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忽而一叹,道:“老四,你办事朕总是放心的,赵廷一事,朕不希望再次发生。”
四阿哥俯身,“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
“万岁爷。”德妃忽然插话,道“既然不放心老四,为何不给十四一个机会呢?”
康熙看了眼十四,没有答话。
“万岁爷!”德妃有些着急。
“妇人之见。”康熙摇摇头,起身欲走。
“万岁爷,我本就是一介女流,没有见识,十四虽然年轻,可他哪一点就差了,您好歹也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啊!”德妃追在康熙身后,犹不甘心。
康熙蓦地停住脚步,眼光冷硬:“德妃,后宫不得干政,你难道不记得了?”说完,康熙拂袖而去。
德妃一呆,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如雪,十四见状,赶忙扶住。德妃抚上额头,眼中隐有泪珠:“额娘……没用啊。”
十四沉默着,一言不发。德妃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十四扶她回房。
望着德妃远走的身影,我思绪纷杂。今晚,究竟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呢?
回去的时候,四阿哥没有再乘马车,他一步跨上马背,狠狠一鞭,马匹绝尘而去。乌喇那拉氏欲命人去追,被我阻止。我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去发泄一下也是好,换作是我,一样难过。
今夜的月光很亮,风很和煦,我在床榻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眠。四阿哥驾马离去后,不知道回来了没有,他当时的样子,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双眼邪火,脸寒如冰,眼睛里的利芒,大有将人碎尸万段的趋势。已经这么晚了,他可不要有事才好啊。
唉,叹了口气,我翻过身子。借着窗外射进来月光,室内的摆设清晰可见。那天他请了匠人来,其实是为我修葺房屋,这里靠近水榭,夏日最是凉爽,每日傍晚,我都会去水榭上的凉亭休息,那里平静安逸,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不过这个院落久未居人,有些破败,所以他请来匠人,将这里修缮一新。有时觉得他这人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有时他又对人关切入微,体贴细致。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他这人,究竟算是平易近人,还是傲岸不群。
天气越来热,我实在睡不着,就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向湖心处的凉亭走去。一路上清光皎洁,凉风徐徐,自有一番风趣。我慢慢走到水榭,却发现亭中似乎有一个人影,我微微有些害怕,便从一旁悄然接近他。走到近处,我才发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四阿哥。
我见他目光向这里投来,心中一惊,慌忙避开。谁知他竟然没有一丝反应,倒让我觉得纳闷。我从暗处走到亭中,一股浓烈的酒气,顺着微风扑面而来。我愣了半响,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快步上前,取走了他手里紧握的一瓶酒,再一瞧石桌上,歪七扭八地横到这六七只酒瓶。他这是在借酒消愁吗?
遇事不乱,沉稳有度的四阿哥,也会以烈酒来消除心中的烦躁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看来不论是谁,一解烦恼的方式,都是如此。
我轻轻摇着他,他却毫无反应。我想,总不能就扔他一个人在这里,虽是夏日,但夜晚霜重,在这里睡一个晚上,不生病才怪。去叫人来吧,他这么重,我也背不动他。思考若妥当后,我正欲离开,右手手腕却陡然被人抓住,我刚想大喊,四阿哥热烫的身躯就已经贴了上来。
“都要走,都不愿见到我吗?”他哀怨着对我呢喃,神情仿若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我不确定他是否是清醒的,只看他的眼神,却是迷离不清。“爷,你喝多了。”
他盯着我,眼眸迷乱:“额娘为什么要这样,我和十四,不都是你的孩儿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如此偏心,分一点出来给我,都不行吗?不行吗……”
我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却极力忍住,此时此刻的他,那么无助,那么脆弱,意气风发的背后,竟是无穷无尽的悲酸。那双褪尽凌厉的眼睛,原来是如此的哀伤,我用左手佛去他脸上的水渍,我知道那只是酒,可我看着,却像是泪。
“十四,都是他,哪里都是他,额娘只偏爱他,只喜欢他,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突然恼怒起来,一把扳过我的肩膀,大声怒斥:“你,还有你,你也喜欢他,只喜欢他,什么都是他!老十四,他有什么好,他懦弱,无能,苟且偷生,他连婚姻都吝啬给你,还有什么值得眷恋!他没资格,没有!”
我愣住,看着他暴怒的双眼,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错听了他刚才的话。他在跟我说话吗,醉酒后的他,眼里的那个人,还是我吗?我双手捧过他的脸,轻声问:“四爷,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直直地看着我,声线嘶哑,却极为清晰:“你……不是青冉吗?”
青冉,他知道我是青冉,刚才的话,确实是对我讲的。如果他此刻是清醒的,还会讲这一番话吗?不会,他不会的,他永远都是盛气凌人,孤高自傲的,只有在这一刻,仅有的一刻,才会显示出他的脆弱,他的无奈。
“对,是我。我是你的侧福晋,心里没有别人。”我低低地说着,如同自言自语。
他蓦然笑起来,笑的天真,笑得纯粹。“侧福晋……”他细细咀嚼这三个字,眼神不停变换,一会儿恼怒,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痛苦,我看不明白他的这些情绪,只知道他确实伤得很深。母子失和,母子啊……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即便犯了错误,也会捧在手心,疼爱不止。德妃,她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却还要吝啬母爱,同样都是骨肉,难道还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