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见状,慌忙拾起被我掷在地上的红巾,想要再次为我盖上:“福晋,这可不得了,盖头不能掀的。”
我一把挥开,冷冷看着面前数人:“不能掀?难道要我顶着这块烂布,蒙头缩尾过一辈子!”
喜娘吓得扑通跪倒在地,那名中年男子也微微白了面色。
我瞪着那名男子,喝问:“四爷呢?他人在哪?”
男子挪揄着,似乎很是为难。我气怒攻心,陡然拔高音调:“你说是不说!”
男子身躯微震,见我真的动了火,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福晋,四爷今晚歇在嫡主子那,爷吩咐奴才好生照料福晋,少生事端。”
我霎时愣住,这就是他给我的忠告,少生事端!原来我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堪,他即便不愿娶我,也不该如此羞辱于我,大婚当夜,新郎连盖头都未揭,就在别处歇下,这于我颜面何存?他是这样讨厌我,不愿待见我!
我宁愿在如冷宫一般的墨竹轩孤独终老,也不愿在这侯门深处,历尽耻辱。我思匪然,我亦匪然!
房门洞开,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我心头冷冷的,只觉如腊月寒冰,再也不是三月飞花。我不难过,也不伤心,只有一种彻骨的绝望,让我无法冷静。想起十四大婚的次日,皇宫中所流传的蜚语流言,那些表面上充满同情的话语,实际却是多么严酷的中伤,这就是他要让我承受的屈辱。
我蓦地大笑起来:“好,好得很,一报还一报,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男子和喜娘被惊得面色窘然,都惊恐的看着我。我取下头上的吉冠,向他们脚下扔去:“滚!都滚出去!”
几人吓得一哆嗦,连忙逃命似的飞奔出房。
贴着大红双喜的房子,空余我一个人,只有两支巨大的红烛,兀自垂泪。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被人叫醒,说是要给嫡福晋奉茶。我叹口气,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着以后若要有清净日子,这茶是非敬不可了。
起来打扮妥当,由小丫头领着去了前厅,他的福晋侍妾都在场,按身份规矩来,我只需给嫡福晋乌喇那拉氏敬茶就好。她接过茶水,轻啜了一口,淡淡道:“不用太拘束,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们还得一同担待。”
“姐姐说的是,小妹明白。”这个女人,毕竟是一家之主,我就是再有骨气,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麻烦。
我恭身退下后,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脸冷然的四阿哥。
他发现我在看他后,忽而一笑,迈步走近我。
“承明郡主既然做了我的侧福晋,就要拿出她该有的气度来。”他慢慢逼近我,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今后府内的大小事宜,都要呈报给侧福晋过目,她说如何去做,就如何去做,当然,如有纰漏,也由她一人负责。”
我惊呆,没想到他竟然连置身事外的机会都不给我,他故意当着一众妻妾,抬高我的身份,赐予我无上的权利,目的就是为了将我推上风口浪尖,他惩罚我,却不用自己的手,多么精明的人啊,我为何偏偏得罪了他!
他又走进一些,突兀地执起我的手,慵懒地笑着:“从今天起,这个雍亲王府就是你和我的,我们共同的家,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我欲后退,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子已经顶在墙角,我浑身颤抖,被他抓住我的手腕生疼,我想大叫,却被他射出寒芒的眼神所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对着我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别有深意,我越发感到惊恐,他却慢慢松开了我的手。压迫刚减,他又凑到我耳边,语声轻柔低沉,如上好的百年佳酿,醇而不甘,但细细绵柔中,却浸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你想到了没,这个婚是我向皇阿玛求来的。乌娜拉青冉,你此生注定要为我偿债。”
眼前一花,我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回了他一个柔美灿烂的笑容。此生?偿债?或许吧。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一条路可以走,不是吗?
笑容不减,我压制着心中恐惧,抬眼凝望这个即将与我联系一生的男人。
作为雍亲王的福晋,应该有无上的荣耀,而我却只感到可笑,有时一觉醒来,我恍然以为自己依旧在墨竹轩,总要等清醒一点后,才明白世事已变,而此刻,只不过从一处牢笼,又换到了另一个而已。
雍亲王府整体看来豪迈大气,巍峨壮观。即不豪华奢侈,又别有一番气势。整个建筑布局院落从南向北渐次缩小,形成“正殿高大而重院深藏”的格局,府宅的南院,可见一座巨大影壁、三座高大碑楼和一对石狮。过牌楼,有方砖砌成的绿荫甬道,从这一条浑然天成的通道过去,就是四阿哥的书房和寝室。
我忽然觉得好奇,他所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呢?像他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冷漠如冰的大清帝王,他日常的生活,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好奇心越来越重,脚步也随着心思渐渐移动,穿过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打扫得一丝不苟的庭院中,没有任何花花草草,只有几颗劲松挺拔而立,整个院落不拘一格,落拓坦荡。我四下观望,鼻尖处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我大感奇怪,便循着气味一路寻找。走到尽头,抬眼一看,原来这里还有一间佛堂。
我缓步走近,堂中的一个挺拔身影顿时吸引了我。他盘膝而作,双手交握自然放在身前,星眸紧闭,神思平静。这个时候的他,面色不若平时的尖锐,也不似平时的冷酷,更没有戏虐的讽刺,慵懒的嘲笑,现在的他,更为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