现上边还搁了一双筷子。敏儿心中一笑,在跨过的一刹那,她的脚尖已在筷子上一碰,筷子两端便改变了一个方向。

走到镇子边上的一个晒谷场,敏儿方道:“停下,你把事情与我说个明白!”

小伙子转过身来,用手在脸上一摸,已变成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人,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因为眼睛小,所以有些滑稽。

那人道:“你要等的人便是穆风,对不对?”

敏儿目光一寒,道:“莫非你要为主人报仇?”

那人道:“那主人都对付不了的人,我又怎么会去自讨苦吃?只是我想告诉你昨天穆风已独自一人进入死谷,至今尚未见其出来。”

敏儿大声道:“不可能,他与我约好今日在此镇上相见。”神情显得很激动。

中年人道:“当然有可能他是身不由己,但无论如何他进入死谷已是不争的事情。至于是生是死,至今无人知晓。不过据说阴苍已被人所制,这个人也许是穆风,也许不是——总之一切都扑朔迷离,一时难以分清孰真孰假。”

敏儿道:“闻佚人,你将这些事告诉我,用意何在?”

被敏儿称为闻佚人的中年人道:“我知道你会去寻找穆风的下落,但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何况万一穆风在死谷已遭到了不测,你一定会设法为他报仇,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有人助你,而我们则甘愿听从你的指令!”

敏儿有了一种满含讥讽的笑意:“我串通他人杀了主人,你非但没有为主人报仇,反而要为我效力,这岂非很奇怪?”

闻佚人道:“其实这并不难理解。首先主人对我们太过苛刻,闻某执行他的指令时曾有一次失手,若非姑娘求情,我已命丧他手;其次我们都知道以姑娘的心智,我们即使有心为主人报仇,也是力不从心。”

顿了一顿,他又道:“也许,最后一点在你听来可能不够光明磊落,但我等却又的确是如此想的,我们这个组织潜于‘死亡大道’中,已做下了不少恶事,如今主人一死,墙倒众人推,江湖中人必定不会放过我们,目前为了对付死谷,他们暂未动手,一旦死谷被铲除,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们。而我等知道穆风的武功已是绝世不凡,加上他如今已是侠名满天下,如果能在姑娘统领下为他做一些事情,也许是我们日后避过此劫的惟一途径。穆风与姑娘的交情非同一般,他自会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为我们说几句话。”

敏儿俏脸微红,嗔道:“你怎知我与他交情非同一般?”

闻佚人观她神色,心知她心中自是暗自窃喜,于是道:“若非为知己之人,姑娘怎会冒险背主?”

敏儿听得心中微甜,口中却道:“以后休得胡说,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闻佚人察言观色,心知时机已经成熟,于是道:“如果姑娘已答应了我等要求,那么我便是姑娘的属下,自然不敢如此;如若姑娘不答应,我与姑娘便毫不相干,那么我要满世界乱说,除非姑娘割了我的舌头,否则恐怕拦不住我了。”

敏儿不由一乐,道:“若是随了我,第一条便要你一日不许多于十句话!”

闻佚人一喜,忙道:“姑娘是答应了吗?”

敏儿心道:“我本是不愿再过这样的生活而背叛旦乐,如今为了穆大哥,只好再违心一次了。”

于是,她故意板脸道:“记着,这是今日你说的第一句话了。”

闻佚人一愣,随即喜道:“现在便开始计数了吗?”

敏儿竖起两根手指,道:“两句了。”

闻佚人刚要开口,忙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敏儿笑了,她道:“你以一双筷子指引他人你我所在之处,这样的不入流手法,又怎能瞒过我的眼睛?你还是快些向东南方向赶去,将其他人都召回,免得他们走到天边,也未曾寻到你我二人。”

闻佚人“啊”了一声,忙道:“属下这便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闻佚人带着三十几个装束各异的人物匆匆赶来。这样的江湖秘密组织平日行踪诡异,皆是以各种身份为掩护,所以从装束上看来,可谓是儒吏僧丐匠三教九流无一不有。

他们一见敏儿,立即一齐上前跪下拜道:“属下见过主人!”

敏儿虽然年轻,但以前在这个组织中的地位仅次于旦乐,与“百变魔身”石诛平起平坐,自是有她过人之处,再加上她为人不似旦乐、郁灵那般阴毒狠辣,所以颇受众人的拥戴。何况他们已知敏儿与如今堪谓炙手可热的穆风关系非同寻常,所以这番称呼,倒也不是敷衍之辞。

敏儿皱了皱眉头,本不欲让他们行此大礼,但转念一想若是要在日后靠他们查寻穆大哥的行踪,没有尊卑之分,只怕难以驾驭,于是她待众人跪下之后,方淡淡地道:“都起来吧。”

众人将礼行毕,方站起身来。

闻佚人道:“这儿只来了二成人马,还有四成人马一时未能聚拢,我等会尽快告知他们,让他们来见过主人。”

敏儿道:“还有剩下的四成人马呢?”

闻佚人有些不安地道:“他们……他们说……说……”

敏儿见他吞吞吐吐,已猜到了几分,便道:“他们是说我背叛旦乐,罪不容诛,对不对?”

闻佚人脸色一变,低垂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敏儿淡淡地道:“由他们去吧。只是也许他们就难以在武林正道的声讨中保全性命了。”

闻佚人仓促不安地道:“乔满等人还放言一定要……要取主人性命,不过请主人放心,我等会设法除去他们的。”

敏儿摇头道:“大可不必如此,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若是真要杀我,又怎会大放厥词?以他们的那么一丁点能耐,在旦乐死后能避开以前我们得罪过的仇人,保全性命就很不容易了。”

顿了一顿,又道:“你们便将各自知道的与穆风有关的情况都说与我听听。”

整个死谷在被万余人围困了一个月后,都已陷入了一种焦躁绝望的情绪中,更可怕的是偌大一个帮派,此时竟没有形成一个绝对的核心!

一个有数千弟子的帮派在大敌压境时却没有一个绝对核心,那么庞大的人数有时甚至成了一种负担!

这其中,又有宗逾与全祖年的权力之争,虽然他们的武功未必胜过姬冷,但他们的资历都颇老,死谷能有今日局面,他们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不免有些居功自傲、倚老卖老,在阴苍生死未卜、真相不明的情况下,他们觉得自己应该理所当然地成为阴苍的继承者——即使因为阴苍还有一线生还的可能,因此谈不上继承者,但至少如今局面应由他们主持。

问题在于他们两人都有“非我莫属”之心,两人之对立日益严重,已呈剑拔弩张之势!若非姬冷竭力调和,只怕已刀枪相见了。

姬冷怎么也弄不明白大敌当前,竟然还会有人在内部相互倾轧,一旦死谷失守,这权力地位还不是空中楼阁?

此时的死谷局面,危在旦夕!

姬冷以年轻人少有的耐心,终于将宗逾、全祖年、巫姒三人都聚在一处,如今他们四人皆是紫袖级人物,也是死谷中地位最高的四个人,死谷之局面,自然要靠他们全力支撑。

宗逾与全祖年一见面,便冷眼相向,姬冷目睹此情此景,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方讨论几句,场面便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宗逾全力主张杀出重围,他道:“如今我们死谷已成了众矢之的了,江湖中所谓的名门正派最擅长的便是落井下石,所以时间拖得越久,与我们敌对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强大,所以为今之计,需得尽快冲出一个缺口,以摆脱如今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在江湖中有不少门派暗中依附我们死谷,我们突出死谷后,便可与他们联合,增强我们的力量!”

全祖年不屑地道:“冲出死谷,便等于虎落平阳,我们只有凭借多年来在死谷的苦心经营竭力踞守,也许才可免去一劫。他们虽有万人,却是分属各门各派,难以齐心,虽二倍于我,也未必能冲陷死谷。至于说到所谓的盟友,他们皆是一些墙头之草,在我死谷势盛时附身我们,一见如今局面,他们恐怕早已藏头缩尾了。没有反戈一击,便已是很不错了。我们死谷被围一个月,何尝有一个门派出面助我?连霸天城这最近方暗结的盟友,也已背信弃义,何论其他帮派?”

因为他所说的皆是事实,因此宗逾就是想要反驳也语枯词穷了,当下便道:“时间久了,休说其他,即使是衣食也成了问题。目前他们虽未发起大规模的攻击,但却不时从各个方向骚扰我们的防线,四周山上防守的弟兄日日有伤亡,数千弟兄已是人人自危。据说我们与对方对峙一个月,终于惊动了日剑、月刀,他们已向这边赶来,而风尘双子古乱、古治则在半个月前便已出现,一旦日剑、月刀赶到,那我们死谷人心岂不更乱?”

顿了一顿,又恨恨地道:“依我之见,我们必须向他们还以颜色,杀掉他们一批人,让他们明白没有谷主坐镇的死谷,依然是举世无双的!至于目标,我看选霸天城的人马最合适,因为霸天城自从经历了内部纷争之后,几大高手皆已身亡,如今霸天城中只有孙密、范书两人可跻身顶尖高手之列,他们一直驻兵于‘死亡大道’前沿,与我死谷直面相对,分明早已背弃了盟约。谷主在的时候便已说过范书本是无信无义之人,只不过当时用得上他才与他们结盟。现在若是能对他们下手,一则没有多少危险,二则又可杀一儆百,可谓上上之策!”

姬冷心知今日死谷的力量其实仍是颇为强大,关键是自阴苍失事后,士气大减,重振士气已是关键所在,而要重振士气,就必须依靠胜利,从这一点看来,宗逾所言不无道理。

但他却未直言赞同宗逾的意见,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么一说,也许会引起全祖年的妒恨。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发言的巫姒这时开口了:“霸天城驻扎于‘死亡大道’的人数不在千数以下,而他们的身后,便是雪城人马及前几日方赶至的‘断箭门’三百弟子。断箭门被称为白道中的黑道,一向以冷酷骁勇而闻名,要想胜出霸天城,必须先派出大量人马,若是其他方向的敌人借此发动攻击,而前去‘死亡大道’的人马一时又抽不回身,岂不是危险得紧?”

宗逾冷笑道:“范书本是无名小卒,今日小人得意,又何必惧他?若是由我出手,只需二百精锐人马,便可取他项上人头!”

全祖年哈哈一笑,道:“宗护法真是风趣得很!”

言语间满是讥讽之意。

别人称呼宗逾为“护法”,宗逾并不在意,但全祖年称他为护法,却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因为此时他心中的目标已不是一个护法之位了,他认为这其中最大的阻碍便是来自全祖年,全祖年称他为护法,分明有讥刺之意。

只见宗逾脸色一寒,道:“我若是能取来范书项上人头,你当如何处之?”

全祖年淡淡地道:“可听凭宗护法处置。”

宗逾阴冷一笑,道:“你我共事一主,我怎能对你施下毒手?到时我只需你一只手臂即可。”

巫姒、姬冷神色齐齐一变!

姬冷忙道:“二位皆是为死谷出谋划策的元老,只是思路不同而已。能斩杀范书,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那我们亦可另谋它策。”

巫姒心想:“你们两个大男人的心胸怎会如此狭窄?”她竟懒得再与他们多言。

宗逾道:“你们无需多言,今夜我便去取了范书的性命!”

言罢,竟扬长而去!

姬冷与巫姒面面相觑,皆暗自嗟叹。

“死亡大道”中的武林中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包括霸天城千余弟子在内,这儿已有三千多人!

如果说这三千多人沿着十里“死亡大道”首尾相连,如同一支随时准备射向死谷之利箭的话,那霸天城弟子便是这支箭的箭头。

只是,这只箭头锋利否?

范书对死谷以及死谷四周的场面都了若指掌。

他知道如今有好几个帮派都希望能够成为最先攻入死谷的力量,但同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要冒很大的风险。

所以好几股势力都在暗中等待,等待着机会的出现。

同时,范书也已探知日剑、月刀已向死谷方向赶来。不用说,他们一定会选择“死亡大道”这条路径。

那么,在武林七圣之二的“日剑、月刀”帮助下,范书要想攻破死谷,并不太难,但那样一来,世人自然而然地会将功劳归结于日剑、月刀,而这不是范书所希望的。

所以,他必须抢在日剑、月刀来此之前,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这样才能使他及他的霸天城真正地大放光芒!

他独自一人在一间颇为狭小的屋内慢慢地踱着步。当他即将作出重大决定之时,他不希望有人在身边打扰他。

也不知来回踱了多少遍,他终于停了下来,眼中有了一种奇异兴奋与喜悦的光彩!

宗逾在细心地擦拭着他的长枪。

用的是苏州特产的上等丝绸。

其实,枪的锋利,不是用绸布擦出来的。宗逾当然明白这一点,这只是他数十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每逢恶战之前,他总喜欢仔细地将他的长枪擦拭一遍。

在这一时刻,他的思想已不在他的动作上,而是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之境。他的外表粗犷,而其内心却并非如此。与全祖年的一番争执后放言要取范书项上人头,这话看似是一时冲动之言,而事实上这本是他深思熟虑后方如此说的。

范书终究只是一个后起之秀,他的崛起,依仗的不过是耍些伎俩。宗逾自忖自己追随阴苍以来,东征西讨,许多江湖帮派几乎是望风披靡,江湖中人提及死谷两大护法之一的宗逾,莫不变色。

宗逾深知此时的死谷太需要以胜利鼓舞士气了,如果自己能一举斩杀范书,自然会成为数千弟子心目中的英雄,从而抬高他在死谷中的地位。

枪身泛着幽幽的光亮,是宗逾的汗水还是敌人的鲜血将它浸得如此?

倏地,枪身一弹,已自他手中如电射出!

“啊”的一声惊呼,枪尖已堪堪抵在刚刚一步跨入屋内的一个人的胸口上!

只有一寸之距!

若非亲见,谁会想到如此迅如奔雷的枪身竟可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凝如山岳?

枪下之人本已脱体而飞的魂魄这才重新归附躯体,他竟已是冷汗涔涔了。

宗逾一翻腕,长枪倏收,看了来者一眼,宗逾道:“我并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收发自如!为何进来之前不先禀报一声?”

那人摸了一把汗,声音有些发颤:“属下收到从霸天城飞来的信鸽,心知事关重大,所以一时心急……”

宗逾眼中精光暴闪,缓缓地道:“信上有何内容?”

那人恭声道:“属下怎敢私自拆阅?”他的神色毕恭毕敬,其实他的地位并不太低,是红袖级的人物,只比宗逾低一级而已。

宗逾听得此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紫无桑,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此事?”

被称为紫无桑的人肯定地道:“属下一切都是按照你所吩咐的去做,自无他人知道。”

宗逾招手道:“将信给我吧。”

自从阴苍去向不明、生死未卜而“九无殿”塌陷后,死谷内再无人去注意接收霸天城的信鸽,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而且他们都认为阴苍失踪后,范书一定会背信弃义,自然也不会再以信鸽与死谷联络了。

唯有宗逾不如此想,他暗中安置了心腹紫无桑在“九无殿”周围一带,暗中留意会不会有信鸽飞来。

现在看来,这一着棋总算没有白费。

宗逾展开信来,只见上边写道:“自与贵帮结盟以来,心中一直不敢忘了盟约,只是事有突变,成今日骑虎之势,不得已之苦衷不知能否谅解?近闻‘日剑’蒙悦、‘月刀’司狐将于近日来此,很是担忧。思量之余,特与贵帮相约,希望能在明日子时杀出,我必让属下弟子暗中接应,如此一来,必可有突袭之奇效,一旦突围而出,便如龙回大海,他日定有重振旗鼓之时,我心切切,盼能照做。”

宗逾阅罢,沉默片刻,复而大笑不止,良久方止,道:“如此雕虫小技,怎能蒙我?此乃天赐我良机,今夜必可取范书头颅!”

紫无桑惊异地道:“范书来信,应是心存善意,为何反要取他性命?”

宗逾冷笑道:“范书本是无信无义之人,如今我死谷局势危急,他焉能不知?既知这一点,便必然会反戈一击,明日他助我突围是假,企图暗中设下陷阱是真。我正可将计就计,答应他明日突围,而事实上却于今夜便暗袭他,他一门心思放在明日一战上,如何会想到祸起今夜?”

紫无桑恍然顿悟道:“高明至极,只是……”

宗逾“嗯”了一声,道:“你还有何顾虑?”

紫无桑道:“万一他真的是有心助我死谷,若是如此而被杀,那岂不是有些可惜?”

宗逾阴沉地道:“即使他是真心助我死谷,我杀了他也不无好处。你莫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可以把任何罪名都推在死人身上。何况我还会再调查,以求万无一失。”

紫无桑心中不由有一股寒意泛起。

宗逾当机立断,立即着手拟写了一份回信,信中同意了范书的约定,并为了更好地蒙蔽范书,宗逾还就一些细节作了详细约定。

写毕,他将信交与紫无桑,让他立即飞鸽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