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King的回答很坚定：“热血和爱。”无论是电子竞技还是射箭竞技，这两者所走的路于陆怀瑾来说都一样，这条路枯燥、乏味、艰辛。
拿不到荣誉，你永远只是被尘埃淹没的蝼蚁。
可顾霜霜回答的态度明显随意，甚至很茫然。她射箭是比一般人厉害，可她真的热爱它吗？
陆怀瑾对于她的态度，明显有点愤怒：“把竞技当成职业，首先你要对它热爱。我问你，你爱它吗？”
顾霜霜咧嘴一笑：“不，比起弓箭，我更喜欢陆大哥你！”
陆怀瑾一张脸瞬间冷下来，怒道：“顾霜霜，请你严肃回答我的问题。选择职业，也是选择你一半的人生。如果你拿它当儿戏，就请不要糟蹋它。”
他的神情和语气太过严肃，顾霜霜明显被吓到。
她在山里天天训练，顾二叔给她灌输的目标是进国家队和拿冠军。
可实际上，她并不知道国家队是个什么样的机构，也并不知道冠军代表着什么样的荣誉。
顾二叔对她的训练堪称严苛，那种严苛接近于变态，但却从来不给她仔细讲解国家队和奥运冠军。
陆怀瑾见她不说话，语气柔和了些：“没有态度的事情，你又何必去做？你二叔想让你进国家队拿冠军，可你自己想吗？你跟外面的世界严重脱节，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我可以帮你，但唯有一件事，我帮不了你。”
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什么事？”
陆怀瑾依然严肃：“你的目标。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事情之前得想清楚，规划清楚。比如你进国家队，到底是为了你二叔还是为了你自己？一旦进入国家队，你将面对的是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而且少有假期，甚至没有时间跟朋友相聚，你将要舍弃的东西更多。这些，你都准备好了吗？”
顾霜霜问他：“那我进了国家队，就不能拍替身戏，不能经常跟你和老孟一起吃大盘鸡了吗？”
陆怀瑾很负责地告诉她：“不能。一年恐怕没有几次机会。”说完又拧着眉头问她：“你还想待在剧组？”
顾霜霜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说：“其实……我觉得跟他们一起演山匪，还挺好玩的，比拍射箭戏，好玩多了。”
顾霜霜埋下脑袋，不敢再直视陆怀瑾的眼睛。
她仔细想了一下他的话，进国家队似乎并不自由，甚至不如在剧组拍戏好玩。虽然她现在还不明白陆怀瑾为什么会对她发脾气，但她总觉得，陆大哥心里有自己一直坚定和守护的东西。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陆怀瑾好伟大。
至于怎么个伟大法，她也说不上来。
陆怀瑾陪她吃完饭就下了山，她一个人回到剧组，慢腾腾地开始换衣服。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里间还有人，衣服脱了一半，露出半个肩膀了才看见秦衍。
她手忙脚乱拉上衣服，脸羞得通红。
秦衍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四周，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停了一下：“在剧组多做事少说话。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你一包辣条而偏爱你。”
顾霜霜扣好衣服，往后一退，给他让开一条路。她盯着秦衍的背影，又是一阵发呆。
下午没顾霜霜的戏，陆怀瑾让人送来一箱葡萄，她跟副导演和剧组几个演员洗了一大盆，坐在树荫底下边吃边看男女主角飙戏。
下午这场戏，是薛丁山和樊梨花智斗敌国使者的戏。
敌国使者以为樊梨花一代女将，不擅文墨，刻意刁难。于是樊梨花临危不惧，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开始画一幅《山河图》。
唐岚临危不惧，提笔蘸墨，一脸坦然，神情、姿势都很到位。
拍到这里，需要会书法的手替演员上场，代替女主演完成落笔绘画的过程。
导演喊手替上场，却半天无人应答。
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导演：“导演，手替说，给唐岚这种没素质的演员代戏实在有降身份，所以……不干了。”
导演气得青筋直跳：“什么？什么叫有降身份？”
副导演从顾霜霜手里抢过一串葡萄，边吃边含混地说：“多正常，这些文人大家自持清高，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唐岚脸色瞬息万变，开始后悔昨天的所作所为。
导演急道：“那现在怎么办？你会书法，你上？”
副导演把嘴里的葡萄皮儿吐出去：“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大男人的手，去替女演员的手？这肯定不行。”
导演叹气，他也就是随便说说，“那这个镜头以后再补，先拍下一场。”
这时候顾霜霜捧着一串葡萄站起来，自告奋勇道：“导演，我会画，你要是不嫌弃我画得丑，我来替？”
导演狐疑地看了一眼她：“你先画个试试？写两个字。”
顾霜霜把手里的葡萄塞给副导演，擦擦手跨过来，插到唐岚和秦衍两人中间，拿起笔，蘸蘸墨，开始画秦衍。
她行笔流畅，用笔墨几勾几画将秦衍的轮廓特征勾勒清楚。
画上的秦衍俊眉朗目，眉眼间带着丝猛将英气。她画的不是现在的秦衍，而是秦衍曾经演过的吕布。
顾霜霜只画了一个脑袋一个眼神，导演看出来后问她：“你这是画的吕布？”
秦衍是演什么像什么，他演吕布，那骨子的精髓和眼神，必然也透着吕布的气质。他演薛丁山，必然是薛丁山的气质。同一个人，能将各种角色的神韵都琢磨透彻，这也是秦衍成名的原因之一。
和顾霜霜一起演山匪、吃葡萄的副导演，也算跟她有了点交情，凑过来看她的画，以内行的眼光评价道：“小姑娘，你这功力不浅啊。”
她被夸得有了点信心：“导演，副导演，我画得不算丑吧？陆大哥夸我画得好。”
现场除了导演和秦衍，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嘴里的“陆大哥”是谁。
副导演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丫头，谦虚是好事，过分谦虚大家可就觉得你装了啊。”
唐岚明显不高兴：“她的手那么粗糙，怎么能替我？”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秦衍看了眼画，对着导演说：“就让她替。”
得到大家的肯定，顾霜霜也不谦虚，换好衣服开始画《山河图》。
她这场手替戏拍完，不仅让导演刮目相看，就连一向不夸人的秦衍也挑挑眉头：“画得不错。”
顾霜霜也没想到，秦衍居然夸她，可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比起秦衍的夸奖，她好像更喜欢得到陆怀瑾的夸奖。
今天下午陆怀瑾跟她说的话，让她无比惆怅。她坐在石阶上，托着腮思考，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在剧组这几天，秦衍对顾霜霜避而远之，她跟秦衍打招呼，他从来不回应。
顾霜霜知道自己跟秦衍相亲失败，也不强求。就像剧组一个特约女演员说的，偶像就是偶像，有距离才会是偶像。一旦没了距离感，偶像也会变得普通。
第二天来剧组，顾霜霜特意带上了二叔的照片，逢人就询问。
但结果并不理想，但凡问过的人，都说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照片是十几年前的老照片，顾二叔这些年容貌大有改变，加上照片有一定的损坏，很难辨认。
中午还没到饭点，山上开始下雨。
剧组的人在道观大厅避雨，三三两两围在一堆打牌、玩杀人游戏。
秦衍坐在大厅一隅玩电脑，双膝上放着白色有质感的小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不时敲打着键盘，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顾霜霜看着他敲键盘，觉得赏心悦目，端了个小板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
她一个人挺无聊，打算刷微博消遣时间。
陆怀瑾千叮万嘱让她不要上微博，可她心里实在痒痒，没忍住，很快下载好客户端，登录上线。
一刷微博，数以万计的私信评论砸过来，让她目不暇接。
她看了半个小时，终于明白唐岚为什么仇视她，陆怀瑾居然用她的微博做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感慨间又很感动，她脑子里开始浮现这些日子陆怀瑾对她的照顾。
她一低头，下巴就磕在高领毛衣上，毛衣穿着很舒服，是陆怀瑾买给她的。
她又想起陆怀瑾那晚化身骑士，带着她坐旋转木马。其实以陆怀瑾的性格，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感到很意外。
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使她胸腔的感动几乎要溢出来。只要从别人嘴里听见陆怀瑾的名字，她就觉得开心、自豪。
她看着微博下喊她“老公”的评论，越看越觉得好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威武的壮汉，摇着蘑菇头感慨，昨天那套短粗山匪的装扮，太适合自己了。
她找出自己昨天山匪装扮的照片，传上微博，并附文字：“在下顾老霜，请各位赐教。”
照片里，她满脸络腮胡子，挺着圆圆鼓鼓的肚子，令人无法直视。
照片一经发送，微博网友疯狂转载，留言转发一分钟内破万，完全不输当年陆怀瑾的架势。
众网友不相信照片上的短粗糙汉是新“老公”，纷纷哀号：
“老公！你咋整成这样了？不要自黑啊！”
“老……公……我去过气老公那里静静。”
“老公，我想移情别恋……”
顾霜霜刷着微博，乐在其中，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正笑得得意，身后传来秦衍清淡的声音：“你是真的傻？”
秦衍的语调明显有疑问的意思，她愣住。
秦衍看着电脑屏幕，眼皮也不抬地问她：“他就没提醒你不要上微博？”
顾霜霜当然知道秦衍嘴里的“他”指的是谁，她点头说：“说过……”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扭过头看他：“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秦衍又沉默，顾霜霜莫名觉得尴尬，明明是他先跟她说话，怎么又不理她了？
她在微博上学会一个词语——囧。她跟秦衍现在的处境，真的好囧。
雨越下越大，陆怀瑾从俱乐部过来接顾霜霜，车子开到山门前停下。
正准备下车，听见手机叮叮响个不停。他打开微博刷开热门话题，只觉眼前一黑，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顾老霜是什么鬼？这张短粗壮汉打扮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又上头！条！了！
陆怀瑾被她气得差点脑淤血，这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老干蠢事？
陆怀瑾打电话给她，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顾霜霜脆生生的声音：“陆大哥！”
“不是让你不要上微博？”陆怀瑾很生气。
一个普通姑娘连续几个星期占据微博热门，已经引起许多人注意，他私底下帮她打发的狗仔记者数量，手指头加上脚趾头都快数不过来。
他就盼着她的话题赶紧冷下去，让网友快点遗忘她，没想到她又挤上热门。
顾霜霜把自己的“丑照”放上微博，无疑是亲手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倾盆雨水落在车窗上，陆怀瑾盯着反复刮动玻璃的雨刷，靠在座椅上，抬手用指腹压了压太阳穴。
他盯着道观正门，心情烦躁，有种冲动不想再管她，让她继续作死。
顾霜霜听他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是怎么了，关切地问道：“陆大哥，你怎么了？”
陆怀瑾挂断电话，撑伞下车，走到道观大厅门口，往里扫了眼，刀一样的目光定格在室内唯一一颗蘑菇头上。
他在门口扔掉手中的黑伞，长腿一迈跨进去，径直朝着秦衍和顾霜霜的方向走去。
陆怀瑾来势汹汹，闲杂人等自动退避，秦衍和顾霜霜几乎同时抬头看他，一个眼神无惧，一个眼神茫然。
他的目光落在顾霜霜身上：“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顾霜霜做出一个很囧的表情，摇着蘑菇头，然后又点点蘑菇头，表示知道……她发了条微博。
陆怀瑾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被她给气死，捏紧拳头想揍她，拳头举起来想着她是个姑娘，顿时又心软。
最后举着拳头，无可奈何地在她的蘑菇头上轻轻敲了两敲，以示惩戒。
顾霜霜很配合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抱着拳头，恳求道：“大人我错了。”
陆怀瑾看见她，又把一肚子火气给憋了回去。她这些天，到底跟剧组学了些什么鬼东西？
在大厅里休息的工作人员见陆怀瑾对顾霜霜动作亲昵，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国民老公”和“国民老公”的甜蜜爱恋？
大家只恨大厅太宽太吵，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无法满足他们一颗八卦之心。
导演和副导演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副导演摇头感叹，目测又是一部震惊江湖的年度狗血言情剧。
顾霜霜伸手打掉他的手，一脸不痛快：“陆大哥，我这么矮都是被你给压迫的。”
“你倒是很会给我戴高帽。”陆怀瑾脸上怒气不散，伸手，“手机给我。”
她乖乖把手机给他。
“微博以后不许再上。”陆怀瑾把她的手机揣进兜里，板着脸说：“你的手机我没收，我离开厦川后让人再送一部新的给你。”
秦衍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有点微妙。
他怎么觉得，陆怀瑾拿顾霜霜当女儿？是他的错觉？
顾霜霜从兜里把她二叔的照片掏出来，手指在上面弹了弹，唉声叹气道：“陆大哥，我问过剧组的人，他们都说没见过我二叔，也许昨天真是我看错了。”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陆怀瑾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倒是很会岔开话题。
秦衍用余光瞥了一眼照片，打断两人，“能不能把照片给我看看？”
顾霜霜差点忘了后面还坐着一个秦衍。
她把照片递给秦衍，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微妙变化。
她试探着问了句：“你……见过我二叔？”
秦衍看了她一眼：“何止见过。”
顾霜霜两眼放着希望之光，瞪大眼睛看着秦衍，眼底噌噌冒着希望的火苗。
秦衍明显也有些疑惑，目光落在顾霜霜脸上，问她：“陈叔是你二叔？”
“陈叔？”顾霜霜明显一怔，“我二叔当然姓顾，怎么会姓陈？秦衍，你是不是记错了？”
秦衍语气认真：“怀瑾，陈叔你不是也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