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还成他脑残粉了。”陆怀瑾心里有点不痛快,当着她的面穿上衣服,说:“明天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村子,等会儿你陪我去逛逛。”说完,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煮了一碗虾仁粥,在厨房里,你先去吃早饭。”
“欸,好!”顾霜霜一听虾仁粥,眼睛都发亮。她刚转过身想往厨房跑,就被陆怀瑾拽住肩膀,“洗个脸梳个头再吃成不?蓬头垢面,有没有点样子?”
“欸,好!”顾霜霜赶紧转了方向去梳头洗脸。
吃过早饭,顾霜霜带着陆怀瑾去爬村里最高的牛角山。
十一月,牛角山上的枫叶林,老远便可看见如火焰一般的颜色,洋洋洒洒数十里地。他们爬上山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太阳渐渐往西挪动,阳光逐渐变得温和。
两人走进火红的枫叶林,空气里透着一股菌类湿润的气息,头顶脚下,全是一片火红,阳光穿过无数枝丫,从交错的树叶缝隙里穿透进来,在火红枫叶铺就的道路上投下斑驳光影,恍若油画一般。
这是顾霜霜最喜欢来的地方,十一月的这里于她来说,是天堂。
一到这里,她就异常兴奋,激动之余,拉住陆怀瑾的手,牵着他往前跑,跟个雀跃的小孩似的。
此情此景,陆怀瑾半点不觉得美,反而莫名烦躁。他将手从顾霜霜的小手里抽出来,顾霜霜粗神经,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她蹲下身,用手捧起一堆火红枫叶,扭过头问他:“陆大哥!你看这个枫叶美不美?”
陆怀瑾脸色沉重,哼了一声:“蓝色的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啊?”顾霜霜顿住,“蓝色?”
难道不是……黄色吗?
就在顾霜霜疑惑的时候,陆怀瑾径自朝前走,似乎很不开心。顾霜霜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只好默默跟上去。
走出枫叶林,陆怀瑾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抬头看着火烧一样的天空,发呆。
顾霜霜静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偷偷打量着他,望着他尖尖的下巴思考。
两人坐在山顶的石头上,一个看天,一个看下巴。
“陆大哥。”顾霜霜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他,小心翼翼说道:“我以前听二叔说,有一种人,分不清蓝色和黄色。你该不会……”
陆怀瑾扭过头瞪了她一眼,满脸不愉快。她吓得撇过头,看向别的地方。随后,就是沉默。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重山之间光芒万丈,晚霞染红半边天,美不胜收。这种壮阔的积云,在城里无法看见的。
“村姑,黄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颜色?”他分不清蓝、黄,经常将两者混淆,脑子里已经忘了这两种颜色的本质。
顾霜霜正发呆,陆怀瑾突然这样问,她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就是,很鲜艳的颜色……嗯……就是很新鲜的颜色!”
陆怀瑾浓眉微蹙。
顾霜霜为了安慰他,脑袋一热,牵过他的大手,攥在自己手里,然后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你感觉到了吗?”
陆怀瑾一怔,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感觉到什么?”
“热度,体温的热度。”顾霜霜顿了顿,说:“黄色就和体温的热度一样,是能感觉到的。陆大哥,你闭上眼睛。”
陆怀瑾真的就闭上眼睛,听她“瞎叨叨”。
她大着胆子,忽然抓住他一只手开始揉搓。他感觉到她手指上有茧,忽然有点感慨,小姑娘这么好看一双手,居然有茧。
女孩的体温由他的十指传递至周身各处,他的触觉真的感受到了颜色的存在,炽热,那是一种令人心尖发暖的颜色。
陆怀瑾慢慢睁开眼,眉头舒展开,温柔的目光落在她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声音如清水淌过石涧:“谢谢。”
顾霜霜松开他的手,大咧咧一摆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陆大哥,看不见颜色没关系,总比瞎子强。”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她话锋一转道:“陆大哥,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你想知道什么颜色,我讲给你听!”
陆怀瑾神色微怔,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他不是全色盲,只是分不清蓝、黄两色。
夕阳沉下,无数繁星游上天空,薄纱一样的银河似乎就在他们头顶。
山顶的风有点凉,顾霜霜朝着陆怀瑾身边挪了挪,然后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指着天上的星星:“陆大哥你看!看见那个勺子了吗?”
陆怀瑾低头看了她一眼:“天天看见。”你不就是那个勺子?
说话间,一颗流星落下来。
顾霜霜激动地跳起来,拽着他的胳膊不停摇晃:“陆大哥你快看!流星!是流星!快许愿!快许愿!”说完她已经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愿,出村之后一切顺遂。”
陆怀瑾瞥了一眼所谓的流星,他从来不信这些,淡淡解释道:“天上掉下来的不一定是流星,也有可能是飞行员在太空排泄的翔。”
“翔?那是什么?”顾霜霜许完愿,继续坐下,双脚垂下去,不停地晃动。
“屎。”
第二天。
陆怀瑾和顾霜霜五点就起床,早饭也顾不上吃,扛着大包小包就赶去村长家。
家里的事情顾霜霜一早已经交代给了刘大婶。
刘大婶知道他们要走,大清早就来送他们。等陆怀瑾和顾霜霜坐上拖拉机,刘大婶带着顾霜霜的大黄狗杵在村口送行。
大黄狗舍不得顾霜霜离开,跟着拖拉机跑了老远。
要说这个村里有什么舍不得的,大概就是刘大婶和狗了吧。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冲着大黄狗吼:“来财财!回去!快回去!”
拖拉机轰隆隆的声音将她细微的声音盖住,大黄狗根本没有听见,一股脑儿跟着拖拉机跑。
大黄狗摔进泥坑里,又爬起来,继续跟着拖拉机跑,一直追了一座山,总算跑不动了,立在石头上,望着拖拉机消失的方向,仰着头呜呜叫唤。
顾霜霜坐在拖拉机上掉眼泪,陆怀瑾实在看不下去,捧过她的脸,仔仔细细给她擦,“别哭了,大黄会想你的。”
“它叫来财财,不叫大黄。”顾霜霜声音哽咽。
拖拉机开了六个小时,山路颠簸,陆怀瑾屁股被震得发麻,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坐拖拉机,这酸爽,非言语所能表达。
到了镇里已经是中午十点。镇上只有邮局和农行,陆怀瑾带着顾霜霜去取了五万块钱。
他把五万块现金塞进顾霜霜怀里,顾霜霜忙用衣服裹住。她呆住,这么多钱,得是多少啊?
陆怀瑾背着她的弓和迷彩大包,裤子上沾满泥灰,好好一大少爷,给整成了乡村非主流。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在镇上找了家稍微高档点的运动服专卖店,给自己和顾霜霜买了一套新装备。
换上新衣新鞋的陆怀瑾,对着镜子照照,总算有了点以前的样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嗯,头发长了,该剪。
他又回头看了眼顾霜霜,小姑娘扎着麻花辫,就算穿着崭新的运动服也总脱离不了浓烈的村姑味儿。他又找了一家稍微高档点的理发店,带着顾霜霜去做造型。
为了让她装钱更方便,陆怀瑾给她买了一个小书包,粉色,带兔子耳朵的,让她背上。
两人一走进理发店,一群杀马特造型的理发师涌上来,“小哥,大姐,理头发啊?”
陆怀瑾看着一店的杀马特,想拔腿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除了这家,镇上其他的理发店更加不堪入目。
两人在洗头小妹的招待下洗头。洗头的时候,顾霜霜感叹:“陆大哥,洗头真舒服!”
陆怀瑾闭着眼睛享受洗头小妹的按摩,淡淡嗯了一声,好久没这么舒坦地洗过头了。
洗完头,两人被安排在镜子前坐下。理发师问他们:“帅哥,要剪什么发型?”
陆怀瑾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说道:“剪短,打理一下就OK。给她剪一个蘑菇头。”
“好嘞。”理发师操动剪刀。剪子刚落没几下,理发师盯着镜子停顿了一下,“小哥,你长得咋那么像‘国民老公’啊!”
陆怀瑾:“就当我是吧。”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名,这么个小镇,居然有人认识他。
帮顾霜霜剪头发的理发师搭话:“‘国民老公’都死了好几个月了,都变成骨头了吧?哎,天妒蓝颜啊!”
陆怀瑾:“死了几个月?尸骨找到了吗?”
理发师说:“没呢,现在还没判死,但是搜救队都收了。据说,陆家人还在继续找。欸,我咋越看你越像‘国民老公’?你不会真是吧?”
陆怀瑾深吸一口气,合上眼不再说话。
剪好头发,从理发店出来,顾霜霜揉着蘑菇头有点不自在。原本的长发被剪短,齐刘海儿盖在眉毛上,让她感觉很扎皮肤。
陆怀瑾打量着她,顾霜霜的装扮很可爱,崭新的粉色运动服,蘑菇头,齐刘海儿,一张小脸显得更圆,显得她年龄更小,就跟个未成年似的。
她的身高只到他下巴,他几乎每次看她,都是俯视。陆怀瑾打量着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她这么矮,跟她接吻的话,他不得累死啊?
这个想法一出来,陆怀瑾觉得自己思想变猥琐了不少。
陆怀瑾买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身姿修长挺拔,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路的姿势又炫又酷。他腿长,走得快,顾霜霜背着兔耳朵小书包,穿着粉色运动服,紧跟在他后面。两人身高差距太大,一前一后,一个英俊酷炫,一个可爱,就像是大哥哥和小妹妹。
两人去镇上的汽车站买去宁安机场的车票。在汽车站买票时,陆怀瑾招手让顾霜霜过来,顾霜霜背着兔耳朵小书包跑过去。
陆怀瑾:“转过去。”
顾霜霜很听话地转过身。
陆怀瑾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顾霜霜的小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沓厚厚的钱,扯出两张一百块递给售票口服务人员。
后面排队买票的人看见了顾霜霜一书包的钱,目瞪口呆:“好有钱啊……”
两人坐了四个小时汽车到达宁安市机场。
陆怀瑾在机场买了两张去厦川的机票,还没进检票口,顾霜霜就吆喝肚子疼,跑去上厕所,陆怀瑾办好行李托运,在原地等她。
就在他等顾霜霜时,有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涌过来,看见他就齐刷刷跑过来,二话不说,架着他就往外走。等陆怀瑾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架出了机场。
顾霜霜上完厕所出来,发现陆怀瑾不见了,她背着小书包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他。她隐隐感觉不对,在原地等得鼻尖发酸,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陆大哥这是……抛弃她,自己坐飞机跑了?
陆怀瑾没想到刘峰会在这里出现,且带着一群人将他架出机场。
他被刘峰塞进车里,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刘峰,“你们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刘峰坐在副驾驶位,掏出一块手巾,转过身一边擦汗一边道:“快什么呀?你家的人收到银行消息,说你在一个半小时前取了五万现金,赶紧让我来机场堵着,没想到你还真在!”说完,他手上一顿,吐了一口气,说道:“看见你安然无恙,大家也都放心了,你消失这么久……是被绑架了?”
“绑架?”陆怀瑾觉得他脑洞开得有点大,摇头开玩笑地说:“见到我,是不是以为诈尸了?”
他轻松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是有多久没享受过坐垫的舒适了。
刘峰:“我的大少爷,你失踪这两个月,媒体疯了,粉丝疯了,你家人疯了,我的摇钱树也疯了!你这一出事故,可谓是‘举国哀悼’啊。”
“你家摇钱树怎么个疯法?不是他我会受这苦?”陆怀瑾没好气儿地道,“回了厦川,我这口气一定要出。”
刘峰掏出手机发短信,长吁一口气。
刘峰是秦衍的助理,跟了秦衍十几年,这次陆怀瑾出事,秦衍因为自责而无心工作,有近一个月没去片场,电影拍摄的进度因为秦衍一个人被拖慢,剧组损失了不少钱。
作为经纪人兼助理的刘峰拿秦衍毫无办法,就带着人来了宁安和陆家人一起找陆怀瑾的下落,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安慰秦衍。
当然,除了陆家人跟秦衍,其他人都当陆怀瑾是死了。
一个遭遇泥石流滚下山坡的人,能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微博上的粉丝团,已经自发给陆怀瑾办了一场……丧礼。
陆怀瑾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两张飞机票,顿时打了个激灵,拉开车门,准备去找顾霜霜。同车保镖以为他要做什么,赶紧将他给抓住。
刘峰给秦衍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回身拽住他:“我的大少爷,你干吗去?你身体怎么样啊?别闹,跟我们回酒店,我让医生来给你好好检查检查,从泥石流里死里逃生,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还有个朋友在机场,我去找她,马上回来。”陆怀瑾解释说。
“你坐着,坐着,我去找,你这身体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不被老秦给打死啊?”刘峰一边忙着在剧组群里聊天,一边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下车。
刘峰跟剧组群里的人聊天聊得太投入,走进机场就愣住,一巴掌拍在自己后脑勺上,低骂了自己一声:“我这个傻子……居然忘记问名字了。”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低头族,在群里聊天太过投入,居然忘记问陆怀瑾的朋友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老是少。
陆怀瑾打开车窗喊了刘峰两声,那小子低头抱着手机,津津有味地聊天,居然没理他。
眼睁睁看着刘峰走进机场,陆怀瑾扫了眼车内车外的保镖,扶额十分无语。秦衍的助理,办事儿就这么不靠谱?
居然连名字、长相都不问就走了,怎么找人?
刘峰做事不靠谱,陆怀瑾打算自己去找。
他刚下车,一群身材魁梧的保镖朝他围过来,堵住他的去路。
陆怀瑾蹙着眉头,瞪了一眼保镖:“你们干什么?”
“刘先生吩咐,您哪儿也不能去。”保镖一脸冷酷,抓住他一双手腕。
陆怀瑾还活着,但消失这么久,难免让人胡思乱想。陆怀瑾的家庭背景已经不是秘密,刘峰第一时间想到绑架,所以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必须对他进行保护,让他安全回到厦川。
“在我没发火之前,松开。”他表情冷森,瞪着保镖。
保镖倒是很听话地松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朝机场入口走去,还没进去,又被另外几名保镖围住。
陆怀瑾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