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坡这个地方,他以前从来不屑。
可是现在,他很喜欢;因为他有了情人,有了她。
陆怀瑾看见靶面五环位置多了一个箭孔,却没看见箭。他找了一圈,才在箭靶下看见那支落地的箭。
他恍然,箭中靶之后……落地了。
按常规比赛来讲,应该计分。但她这一箭跟林熙同环,那就另当别论。
陆怀瑾硬着头皮打了这个赌,作为当事人,他额间浸出冷汗,连着手心也是一片湿漉。
终于有人打破沉默,问道:“这是算输还是赢?还是平手?”
Demon看了眼陆怀瑾,冷笑:“当然是输了。两人箭落同一环,那位小姐的箭从箭靶上弹了下来。到底谁的技术好,谁的技术差,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既然是比赛,自然是要分高低,分优劣。”
众人哦一声,目光齐刷刷朝着陆怀瑾扫过来。
顾霜霜扔下弓,冲下台,伸手挡在陆怀瑾面前:“箭是我输的!当然应该我受罚!”
“比赛之前,咱们可是说好的。”Demon看着她,“小姐,你想带着你男人一起耍赖不成?”
在场来参加联谊会的多数是其他俱乐部的老板,虽说是俱乐部联谊,但某种程度上大家是事业敌人,加上陆怀瑾的身份背景,谁都想瞧他出糗。
陆怀瑾咳嗽一声,深吸一口气,抬手开始解衣扣。
顾霜霜抿着嘴,按住他的手:“陆大哥……”
陆怀瑾低头看她:“没关系,陆大哥皮厚,跑一圈也没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刻意大了几分,像是在说给谁听。
King小声说:“老大……输了就输了,裸奔是丢人,耍赖也是丢人,不如……”
“我是那种人?”陆怀瑾开始解衬衣扣。
每看他解一颗衣扣,顾霜霜拳头便攥紧几分。
等陆怀瑾的衣扣解到倒数第三颗,林熙打断他:“不用受罚,我没赢。”
扫兴!有人连手机摄像都打开了,就等陆公子脱衣服裸奔,眼看衣扣就要解到最后一颗,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打断。
林熙补充说:“我跟她都参加过正规比赛,当然得按正规赛制来。她的箭虽然落地,但也射中五环,所以我们是平手,不分胜负。我没赢,她也没输。”
Demon尊重妹妹的意见,他说:“好,这局就算平手。”
陆怀瑾明显松了口气。这一把,他赌赢了。
他方才一直注意那姑娘,林姑娘赛心强,他赌她会尊重赛场制度。果然,他猜对了。他当然不会傻到脱了衣服去裸奔,只是做做样子给Demon看。
他重新系上扣子,低咳几声。
顾霜霜给他顺背,轻轻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她帮他系扣子,盯着他的喉咙低声问:“陆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实诚,狡猾点不好吗?耍个赖皮又不会少层皮。你要真裸奔,我扭头就把你曾经穿过大花裤衩的事情公布出去!”
“……咳咳。”陆怀瑾低头看着她,冲着她挤眉弄眼,“策略,策略。”
经过一段小插曲,联谊会继续。
陆怀瑾没什么精神地坐在卡座里想事情,没请到Demon他显然不死心。
顾霜霜手托着腮,看向林熙和Demon所在的方向,说:“陆大哥,原来林熙是Demon的妹妹。这兄妹俩,真够特别的。”
King叹气:“老大,不如算了。兄弟们也都老大不小,也该退役了,卡卡老实上学也没什么不好。您觉得呢?”
陆怀瑾瞪了他一眼,暴脾气上来:“老子还没说放弃,你泄什么气?”
两个大男人相互看着,一个无奈,一个暴躁。等陆怀瑾平静下来,扭过头,咦?蘑菇头呢?
从宴厅出来,顾霜霜冷得直发抖。
裙子只剩半截,膝盖以下的位置暴露在寒冬的空气里,寒风刮着肌肤,如被刀刮般。
顾霜霜穿着矮跟鞋,噔噔追上Demon。
“那个……你等等。”
Demon和林熙同时回头,看着她。
顾霜霜的声音有点发颤:“那个……我们能聊聊吗?”
“你?跟我聊聊?”Demon有些不可置信,“你代表谁跟我聊?”
顾霜霜看着他,“我不代表谁,我就想跟你聊聊。”
林熙闪到一旁,对着他们背过身去,留给他们一个谈话空间。
Demon打量她:“你是陆怀瑾的女朋友?”
“是。”她点头。
Demon:“你想劝我帮助GN?”
顾霜霜朝他走近,寒风跟刀子似的往她小腿上拍,她说话的时候,牙齿不停打颤:“你应该给他们、给你一个机会。”
Demon觉得有点搞笑:“给他机会?凭什么呢?凭他有钱?他拿电竞当玩物,他明白什么是职业电竞人吗?”
听了这话,顾霜霜才知道,这人对陆大哥的偏见和误会实在很深。
她替陆怀瑾辩解:“不是,他绝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是职业电竞选手,他是投资人,他看好这个行业,他想让这个行业发展更好。他的俱乐部接连亏损,但他从没想过要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尝试。他来请求你作为外援加入GN,那是他的诚意,可你呢?”
Demon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未免太片面。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了解他吗?你这么义正词严,是为了帮他,还是为了在他跟前赚表现?”
顾霜霜扬起下巴,说道:“陆大哥更尊重这行,你认为他拿职业当玩具,那只是你认为。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遇到困难他大可甩手不干,为什么要来你这里自讨没趣?任你侮辱呢?他放着有肉不吃,非去吃一碗水煮面条,他傻不傻?如果不是因为真的爱这碗水煮面条,他会这么努力地去吃吗?他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
Demon:“所以,你是喜欢他的钱,还是他的人?”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顾霜霜却说:“当然都爱。”
“你爱他的钱?”Demon很诡异地笑了笑,“陆怀瑾听到你这话,得多伤心!”
顾霜霜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干吗岔开话题问她这个,他们明明在说俱乐部的事情。
“我喜欢他,他的所有东西我都喜欢。他的狗,他的衣服,他的所有物质。”她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Demon的目光擦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陆公子,你这女人挺会说话。明天下午,我们再约。”说完转身带着妹妹林熙离开。
顾霜霜转过身,看见站在她身后如石碑一般的男人。
男人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过来。”
她双腿冻得发麻,下阶梯时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陆怀瑾有点无奈,走过去,对她伸出手。
她拉着他的手,借势起身。
陆怀瑾带她去了休息室。由于室内室外温差过大,被室温一冲,她双腿有些发疼。
她坐在沙发上,陆怀瑾脱下西装,在她跟前蹲下,想给她盖住腿。
他看见她膝盖处有擦伤,顿了一下,问她:“这是,昨天晚上背我的时候?”
顾霜霜大咧咧回答说:“哦,没事,还好我反应快,没摔下去,也没摔着你。”
“下次别逞强,我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你背?”他用西装把她一双腿裹住,“等King 把车开过来我们就回去。”
她点头,问他:“陆大哥,刚才Demon,是不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他坐回沙发上,把她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有机会,谢谢你。”
“……我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什么。大概是我说的话太乱七八糟,所以他不耐烦,想给你个机会了吧?”
“嗯,就是因为你乱七八糟的话,他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陆怀瑾抓起她的手,给她搓了搓,放在嘴边给她哈气,问她:“冷吗?”
她摇头:“不冷,有陆大哥给搓手,不冷。”
King把车开到门口停下,进来叫他们:“老大,嫂子,车来了,走吧。”
上车后King问陆怀瑾去哪儿。
陆怀瑾想了一下,又扭过头询问顾霜霜的意见:“要跟我回俱乐部吗?”
她毫不犹豫点头:“行,你生病了,我不放心你。”
King把车倒出去,调侃说:“老大,嫂子,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是这么甜甜腻腻的,热恋期的劲儿还没过呢?”
陆怀瑾沉声:“专心开车。”
到了俱乐部,除了卡卡在筹备期末考试,其他人都还在大厅练习。陆怀瑾让顾霜霜先上楼洗漱睡觉,他在下面开会。
顾霜霜很听话,噔噔上楼,洗过澡,她穿的是陆怀瑾的睡衣,上次来穿过的那件。
她钻进被窝,裹好被子来回滚,把大床两边都焐得热乎乎。
陆怀瑾开完会,推门进来,一脸疲惫。
小姑娘伸出一个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他走过去揉了一下她的蘑菇头,一句话没说,转身打开衣柜取出睡衣,走进浴室。
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水声,顾霜霜一个劲儿探头往里面觑。
她居然……有想把门拆掉的冲动。
……好邪恶。
陆怀瑾洗完澡出来,光着脚,穿着交襟睡衣,胸膛露出一小片,凹陷的锁骨里面还积着水珠,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躺回沙发上,拉过薄毯就要睡。
顾霜霜裹着被子,喊他:“陆大哥,来床上睡吧,被窝已经很暖了。”
“嗯?”陆怀瑾睁眼,偏过头看着那只蘑菇头。
顾霜霜掀开被子,手掌在身旁空余处拍拍:“陆大哥,快点。”
“……”陆怀瑾汗。
所以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在玩火?
顾霜霜担心被窝里的热气儿跑干净,赶紧又把被子给盖上,她从被子里滑出来,光着脚丫跑到他跟前,将他从沙发上硬拽起来。
陆怀瑾头疼得很,按压着太阳穴无奈:“顾大姐,别闹好吗?”
顾霜霜不依,眉头蹙在一起,故作严肃:“去床上!”
于是陆怀瑾乖乖上床,钻进被窝。
被窝里还有某只的体温,很温暖,这一躺下他就不想再起来。吃过药他的脑袋有些昏沉,闭上眼开始打盹。顾霜霜拿来一块干毛巾,坐在床头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动作很轻,陆怀瑾没力气再跟她说话,任由她折腾。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窝里的热度慢慢退去,他的四肢开始发冷,半睡半醒间,被窝里拱进一只炽热的庞大物,朝着他覆上来。
顾霜霜碰到他冰凉的脚,把自己的脚伸过去,给他送暖。
他的手也发凉,她索性抓住他的手,整个人贴着他,将他抱紧。
女孩的身体就像一个火炉,为他传递着舒适的热度。半夜陆怀瑾的体温上来,热得浑身出汗,他想掀被子,被顾霜霜制止,她死死压着他,不让他掀被子。
陆怀瑾迷糊间,听见小姑娘贴着他的耳朵说:“忍忍,出了汗就好了,出了汗病就好了。”
这个声音让他静下心。
他想起五岁那年,也是同样的发烧,夜里他热得要掀被子,母亲一直压着被子不让他掀,在他床边守了一夜,不停地在他耳旁碎碎念:“忍忍,出了汗就好,出了汗头就不疼了……”
梦里,他又梦见当年的母亲,当年的家。
梦醒之后,才发现那个温暖的家已经支离破碎。
翌日一早,陆怀瑾醒来发现顾霜霜已经不在俱乐部。
他的床头柜上压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面是用钢笔书写的小楷字,用药丸和水杯压着。
——“陆大哥记得吃药,我回箭馆了。”
一个星期后陆怀瑾成功说服Demon作为外援加入GN帮他打比赛。
由于赛事将近,陆怀瑾没有多余时间再陪顾霜霜,实际上顾霜霜比他还要忙碌。百步穿杨训练赛之后,赛方准备了专门的训练场供选手训练。
顾霜霜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每天是雷打不动的八千米。
去射箭训练场有一段上山路没有公交车,顾霜霜为了不给陆怀瑾添麻烦,学会了骑自行车;她每天晨跑完,就背着双肩包,骑着自行车上山去训练场。
参赛选手每天射箭到麻木,已是稀松平常的事。
每天八千米晨跑,来回三十几千米的自行车路程,加上高强度射箭训练,顾霜霜每天体力高消耗,每天晚上回到箭馆,都是一种累成狗的状态。
百步穿杨淘汰赛如约而至,那天正好赶上GN战队比赛,陆怀瑾没能来现场给她助威。
陆老特意做了一张“顾霜霜加油”的红底白字大横幅,让秦衍和刘峰举着。
秦衍戴着口罩、墨镜,举着横幅觉得很没面子,他刚想放下,陆老就扭过头,杀过来一记眼刀,威胁道:“你要是敢放下,下辈子别做我孙子了。”
受到老爷子压迫,秦衍认怂[美编造字]。
淘汰赛上,顾霜霜发挥不错,她以前三的好成绩挺进预决赛。进入预决赛的选手共有六名,预决赛最终只会留下两名选手,去韩国参加总决赛。
淘汰赛和预决赛只相隔两天。
预决赛前一天,顾霜霜在箭馆打扫卫生,老孟拿来一封邮件给她。
顾霜霜接过邮件,拆开,里面是一封百步穿杨致选手的信。
今年百步穿杨总决赛打算更改赛制,规定每国预决赛最终的两名选手,结成一组参加总决赛,最后决赛由组合成绩定胜负,冠军自然也从一名提升为两名,奖金由两人平分。
这个赛制考验选手的契合度,某种程度上讲,获奖概率提高百分之五十,失败概率也提高百分之五十。
淘汰赛林熙是第一,顾霜霜第二,如无意外,两人很有可能组成一队,携手去韩国抢夺冠军。
老孟感慨:“老霜,那个叫林熙的女孩子,好打交道吗?”
顾霜霜耸肩:“我跟她搭了几次话,但她对我都爱理不理。”
百步穿杨预决赛当天,也是GN战队在中国地区的最后一场比赛,这场比赛赢了,GN就能进入旧金山暴雪总决赛。
上场前,顾霜霜在更衣室想给陆怀瑾打个电话。
但她拿起电话又放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等有了结果再打这通电话。
她刚把手机放下,就收到陆怀瑾发来的一条鼓励短信。
——“顾老霜,加油。”
简短的一句话,顿时给她打满气。
她换好衣服出来,碰见林熙。
林熙对她说:“希望能跟你一起进入韩国总决赛。”
顾霜霜怔了一下,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我也希望!”
上场后,陆老、老孟、秦衍、刘峰仍旧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秦衍和刘峰手里仍然举着红底白字横幅,只是横幅上写的不是“顾霜霜加油”,而是“林熙加油”。
她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眼林熙。
林熙对上她的眼神,扫了眼观众席上的秦衍,淡淡解释:“哦,我男朋友。”
顾霜霜:“……”啥?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