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永超接到底楼接待小姐的报告,“苏老先生及夫人、苏冰小姐已到。”便拨了内线给雪儿,要告诉她。
电话铃响,却没人接听。
他以为雪儿不在工作室里,拨电话给珍妮:“苏在哪里,告诉她苏老先生夫人和苏冰到了。”
珍妮回答:“苏在工作室里,不过她有重要访客,已经吩咐不得打扰。”
因为其后的行动与计划,近来与格林打交道的重量级人物已经一一出现,永超也不疑有他,只关照珍妮:“那就等她见完客了,告诉她,老先生夫人和苏冰在我这里。”
他到底楼把苏老爷子等人接了上来,到会客室。
这次安排苏老爷子他们过来,就是按照EDEN那边的意思,将各重要人物的家属送至安全的隐秘别院暂住,刚好苏老爷子与老夫人在旧金山探望友人,所以索性接到纽约,与雪儿小聚,再与她一同转去瑞士。
老头子的心情显然极好,虽然抱怨连连,却笑呵呵,并不见怒色。
他问永超:“真不晓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搞些什么。凡事搞得惊天动地,连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跟着躲躲藏藏,跟世界末日似的。”
“还不是为了预防万一。”永超笑答。
其实他是赞同苏老爷子的。
世界上的富豪大贾何其之多,也不见人人都似魏东平、之韫与叶达,凡事喜欢黑白通吃,连累手下同僚也得文武双全。
寒暄一会,话题很自然就转到了雪儿身上。
老夫人问起她。
永超据实禀告:“她在见客,下令不得打扰。”
苏老爷子当场笑骂出来:“听听这是什么口气,这么威风。来,”他说,“带我去看看,我倒看看是哪个访客比较重要。”
老夫人白他一眼:“你看你,这么把年纪了,居然还要争自己孙女的宠,幸亏永超不是外人,不然不是叫人难做。”
众人大笑。
永超猜那访客呆得也差不多了,索性便领苏老爷子他们上去。
到工作室所在的十一楼,一出电梯,永超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电梯旁不远给人闲坐休息的椅子上坐了两个CLIE安全行动人员。
虽说最近时节似格林这样的外围集团办公写字楼中时不时出现CLIE人员纯属正常,但永超还是不晓得为什么觉得有几分突兀。
一时间,也没容他多想,四个人已经到了工作室外的小厅。
珍妮站起来迎接他们,但仍然保持先前的说辞。
苏老爷子说笑是一回事,真正处事又是另一回事,他决计不为难工作人员。
笑着道:“好,好,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等会看小雪怎么说。”便在一旁的沙发中坐了下来,非常好说话。
一等又是二十分钟,连珍妮都坐不住了。
她征询式地看向永超。
永超想一想,还是点了点头。
珍妮便站起来,去敲工作室的门,随后推门进去。
几乎是立刻她便退了出来,并且将门带上,她脸色红白交错,非常尴尬,仿佛被人呵斥。
永超奇怪:“怎么了珍妮?他们还要多久?”
珍妮清了清喉咙,像是要自己镇静下来一样。
“呃……可能还有一会。刘先生,苏……呃……说现在不要打扰他们……”
永超有点诧异,什么样的访客这样重要。
还是苏老夫人开了口。老夫人说:“没关系的,永超。我们再等等好了,公事重要。”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次连永超都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向工作室走去,并与众人讲:“我去催一下苏。”
叫他真正吃惊的是珍妮竟然跳起来,抢在他前面,拦在门前。
“刘先生,苏真的有重要的客人,你不能进去。”
每个人都因为珍妮那种激烈的语气与行为而惊讶进而疑窦丛丛。
“珍妮,里面到底是什么访客?”
珍妮迟疑了片刻,终于期期艾艾地说出:“是CLIE的荣先生。”
也许是有些夸张,但永超真觉得这答案如晴空霹雳般。
圣·拉琪尔斯·荣。
再联想到先前珍妮的脸色,里面的人在做什么简直……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永超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看到自己发抖的拳头,心里有个声音在狂怒地嘶叫:“我要进去!我一定要进去。”
眼前血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腰间忽然多了箍紧的一条胳膊出来,他才稍稍清醒了一点。
苏冰拼命拖住他,心底早把雪儿和阿荣骂了几千遍,怎么会有这样嚣张的人,要偷情不会偷得隐秘一点,居然胆大包天地偷到工作室来,真是找死。
从没见过永超有过这样可怕的脸色,他要是真冲了进去。而里面的两个人真的在做什么好事,三个人岂不是都要身败名裂!
几个人中,最镇静的还是苏老夫人,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这样,永超,这里附近有餐厅吗?我们去喝点午茶,我有点饿了。”
像理智一点点回来了一样,永超渐渐看清眼前的一切,看清楚三位女士心惊胆战的表情和苏老爷子铁青的面孔。
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才听到自己有点嘶哑古怪的声音:“好,这里附近就有一间气氛很好的咖啡厅。”
三个女士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偏偏这个时候苏老爷子要来闹脾气。
他铁青着面孔端坐不动,说:“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谈完!”
那一刻,苏老夫人真想尖叫一声,像阿荣曾经做过的那样给老头子一掌,打昏他算数。
如今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永超铁青着面孔又坐了下来。
气氛因此而沉默胶着,静得吓人。
永超心里混乱一片。
最初的愤怒过去,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在这里,他在等待什么?
如果……如果……
他不敢想下去。
恍惚间,“哒”的一声,有门开启的声音,有人低声对答,有人在抽气……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前的景象叫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是阿荣与雪儿。
两个人的衣着都不能算是整齐。
阿荣的外衣在雪儿的臂弯上,衬衫皱巴巴的,有三个扣子还没扣好,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雪儿的外衣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只穿了条裙子,衬衫的一角在腰身里面,一角在外面,美丽的胸部若隐若显。
他们不晓得在说什么,边说边出来,在门口停了下来,彼此互望着,完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那种眼神,他曾经见过。
那种眼神——仿佛对方是自己在人世间停驻的惟一理由,是牵动所有情绪的惟一原因。
他看到他们嘴边的微笑,甜蜜而情不自禁,带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神秘喜悦。
他看到他揽住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俯下头,留恋地亲吻她,她亦像株藤蔓般紧紧攀附着他,回应他的热情。
他看到他恣意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替他整理衣饰,扣扣子,穿外衣,戴手表,甚至还有CLIE的特殊隐形眼镜,而他则在她为他忙碌的时候,不断地乘隙偷吻……额头、眼睛、鼻子、脸颊、嘴唇、耳垂、脖颈,咽喉,一直绵延到她的胸口,他的面孔埋在那片美丽的谷地无赖地不肯离开……
苏冰是不知道别人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的下巴就快掉下来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妹妹天性中的热情与豪放,但……但他们也太……太肆无忌惮了吧!
她不否认那些镜头相当唯美,亲昵旖旎的氛围将他们衬得男的更具气概,女的越发娇媚,但……但……也太火辣辣了吧!
她转头观望四周。珍妮面孔涨得通红,嘴角却满是促狭的笑意;她们的奶奶脸色难免有点尴尬,眼中却有欣慰;远处的两个CLIE行动人员的面部表情被他们的大墨镜挡去,但想来应该是见怪不怪的,如果他们一直都跟阿荣的话;只有自己的爷爷脸色铁青;至于永超,则是一脸的苍白与心碎,连人都仿佛忽然矮了几寸。
苏冰有些忐忑地转回头,却发现工作室门口的那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这一切,都不是雪儿能够解释的,她惟一可说的便是那感觉忽然又回来了,后来之之问她的时候,她很认真地想过才回答:“也许是绝望的缘故。”
她并不很了解阿荣的心态,但就她自己这一方面来说,认知到彼此之间的隔阂与改变时的绝望,与当初离家出走时的绝望多少有些相同,所以忽然间仿佛一切都回归了本位。
像从前那样地粘他。
不是不知道工作场合不应如此放肆,只是真的忍不住。
像再世为人般的,珍惜相聚的机会,忍不住想要他、抱他、搂他、吻他、爱他,不管那是在何时何地……她从没否认那种渴望如此的如饥似渴。
可就是这样,也得放他走。
她按捺住自己的所有感情,把阿荣的特制墨镜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愉快、豪气、温柔地拨弄了一下她卷卷的短发,一派洒脱地向自己的部下招呼一声,走进电梯。
看着电梯灯一格一格地往下跳,她的心也一格一格地跟着往下沉。
要不是珍妮出声喊她,她恐怕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爷爷、奶奶、姐姐还有永超的存在。
一时间她也没多想,只是推开工作室的门,招呼他们进去。
她的思绪混乱,凌乱的周围和充斥着空间里的暧昧香气都提醒着他在这里恣意爱她的情景,她静不下来……
一直到苏老爷子一声愤怒地质问:“他又要到什么地方去玩命?”
所有的人都因为老头子这句有点没头没脑的问题而呆愣。
半晌,众人才明白过来。
只是,连雪儿在内,大家都以为老爷子一定会痛骂她一顿,而不是突然问起阿荣的去向。
大概是错会了众人愕然的表情,老爷子气咻咻地对牢雪儿咆哮:“不要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你那副失魂落魄的哭相,傻瓜都知道肯定是那个流……混蛋又要到什么地方去杀人放火了!”
雪儿苦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面孔,真有那么明显吗?
她抬头,看到永超苍白而痛楚的面孔,即使这样,他依然镇静地问她:“是阿芙罗地忒?”
就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雪儿清楚地感到心底尖锐的刺痛,她无法出声,只得微微点头。
永超沉默了几秒钟,她忽然站起,不再看向雪儿:“苏爷爷、奶奶,你们跟雪儿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立刻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没有人阻止他。
静了半晌,苏老爷子忽然迸出一句:“阿芙罗地忒是什么?”
心底的刺痛感在扩散,嘴角却在微笑。
是哪个笨蛋说永超是老好人的。
真受了伤,也一样懂得报复。
一贯乐于做她的挡箭牌、保护伞的他,如今不是丢一个炸弹,放她自己在这里救火了吗?!
叫她要怎么跟爷爷他们解释什么是“阿芙罗地忒”?
苏冰问她:“可是极危险?”
她说不出来,即使明白他会这样跑来看她,恐怕也是不对明天抱有希望,但要她真的承认连阿荣都有在行动中牺牲的想法,她真的做不到。
恍惚中依稀听到爷爷的咒骂:“全世界的警察军队都死光了吗?非要他去抛头颅洒热血!”还有苏冰顿足的声音:“你应该阻止他的,小雪,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这样替魏家卖命?!”
她只觉得眼眶中一片湿漉,她听到自己带着哭意的嘶哑声线。
她说:“我不能阻止他。”
她讲:“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放心不愿意,我还是不能阻止他,就像他不能阻止我一样,否则他就不是他,而我也不是我了!”
隔了很久,苏冰都还为雪儿的这句话心痛,她问她:“何苦这样捱义气?!”
她妹妹问她:“如果是为了我,你会不会捱这义气?”
苏冰叫起来:“那怎么同?你是我妹妹。”
“他们是他兄弟。”
苏冰嗤之以鼻:“真把他当兄弟,四个人中就挑他去当先锋敢死队?!”
“我们每个人刚刚出生的时候谁不是粉红色的一团肉,又为什么有人长大后位高权重,有人只得普普通通的人生路?他那个火药桶,适合了这条路,也就只好一直走下去,走多了,对别人是死地,对他却是生处,已经无所谓了。”
从行动开始的十一月初,到次年四月,“阿芙罗地忒”行动已经彻底铺开,苏家的成员都已跟着黄金团队,一同撤到洛桑的临时指挥中心,外界平常人不觉有异,这里却一如大战时期的大本营,什么样的场面没有?
每次阿荣从南美回来都带着点大伤小伤。
又像小孩一样,不懂将惜自己。
受伤的时候,自己胡乱包扎一下便算,回到临时指挥中心,又不看医生,累极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澡都不洗一个便往沙发上一倒,扯起鼻鼾,魏家服侍过他的仆人都不敢去叫医生,只得请魏夫人亲自来照看他。
苏家的人看了奇怪,雪儿替他们解惑:“阿荣因为经历的关系,养成一种警觉,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他睡着的时候,任何人接近他,他都会跳起来打人,除了东平、丹他们,还有我和魏夫人。”
黄金团队听到这样的事都不敢相信,孙珙甚至好事地问雪儿:“其他人他都打,那魏立峰他打不打。”
“怎么不打?”凑巧经过听到的叶达回答他们,“上次差点把魏伯伯的鼻梁都打断,他连我都打!医生都不敢治他。”把众人唬在当场。
这中间,最凶险的一次倒不是因为受了什么惨绝人寰的重伤,而是从南美染了热病回来。
当时,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人是东平。
他从专用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东平就觉得他有点怪,没精神似的,反应也有些迟钝。
他叫他,他只回他漫不经心的一瞥,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东平觉得不妥,走上去,才碰了一下他便大吃惊。
“阿荣,你在发烧。”
大家都吓一跳,还以为他又受了什么枪伤,刀伤,伤口发了炎,却不想他人已经失去知觉地软了下来。
东平抱住他,大惊之余,立刻叫医生出来看他。一干人等将他抬到急救室,医生检查后宣布他感染了罕见的热带鸟病毒,而且已经发作,需要隔离。
那一次,阿荣足足高烧了一个礼拜,又因为他空腹,血糖过低,身体虚弱,两相夹攻,病势凶猛,医生几乎对他束手无策。
连苏老爷子知道了他的情况,都忍不住要顿足,骂道:“嘿!不吃罐头!看他以后还吃不吃?!”与他同组行动的CLIE安全行动人员除了两名在行动中殉职,其余二十二人统统感染病毒,引发脑炎,其中一人因长时间高烧脱水而死。
莉萨翻到新闻记录,念给雪儿听:“……这种叫做‘西尼罗河‘的致命病毒的宿主主要为各种鸟类,因而被称为鸟病毒。两年前,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有五百二十七人感染‘西尼罗河’病毒,其中五十人丧生,去年纽约也有爆发,导致大量乌鸦死亡,六十一人罹患脑炎并由此导致七人死亡……”
那段时间,雪儿已经公开与阿荣在一起,两人恢复同居,却始终没提过婚姻。
有人问,雪儿总是推。
“再过一阵吧!”
“等他这阵忙完吧。”
诸如此类。
苏老爷子已经要唉声叹气。
他对雪儿讲:“你敢当众做出那种事,你爷爷就算皮再厚,也不敢把你再塞给别人。现在好了,永超算是彻底被你气走了(那段时间,他真的已经开始其他约会),那另外一个还不看好?难道你真想当寡妇?!”
连苏老夫人都替她着急,追着她问:“好不容易,连你爷爷都松了口,你跟阿荣究竟预备怎么办?就这样一辈子同居下去?”
每日为了各种企业兼并攻略忙到要吐血的地步,没日没夜的工作,有时还要担心阿荣安全的雪儿还要忍受这样无穷无尽的拷问,简直苦不堪言。
这还不算,老人家见他们没有动静,索性剔除他们,直接去找魏立峰夫妇商量。
明明是喜事,却叫温柔慈爱的魏夫人为难,她简直不晓得要怎么说才好,过了半晌,也只得坦白出来。
她跟苏老夫妇这样说:“两位也了解我们与阿荣的关系,他与丹他们一样,都是我们的养子,但因为他们几个少年时的不同经历,我们一直尊重他们自己的意见和选择。婚姻是很重要的事,我当然会给他建议,但绝对不会替他决定什么。”
苏老爷子认为这是推托之词,当场拂袖而走,并且扬言:“终于晓得那个小子因何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原来生活的环境本就如此放荡糜烂。”还吵着要回多伦多,拒绝再见到任何魏家的人。
苏老爷子坚持要回多伦多的吵闹,传到刚刚从南美回来的阿荣耳中,当场激出了他的脾气。
他当着苏冰的面,对雪儿大吼:“那个老不死的混蛋到底想怎么样?!”
苏冰吃惊得几乎没要尖叫出来。
他……这个蛮人,他竟敢这样骂她们的爷爷?!
雪儿亦光了火,一手几乎没按到阿荣的鼻子上去:“你说什么?你竟然骂我爷爷老不死?赶快道歉!”
阿荣却不肯低头:“他怎么不是老不死?七老八十,还这么会折腾,动不动暴跳如雷,不怕爆血管吗?”
雪儿气得发抖,她可怖地尖叫一声,当着阿荣的面,将房间门“砰”的大力踢上,扫了他一鼻子灰。
她足足三天没让阿荣进房间,第四天,阿荣忍无可忍,一脚将门板整个踹烂,害得警报器轰鸣不已,震动整个临时指挥中心。
雪儿在惊吓之余,骂他:“野人!”
阿荣气势汹汹地往床边一坐,无赖地道:“骂我猢狲都没用,反正你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仍然不肯道歉。
雪儿拿这蛮牛完全没有办法。
被警报声引来的丹、泰、刀和叶达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无不摇头苦笑,道格更是滑稽地与苏冰讲:“离他们远点。这两个人都崇尚暴力,当初在历居时,阿荣房间的门板不晓得被他自己踹下来多少次了!”
苏冰看看那块被踹烂的门板,咋舌不已。
这样混乱的场面正好被闻声而来的苏老夫人和魏夫人看到,弄得双方好不尴尬。
这种时刻,让苏老爷子回多伦多显然是不智的行为,但为了缓和一下僵持的气氛。魏夫人只得叫东平出来说话,邀请老夫妇到圣·菲达庄园小住几天,以纽约魏府的安全措施,要保这几天的平安自当无虞。
当然,魏夫人这么安排,也有另外的目的。
如果阿荣当真会与雪儿一同生活,她这个养母自然希望他能多出两个真心疼他的爷爷奶奶。
她带二老去参观她家五个猴头的“水帘洞”。
那幢前有泳池,后有网球场的西式平房,很有几分特色,整体的造型是个六边形。
共用厅堂的五副墙壁上各有一扇门,通向五间独立的套房。那厅堂是“猴头”们的游戏室。
魏夫人一一数过去。
靠窗的三十二寸大电视机和沙发凳是丹的专利,他最喜欢的休闲便是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凳上抱一桶爆米花边吃边看五花八门的电视节目。
房间一侧挂在半空的绳床则是道格的地盘,他爱荡在半空打掌上电子游戏机,至于四周墙壁和天花板的各色海报照片则是他练习飞刀特技的标靶,早已被他射得千疮百孔。
东边窗口的高倍天文望远镜、星座仪则是泰的心爱之物。他一直爱看星星,也喜欢摆弄照相机,那些国际地理杂志统统是他的收藏品。
最霸道的阿荣则占据了厅堂其他所有的面积,用来摊他的玩具。
看到苏氏夫妇难以置信的眼神,魏夫人不禁微笑。她走进那片顽童的战场,像她以前曾经做过千百次的那样,随手归顺那些摊得铺天盖地的各色拼装模型,并顺便解释:
“不晓得为什么,阿荣的兴趣一直停留在儿童阶段,他喜欢堆沙,陶土,电动车,尤其是拼装模型,从家具桌椅到电动游艇机车,全部是他的宝贝。谁要是敢动他的东西,他会打人,所以没有仆人敢来替他们收拾房间。我们请教过不止一个心理医生,他们说这是种补偿心理。任何人都是一样的,错失了某种乐趣后,如果有机会再次得到,便会情不自禁地紧抓不放。”
厅堂里惟一没有门的那幅墙壁砌了个壁炉,壁炉架上排满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镜框。里面的照片记录着四个不良少年从初到魏家到成年后的变化成长。更多的却是全家福,是魏家一家七口的集体照。
照片中不良少年们的气质转变是显而易见的。
从冷漠、桀骜、阴狠、暴戾到穿上整齐正统的学生制服后的急躁、厌恶、不耐、尴尬,再到后来的顽皮、促狭、笑闹、狡猾,他们与魏家原本的成员融成一体。
最有意思的是一张毕业照,东平戴着方帽子,规规矩矩地穿着学士服,魏立峰夫妇站在他的身后,身边簇拥着穿牛仔裤长T恤的丹、泰、道格,偏偏照片右角插进一个两手叉腰的恐龙头。
魏夫人见苏氏夫妇注意这张照片,不禁微笑。
“阿荣到现在有时还喜欢恶作剧,去抢其他人的玩具,这个恐龙头罩当初就是从东平的一个同学那里强抢来的。”语气中尽是溺爱。
午后闲聊的时候,她与两位老人说起魏家旧事。
“当年,魏家曾经发生一连串的‘意外’,立峰在这些意外中失去了父母、兄长、小弟、还有头生子。那以后,我便患了习惯性流产,东平其实已经是我们第五个孩子,也是惟一保住了的孩子。等到丹他们答应愿意留在魏家时,我就跟立峰说过,上帝没有忘记对我们的承诺,我终究还是有了五个儿子。”
她跟他们讲:“他们四个中间,我无疑更宠爱丹和荣,因为他们两个是真正连妈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说到这个,魏夫人始终很心酸。
她讲:“因为他们的经历不同常人,我们始终按照专家的建议,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不给他们压力。爱情是种本能,而伦理则不然。丹和荣一直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即使与我们亲如家人,但也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置身事外,对这个,我们一直保持理解的态度。他们几个虽然叫我一声伯母,但也不是不把我当母亲看的。我不能说自己家里有什么好,但还是衷心希望日后会有更多人真正关心爱护他们,把他们完全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话说到这个地步,苏老爷子也已没了办法。
他没有明确表示什么,却也不再过问雪儿与阿荣的问题。
苏老夫人则一早给了魏夫人承诺。
老夫人说得很通透:“我也曾是别人的母亲,你放心,我是一直把阿荣当孙子看的。”
长辈们通通达成了默契,但年轻人也有他们自己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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