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的,这位‘胆小、羞怯’的花藤公主与我走得极近。
也许是因了我们共同走过西域的原因,今番相聚,一路行来,无论是用膳、玩乐,她都要坐在我的身边,即便是住宿,她也要和我一个院子或者一个寝宫……
每每看到她露出无助的神情看着我,就会让我想起21世纪那些初来孤儿院的孤儿那惊恐的眼睛……
明明知道这位公主不似表相下的柔弱,但是……但凡见到她的这股子神情,我就会对她生出怜爱之心。这番状况,有时令我自己也挺纠结!
丹阳宫中,想当然,我又和她同住一处━━滴玉院。
滴玉院离杨广所住的广露院只一里地之遥。
杨广每天拉着三哥、元霸等人在临春阁、望仙阁或比武、或比文,他即兴所作的《江都宫乐歌》这段时日在行宫极是流行。
“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风亭芳树迎早夏,长皋麦陇送余秋。渌潭桂楫浮青雀,果下金鞍跃紫骝。绿觞素蚁流霞饮,长袖清歌乐戏州。”
杨广这首诗形式上已经十分接近七律,可谓七律之祖。我不得不佩服这个穷奢极欲的皇帝还保留着这般才情,也难怪这位花滕公主每天都要将这首诗临慕数十遍方才罢休。
“观音婢,快来看,父皇今天又作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我听紫萍姑姑说,临春阁中的一众文臣都自叹不如呢。”
对于无限崇拜着自己父亲的公主,我深有感触,当年的我又何曾不是这般崇拜着自己的父亲?听着杨丝蕊娇柔的声音,我凑上前,只见玲珑小巧的字跃然纸上,我轻声吟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杨广诗歌风格是丽而不艳,柔而不淫,有正言之风,雅语之气。也可以看出后世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有许多缘自于此,只是后世之中的人多看中杨广的***而忽视了他的霸、才,是以杨广的这首诗方才没有张若虚的那首有名……
见我怔怔出神,杨丝蕊兴奋的问着我,“观音婢,是不是非常好?”
我回神应道:“是,非常好,无人能及。”
“观音婢,我要去买丝绸,将父皇这首诗绣上去送给父皇做礼物,你陪我去。”
买丝绸?
扬州的雪绸是贡品,皇宫随处可见,还用得着她去买?可看着公主眼中闪动着冒险的眼神,我恍然大悟,她是要偷溜出宫?
“观音婢,父皇这般疼我,我总得为他做点什么。再说宫中的东西怎么能入父皇的眼呢?也许不是最好的丝绸,但一定是最能代表我心意的丝绸。观音婢,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的语气虽然满是祈求、渴望,但眼中闪动着的是命令、是不容拒绝。
这个时候的她,并不是胆小如鹿的公主!
“观音婢,你不作声就当你同意了啊。告诉你,紫萍姑姑被我支走了,那个老是不离你左右的秦妈妈也被我支走了,我前几天就仔细观察过了,后院有一角门,我们穿上太监的服饰溜出去……”
唉,人家是公主,就算我曾经是将军之女,但如今连宫女的地位都不如。公主有命,我能不从?
如果不是坚信这位公主不是穿越来的,如今她的全盘计划和21世纪电视、电影中穿越去古代后只想玩刺激、玩另类的女子可谓大同小异。
我似傀儡般任由杨丝蕊替我更换衣物,然后在她的带领下,出角门、出北之海、最后以‘为花滕公主出宫办事’为由,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下溜出丹阳宫。
扬州━━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这古代的扬州较之21世纪的扬州,更有一股子空灵之美,不谈它的商贾云集、文人荟萃,也不谈它的市肆繁华、佛庙鼎盛。只说那涨满了青苔的街道,在阳光的照射下,那青石砖都晕开了熠熠的光,无一不渲染着这座古城的厚重。
对于第一次出门冒险的杨丝蕊来说,街道两厢的珠宝行、瓷器铺、琉璃坊、绸缎庄、木偶戏、皮影戏、绣坊、一应小摊小贩等等无一不成了她的新奇猎物。
“观音婢,快来瞧,这个小人偶好可爱。”
“观音婢,快来看,这个东西该怎么吃啊……”
在杨丝蕊一连串的惊喜连连、好奇连连中,她的笑声、叫声无疑成了这条街道上的风景。明明是女流之辈的声音,为何穿着男人的衣物?
当然,人们在好奇的看着她的同时,亦将眼光看向她身后的我。而我,只得对那些投过来的好奇、询问目光报以讪讪一笑。
“观音婢,他们的眼光为什么那般看着我们?”
迫不得已,我只好凑近她的耳边说道:“公主,陛下巡幸江都,而我们穿的是太监服饰……”
无需多言,这里的人们对太监肯定相当的感兴趣。杨丝蕊聪明的想到了,是以她的鼻子冒出些微的汗,“那怎么办?”
我略挑眉端,看着怀中一应的玩意儿,“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不。”向来胆小如鹿的杨丝蕊此时居然显得格外的任性,虽然她的睫毛仍旧如蝶翼般的颤着,虽然她的小手捏成了拳头无一不显示着她的紧张,但她继续说道:“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左右是个死,为什么不尽兴一些?”
呃……按照心理学角度分析,已近及笄之年的公主有逆反心理了,皇宫中的她看似规规矩矩稳若大家闺秀,但内里的她却似一只咆哮着要撕开老鼠洞的猫……
“走,观音婢,我们去那里。”她的手指向‘韦家布庄’的方向。
踏进韦家布庄,我才知道她要做的居然是━━换装!
布庄掌柜热情的问过一些问题后,示意杨丝蕊进了试衣间,试衣间中另有人服侍,我则站在外面替她把守。
闻得环佩叮当之声,我回头看去,从试衣间出来的杨丝蕊已然褪掉那一身不合身的太监服,如今一袭质若烟云的轻绸裹身,宽大的衣袖若凤凰展翅左右摇曳,微露的香肩似堆着雪般,上面慵懒的披着一条孤茸坎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