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钵略是都蓝的父亲、突利的伯父。他能征善战、称霸一方,当时是突厥各部认可的‘大可汗’。当年千金公主和亲之时,沙钵略对送亲的使臣极度的傲慢,极尽能事的炫耀着突厥勇士之能,对北周送亲的使臣轻视不礼……父亲二话不说,弯弓射箭直取天上正在相攫夺食的金雕,且一箭而贯双雕。瞬时间,父亲征服了那苍茫大地上所有好勇善战的男儿心,沙钵略对父亲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将父亲留在了突厥并常邀父亲游猎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这一留就是一年。
想当年,年少气盛的父亲亦是骑着千里追风驹、手持五神飞钩枪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是多少待嫁女儿心中的理想郎君。可父亲心中的苦,也许只有母亲才知道:父亲留在突厥的一年也许不仅仅是为了陪伴沙钵略。
“季晟,千金公主……”
不待母亲的话说完,父亲伟岸的身躯颤动了一下。看着父亲抓紧马车内壁的手青筋根根突起,显而易见,她触及父亲的痛处了,母亲一时捂住自己的唇不再言语。
随着隋文帝兵不血刃夺下北周江山,沙钵略以‘北周女婿’身份打着为妻子千金公主报国仇家恨的旗帜屡犯隋边,于是隋文帝派父亲御敌。父亲屡战屡胜、战果辉煌,博了个‘突厥宿敌’之名,有传言:突厥大军但凡见到父亲,必兵退三十里。
数番征战,沙钵略彻底被我父亲征服,甘愿俯首听命于大隋,前提条件是大隋必须赐一个公主予他结成姻亲。
千金公主尚在,如果再赐一个大隋公主,那千金公主的日子可想而知……这个时候,父亲说动隋文帝,赐千金公主‘杨’姓并册封她隋室‘大义公主’身份。同时,父亲也争取到了第二次出使突厥的机会。
突厥的宿敌出使突厥,能否安然抽身而退,成为许多人关注的话题。而父亲,毅然决然的持着隋文帝的诏书第二次踏上了出使突厥之路。
足智多谋的父亲非常出色的完成了第二次出使突厥的任务,大隋不废一兵、一卒、一位公主,沙钵略就从原来‘北周女婿’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大隋女婿’。最为重要的是父亲成功的为千金公主争取到一份更好的在异国它乡的生活。
随着父亲两次完美的从突厥全身而退,隋人多有夸父亲而少有颂隋文帝者。是以,隋文帝慢慢对父亲生出许多的嫌隙来,即便今年的贺兰关之战,隋文帝仅派李渊前往御敌却留父亲独守京中,说白了是要将父亲‘雪藏’。
随着父亲此番第三次出使突厥,隋文帝是抱着看好戏的心将父亲丢到了一群饿狼之中,他认准了父亲不可能第三次安然无恙的从突厥全身而退。
虽然和亲是父亲的主意,出使也是父亲主动请缨……
但……有道是‘兄弟阋于墙,必先共御外辱’,都蓝和突利是兄弟,是伟大的阿史那家族传人,他们有可能会联起手来灭掉父亲这个突厥宿敌也说不定。
眼见父亲神情漫尽痛色,知晓父亲的苦,一声轻叹,母亲再鼓起勇气说道:“季晟,妾身……妾身觉得……如果有可能,我们将千金……千金公主接回可好?她……她也够苦的。”
苦?
由于长期征战,沙钵略伤痛缠身,已然病逝。而突厥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风俗:突厥人父辈去世,子辈可以继承父辈的妻妾(直系的母子关系除外)。
理所当然,在沙钵略去世后,千金公主如今又成了都蓝可汗的老婆。
显然,母亲的话再度触及了父亲的痛处,父亲眼中灼灼的痛和恨在空气中越聚越浓,浓得竟似化不开。
“季晟,你别……别……妾身只是……只是……”
看到母亲的慌乱无助和怜惜之神,父亲眼中的痛和恨很快随风而散,化成了悲哀的无奈,他蹩眉摆手,脸色极其阴诲的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半晌方缓缓吐道:“妇人之仁。我们能不能从突厥安然抽身都是问题……如今我只唯愿我们的观音婢能够平安长大,其余的一概不论。”
母亲心善,当然有她优柔寡断的一面。但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母亲也只好不再作声,亦是看着西边的天空怔怔出神。
“爹,我们是不是走得太慢了些?按这个速度,不要说三个月了,只怕一年半载的也走不到突厥。”问话的是一直骑马保护在马车旁的大哥长孙行布。
不再沉浸于往中,父亲只是撇唇一笑,一副将心比心的语调说道:“我们总得顾及安义公主思乡、思亲之情啊。”
父亲这番明则顾及安义公主、实则‘越慢越好’的做法是为了拖到独孤伽罗淡忘了今年那‘凤唳九天、牡丹花开’的异像吧。
呵呵……我的父亲啊!
①沙钵略:沙钵略、都蓝、突利,其实是他们的封号,为了文章的通俗易懂,直接将封号幻化成他们的名字,勿拍砖。
一路游山玩水,花了近半年的时间,送亲的队伍抵达太原城。
高耸巍峨的城楼无一不渲染着这座城池的古老、庄严。
唐国公李渊早带领他的部下在城外迎候。
一众礼仪见过,安义公主眼红的看着李渊,轻声吐道:“表哥。”
独孤伽罗是李渊的小姨,这样一算,李渊和安义公主是表亲。只是公主的眼睛再怎么哭得红肿,语气再怎么委屈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马上要离开中原的事实。出了太原城越过长城一线就是关外了。那里,是突厥的地方。
李渊眼露不忍,但天子之命哪个敢违……他只是叹了口气,命令随行的人员有步骤、有安排的将公主迎进了太原城,迎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驿馆。
安义公主这一路上的泪几乎流尽,此时她更是痛不欲生,转身扑到驿馆再次痛哭去了。
驿馆之外,父亲和李渊都沉默了许久。直到驿馆内不再传来公主的哭声,父亲和李渊这才相视一叹。
“季晟。”
“叔德。”
父亲和李渊二人相揖一笑,颇有英雄豪气。只听李渊说道:“走,你这一家子就别住驿馆了,我府中早为你们安排了房间,我们兄弟也该好好聚聚了。”李渊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容父亲推辞的命手下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