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相见,总是分外眼红。
同是六品小官,霍大人跟康老爷也是互相看不上。
霍大人是靠着妹妹坐上这个位置,康老爷则是因为康云章。
都是借着别人的福气,却都不乐意承认,只瞧不起对方。
一来二去,下一辈的关系也糟透了。
霍曲看着几人走路还不算太利索,嘲笑道:“去牢里走了一转,滋味如何?笋子炒肉,感觉不错吧。”
康家几兄弟恼了,心思转了一圈,不约而同买通官差的必定是霍曲。
要不然官差看在康云章的面上,肯定不会为难他们。
偏偏不但为难了,还往死里打,分明是得了别人的主意。
官差可都是见利忘义的,霍曲家里的小姨,嫁的正是皇商,钱多得是,要摆平官差不是一件难事。
他们越想越是觉得如此,加上卖唱的小姑娘明显更喜欢霍曲那张雌雄莫辩的脸,更是叫人心头火气。
不男不女的东西,那死丫头真是没眼光!
如今霍曲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嘲笑他们,更是让康家几个兄弟彻底怒了。
他们就不信没办法整治这个小子,让霍曲继续无法无天了!
霍曲见几人铁青着脸,似乎要卷起袖子揍自己,不由挑了挑眉:“这是做什么,连青龙将军都给我爹客气几分,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几人还有理智,却被霍曲这番话彻底激怒了。
连康云章都要对霍家礼遇几分,他们兄弟更是低人一头了?
康家几个兄弟骄纵跋扈惯了,从来大家都是顺着他们,哄着他们,好话一箩筐,谄媚的人都得在外头排着队,哪里听过这么些难听的话?
他们在牢里担惊受怕,如今出来了还要被嘲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几人二话不说就上前推推搡搡的,霍曲也不是吃素的,招呼身边的侍从,说什么也不乐意吃亏。
一伙人动起手,骂骂咧咧的打成一团,酒楼的客人都吓得跑远了,却也在门口围观。
卖唱的姑娘出不去,急得满头是汗。
突然一声惊呼,夹杂着有重物滚落的声音,卖唱的姑娘尖叫一声,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康家几个兄弟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愣愣地看见霍曲滚下楼,生死不明的躺在底下,心里彻底凉了。
他们是想出一口恶气,给霍曲一点教训,却从来没想过要闹出人命!
要是死了人,就算青龙将军的面子再大,却也不一定能保住几人的小命!
围观的客人这才惊叫起来,掌柜的赶紧叫腿脚好的小二去府衙请了官差,在茶馆里闹出人命来,真是晦气至极!
康家几个兄弟想要跑,却被闻讯赶来的官差擒住了,二话不说就要扭送到牢里去。
这才出来没几天,又得进去了。
霍曲被抬去医馆,没半天就彻底断了气。
霍家就这么一个独苗,霍夫人哭成泪人,霍老爷安耐住悲伤,愤愤不平地去官衙讨一个说法。
霍家旁支都劝着霍老爷,康家还有一个青龙将军,摄政王的心腹,这事不好摆平。
得饶人处且饶人,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人,把整个霍家都赔进去!
霍老爷不是个蠢的,知道以卵击石不一定能成事,甚至把自己都赔进去。
但是就这么让独子死了,他更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青龙将军又如何,就算他再想遮掩这件事,保住几个庶弟的性命,也由不得康云章了!
霍老爷把霍曲之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不信康云章还敢出面来保住他们,除非他连青龙将军的脸面都不要,直接豁出去,让摄政王出来把事情压下去!
摄政王从来都不会包庇恶徒,未必让康云章能如愿。
谁知道霍老爷这一闹,康云章直接上门来请罪。
他还以为康云章想保住几个兄弟,谁知道康云章道:“天子与庶民同罪,更别提是我的弟弟了。他们做了错事,害死了霍公子,就给给霍家一个交代。”
康云章大义灭亲,霍老爷是求之不得,四处让人传出消息,说是青龙将军品行高洁,不愿包庇恶徒,要个霍曲一个交代。
消息一出去,百姓拍手称赞,青龙将军的名声更上了一个台阶。
康家人却彻底懵了,康云章摆明不愿帮手,那么几个庶弟不是要偿命了?
谢燕娘生怕老实巴交的康云章吃亏,让雪雁留意着,时不时从外头打听些消息回来。
如今听着,她倒是有些愕然。
这分明是康云章挖了一个坑,让他那些庶出弟弟一个接一个地跳进去。
那些兄弟这番作为,以后怕是变成过街老鼠,谁见了都要打的。
雪雁捏着拳头,替康云章不平道:“康家那几个公子可不是好东西,到处惹是生非,又顶着青龙将军的弟弟身份到处横行霸道,不知道给将军抹黑了多少。”
谢燕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摇头:“他可没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以前还真看不出来,康云章的城府可比想象中要深多了。
隐忍了这么多年,他如今是彻底爆发,把几个庶出的兄弟一窝踹。
“听说康家老爷因为几个不孝子的事害得病情加重,真是可怜。”雪雁摇头晃脑地说着,又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为什么叹气?”谢燕娘瞧着雪雁越发老气横秋的举动,越发喜欢逗她了。
雪雁煞有介事地摇头:“康老爷病重,将军怎么说都要回去看看,不然要被人说是不孝。可是康老爷对将军也不好,将军还得在他榻前侍奉,指不定康老爷还要迁怒于他,说将军不出手帮忙,想着怕是要难受了。”
摊上这么一个亲爹,她是宁愿没有的。
青龙将军若是回去,估计康家人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谢燕娘眯了眯眼,这倒也是。
康云章如果在京中,康老爷病重,他不回去侍疾实在说不过去。
只是回去了,那些小妾怕是恨死了康云章,少不得在康老爷身边添油加醋地诋毁,回去便是受罪了。
康老爷就算请出家法,康云章也拒绝不得,谁让这是亲爹?
谢燕娘想着便有些担心,康云章是阮景昕身边第一得力的大将,可不能就这么给人糟蹋了。
夜里她跟阮景昕提了提,小声提议道:“不若把将军调去别的地方,省得让他回去康府被欺负。”
阮景昕搂着谢燕娘,无奈地笑道:“王妃是觉得云章看着好欺负?”
“不是,可康老爷到底他的亲爹,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要脱掉就不容易了。”谢燕娘皱了皱眉,一句不孝,只怕要抹杀掉青龙将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
闻言,阮景昕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颊:“王妃这般关心我的属下,我这里是会不舒服的。”
他抓住谢燕娘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胸口,低低地说道。
谢燕娘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嗔怒道:“我这是说正经事呢,夫君捣什么乱?”
“我说得是实话,不过云章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必定能全身而退,王妃不用忧心。”阮景昕清楚她会担心,也是因为康云章是他的心腹。
低头亲了亲谢燕娘的手背,阮景昕搂着她躺下:“睡吧,我们只管看着就是了。”
既然他开了口,谢燕娘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阮景昕面上毫无异色,显然是胸有成竹,康云章对之后的事也是了若指掌。
谢燕娘也就不再操心,老老实实窝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到晌午才醒来,她迷迷糊糊被雪菱用帕子净了脸,起来坐在桌前用饭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了一个结果。
因为有人证在,卖唱的丫头就在旁边,说是亲眼看见康家的几个兄弟把霍曲推下楼,这才害死了霍曲。
他们当然不肯承认,可惜铁证再前,又苦于没有其他人出来澄清,糊里糊涂就结了案。
府尹听说康云章要大义灭亲,自然不会手软,也不至于过分,直接把几人流放三千里。
康家的几个兄弟傻眼了,流放比起死,可要难受多了。
他们养尊处优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这一下子要被流放,走三千里已经够痛苦了,中间没好吃的,没保暖的衣着,受冷受饿,也不知道有没命走到流放的地方。
几个小妾直接哭晕在府衙的大门,塞了不少钱给师爷,却被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这事被霍老爷一闹,整个京中谁不知道。
为了这么一点银钱就要丢掉乌纱帽,除非脑子进水了!
师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几个小妾想要贿赂他,即便小妾承诺的银钱不断加码,最后甚至达到五千金。
做一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多钱,但是师爷咽了咽口水不为所动。
事后府尹大大地夸奖了师爷一番,对心里惋惜的后者拍了拍肩膀,别有深意地道:“有了这么一大笔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师爷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府尹的弦外之意。
如果他接下这笔钱,到时候死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