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被他一训斥,又哭了起来:“女子一张脸,可是女子的命啊。要是毁了,彤儿这辈子也完了。请太医又怎么了,秋娘上回不也请龚太医过来了?我也就试一试,没想到要闹得人尽皆知。只是不试一试,我心下难安。”
谢老爷被她哭得心烦,却又被说动了。
谢燕娘是托了云夫人的福,才请来龚太医,指不定这次也能厚着脸皮请云夫人再次出面,叫这位太医院院首再驾临谢府?
不然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脸毁了,这些年的培养算是白费了,谢老爷可舍不得。
等了又等,只等来于嬷嬷匆匆回府。
她抹了把脸,顾不上喝口水,便低着头回禀道:“奴婢到了云府,请门房进去禀报,只说是云夫人到温泉庄子小住两天,明儿下午才回来。”
谢夫人闻言,险些晕厥过去。
明天下午,谢蕊彤的脸拖到那时候,还不得全毁了?
谢老爷叹了口气,谢蕊彤的运气实在太差,偏偏赶上这时候,只得摆摆手道:“既然请不来太医,其他郎中来瞧瞧也好。”
“对,对。”谢夫人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希翼:“让郎中用药拖着,等明天下午云夫人回府后,再请龚太医也是一样的。”
她想得十分好,云夫人都乐意给一个小娘养的丫头请太医了,又相当喜欢谢蕊彤,为她请太医更是不在话下。
谢老爷可没谢夫人想得那么乐观,以为太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懒得再跟她多费唇舌,谢老爷直接让小厮去请了同仁堂的老郎中过来。
老郎中巍颤颤地被药童扶着进来,因为年纪大,也没什么男女避嫌,直接进了青莲园里谢蕊彤的闺房。
谢蕊彤躺在床榻上,浑身瘙痒,却不敢去挠。
生怕挠一挠,便留下疤痕来,害怕自己忍不住,还让丫鬟用柔软的帕子绑上双手。
谢夫人看着榻上的女儿满脸红疙瘩,几乎看不清原本秀丽的面庞来,难过的眼泪又下来了。
老郎中小心翼翼地两指摸脉,皱了皱眉头:“姑娘不过是碰了发物,身子又敏感,这才会如此。老夫这就写下方子,内服外敷,再每天泡两次药浴,便能痊愈。”
他又扫了眼谢蕊彤绑起的双手,赞许道:“只是这几天得小心,伤口瘙痒,怕是更加难受,若是不小心挠伤了,很可能留下印记。”
谢夫人一一记下,又反复叮嘱谢蕊彤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决不能马虎,一时半刻身边都不能缺了人,这才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老郎中。
只是送到二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家大姑娘这情形,得多久才好?”
“大姑娘怕是要悉心养着,少说要十天半个月之后了。这些时日别吹风,吃得清淡些,忌口老夫已经写下了。”老郎中答完,被药童扶着走了。
谢夫人一张脸冷了下来,十天半个月不能吹风,谢蕊彤岂不是不能去云府小住几天?
想到错过这次机会,说不定就错过了富贵,她就恨得不行。
她回过头,交代于嬷嬷道:“给我去查,这两天彤儿吃的用的穿的,经了谁的手,都一一查明了!”
若是知道谁对谢蕊彤不利,谢夫人第一个不会手软!
于嬷嬷办事素来利索,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查遍了所有的丫鬟婆子。
人数可谓不少,毕竟谢蕊彤光是近身伺候的,丫鬟便有四个,嬷嬷有两个。
更别提在外院伺候的,做粗使活计的,一一数来,便能站满整个院子。
谢夫人让于嬷嬷第二天一早把丫鬟婆子都叫了来,站在院子外头。
正是将近午时,外头热得很,丫鬟婆子跪久了,双膝刺痛就算了,还被晒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谢夫人才姗姗而来。
她搭着于嬷嬷的手,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施施然扫了众人一眼。
被谢夫人凌厉的目光盯着,院子里的下人只觉后背发毛。
沉默片刻,直到众人冷汗连连,谢夫人震慑后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到底是谁受了唆使,我心里也有了计较。要是你们知情不报,那就是包庇,要罚那就一院子的人一起罚。”
众人一听,脑袋低得几乎要贴在胸口上。
面面相觑,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也没人吭声。
谢夫人对于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叫丫鬟婆子一个接一个到屋里来。
大家忐忑不安地进去,谁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屋里有没说什么,一个个重新站在院子里也不敢吭声,免得惹恼了上首的谢夫人。
又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众人腿都软了,晒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谢夫人环顾四周,心里满意地点头,摆摆手让众人散了。
雪雁绘声绘色说了谢夫人整治青莲园下人的事,嘟嚷道:“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真是知道谁下的手?”
“就算这会不知道,很快也能知道蛛丝马迹了。”谢燕娘歪在软榻上,身后的雪菱给她打着伞,手里端着一杯碧螺春,袅袅茶香飘来,她惬意地眯起眼,慢吞吞地答道。
谢夫人这一招是故弄玄虚,给下手的人施压。
无论对方多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婆子罢了,跟谢蕊彤没有多大的仇恨,会下手肯定是被人教唆,用的必然是银钱。
说有多忠心,那是不可能的。
稍微吓一吓,说不准就因为害怕而出来承认。
就算没有人出来承认,既然动手,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总是会有一点蛛丝马迹被其他人察觉到,谢夫人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找到那个下手的人。
或许她们起初不开口,却不是因为包庇那个人,而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被谢夫人亲自震慑了一番,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开口,少不得回头偷偷跟于嬷嬷嘀咕。
这一手实在漂亮,倒是不像谢夫人会想出来的,很可能是于嬷嬷的主意。
雪雁听得有些迷糊,只是谢燕娘说得笃定,她不由好奇:“姑娘可是想到是谁动的手脚?竟然瞒过一个院子的人对大姑娘下手,倒是个胆子大的。”
谢燕娘有心培养雪雁当自己的左右手,笑着反问道:“你怎么想到会是院外伺候的,而不是大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动的手脚?”
雪雁一愣,好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在身边贴身伺候的,竟然对大姑娘下手,这……”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要是别人唆使自己对谢燕娘动手,雪雁第一个就不答应:“要是奴婢,谁敢怂恿着做这样下作的事,必然拿起扫帚狠狠把人打出去!”
谢燕娘不由失笑,伸手揉了揉雪雁的脑袋:“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到时候我就等着看你用扫帚把人打出去了。”
听见她的调侃,雪雁一张圆脸忍不住红透了。
果然不知道哪个丫鬟婆子通风报信,谢夫人雷厉风行,把谢蕊彤身边一个跑腿的婆子和一个贴身丫鬟给绑起来了。
她担心人跑了,挑的是半夜里众人睡得正酣的时候。
那丫鬟婆子自以为做得隐秘,不会有人发现,双双在睡梦中被拿下。
谢燕娘起来的时候,雪菱已经自动自发出去打听了。
只是在雪雁伺候着谢燕娘用早饭的时候,她却是白着脸回来的。
雪雁满脸狐疑,急忙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雪菱告了罪,连喝了两杯热茶,面上才有了些血色。
“这是怎么了?”谢燕娘奇怪,雪菱素来性子稳妥,很少见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定了定神,雪菱低声吩咐雪雁去门外盯着,这才压低声音答道:“回姑娘,那丫鬟婆子都被夫人关在柴房里,等着今天发落。也不知道守门的两个婆子是怎么办事的,愣是没把柴房里的一把劈柴的斧头给拿走……”
余下的话不用说,谢燕娘也明白了。
两人畏罪自尽,用的便是这把斧头。
人一死,想要从她们口里把幕后黑手给套出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线索一断,谢夫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再找到那人。
谢燕娘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一个疏忽也就罢了,不可能两个都没发现。加上把人押去柴房,还有于嬷嬷跟着的。
于嬷嬷可是个性子谨慎的人,更不可能犯这种小错。
“府衙的仵作来了吗?”
雪菱摇头:“都是签了死契的,直接一卷草席就扔了出去。夫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敢惊动官差的。”
谢燕娘点了点头,这的确很有谢夫人的作风。
加上事关谢蕊彤,若是不好的流言传出府外,更是对她不利,谢夫人必然是不乐意的。
“两人关在柴房,守着的婆子没说夜里有什么人来过吗?”
雪菱一怔,想了想才道:“婆子已经被夫人压着打了十个板子,说是夜里躲懒,才把柴房里的人给弄没了。两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伤得不轻,还是于嬷嬷派人把她们抬回去的。”
“夫人罚这两个婆子,于嬷嬷也在当场?”谢燕娘挑眉,谢夫人气得要命,显然是拿这两个婆子迁怒了,于嬷嬷当着她的面,却好生照顾两人,不是跟谢夫人对着干吗?
这分明是惹怒谢夫人的举动,不像是于嬷嬷会做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