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这是怕她伤心,也不乐意遵从那些习俗,毕竟在他看来,兄弟之间隔开,像是陌生人一样分开生活,反倒感情不深,容易反目成仇。
倒不如养在一起,兄弟情深,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糟心事。
“那真是太好了,壮壮和石头听见了吗?以后你们兄弟两个一起长大,不会分开了。”谢燕娘低头亲了亲两个孩子的脸颊,壮壮眯起眼嘴角一弯,睡得香甜,也不知道做着什么好梦。石头却是用小手一挥,似乎不耐烦有人闹着他好眠。
光是看着两个孩子睡姿,便能清楚他们的性子了。
阮景昕夜里过来的时候,谢燕娘刚沐浴完,只穿着薄衣披上外袍便坐在榻前跟两个孩子玩耍。
壮壮始终安安静静的,时不时露出一个笑脸,十分乖巧可人。
石头就调皮多了,一会咬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咬着自己的脚丫,还不满足,抓着谢燕娘的手指不放,似乎还想往嘴里送。
谢燕娘想要抽出手,石头就扁着嘴皱着眉,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闹得谢燕娘无奈得给他抓着,看着石头心满意足地笑了,她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阮景昕示意奶娘把两个孩子抱走,从身后搂住谢燕娘,低声告诉她自己的打算:“五岁启蒙,择其中为太子。”
谢燕娘诧异地回过头来,心里早就预料到他不会一直把皇权旁落。
只是阮景昕已经成全了她,不该让儿孙也跟着继续任性。
她点点头,没有异议道:“一切单凭夫君做主,启蒙之前,我会让壮壮的身子骨更强壮一些。”
“有鬼医在,不妨事的。”阮景昕搂紧她,埋在谢燕娘的肩窝里轻轻答道。
提起鬼医,谢燕娘握住他的手臂无奈地道:“听说鬼医要带走雪雁?”
也不知道鬼医想做什么,硬是要把雪雁带走,为了此事,雪菱在她跟前没少哭。
“鬼医说雪雁是个聪慧的丫头,想要带在身边。”阮景昕也是无可奈何,鬼医决定的事,从来都很难被旁人改变:“鬼医历来的规矩,出手一次,必定要收取想要的报酬。这次赶来救王妃,他提出的报酬便是带走雪雁。”
说罢,他又轻轻叹道:“鬼医曾被烧伤,即便调养过来,寿数却有了影响,勉强存活。这一身的药理功夫,就这么带进棺材,未免太可惜了。他看中了雪雁,也是那丫头的福气。等学成归来,何愁壮壮身边没一个知根知底又能帮着的管事娘子?”
谢燕娘瞥了他一眼:“夫君倒是打得好主意,雪雁这还没走,就已经开始琢磨等她学成归来要派到壮壮的身边去。”
虽然阮景昕这番话,实在是打动了自己,只是她又叹气道:“雪菱和雪雁相依为命,雪雁这一走,没三五年是不可能的了。雪菱不可能跟着,鬼医也不会答应。姊妹分开,雪菱未必会让雪雁离开的。”
“这可不一定,若是雪雁执意呢?雪菱只怕也不希望妹妹一辈子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学着一身的药理,比什么都强。而且师从鬼医,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
谢燕娘知道阮景昕说得是实话,能跟着鬼医学医术,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事。
只是想到那个笑起来脸圆圆的丫头很快就要离开自己身边,也有些舍不得。
雪菱比起她,只怕是更加舍不得的。
“我打算让云章进朝廷,至于阿狄,则是留在祁庄盯着。”阮景昕见她疲倦,搂着谢燕娘躺下,给她掖了掖被角。
谢燕娘昏沉中勉强睁开眼,担心道:“青龙将军入朝,白虎将军却留在不起眼的祁庄,会不会心生不忿?”
两人都是摄政王的左右手,最后的地位却千差万别。
以康云章的睿智,往后必定位及权臣。
反之庞禹狄却一直呆在小小的祁庄,毫无作为,别说是高官进爵,恐怕一辈子只能顶着白虎将军的名衔,再没建树,换作别人也要心有不甘的。
就算祁庄是摄政王的财源命脉,交到白虎将军手里,那是对他的信任。在阮景昕看来,也是心腹之臣了。
只是庞禹狄会不会不甘心埋没在小小的祁庄,又嫉妒康云章在朝廷上扶摇直上?
即便如今庞禹狄一张娃娃脸露出不在乎的神色,谁知道几年过后,又会不会改变?
阮景昕对谢燕娘面上的隐忧看得清清楚楚,笑着摇头道:“阿狄心思简单,若是去了朝堂,只怕对上那些笑面虎,二话不说就用双刀给砍了,哪里懂得迂回妥协?那些大臣都是笑面虎,虽说武艺不如阿狄,却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阿狄身在朝堂,反而不自在,倒不如在祁庄来得惬意了。”
谢燕娘想到庞禹狄早朝的时候憋红了一张娃娃脸,举着双刀恨不得把那些老顽固臣子给砍了的情景,不由好笑。
白虎将军性情暴躁,一点就燃,真的很可能会直接砍过去,哪里理会什么阳谋阴谋?
就算有康云章时时盯着,也很难没有疏漏。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地方,青龙将军粗中有细,擅长周旋,进退得当。反观白虎将军,守在祁庄,确实是一名猛将,有他在,谁都不敢轻易踏进祁庄胡来,更别提是祁庄里兢兢战战的挖矿之人,哪个敢偷懒?
不得不说,这个安排是对两位将军最好也是最适合的。
阮景昕伸手轻轻拍着谢燕娘的后背,又低声解释道:“阿狄家里灾荒,跑出来后父母和兄弟都病死了,沦落为弃儿,快饿死的时候遇上一位经过的镖师。镖师刚刚丧子,妻子因为受不住也郁郁而终,便收留了他,还教阿狄武艺。”
他叹了口气,又道:“可惜好人不长命,镖师一次送镖,却在途中被人劫镖,东西丢了,所有镖师都死了。”
谢燕娘垂下眼帘,轻轻道:“是戎族人做的?”
“不错,戎族知道送的是一批矿石,又怕别人知道,索性把镖师都杀了。幸好这位镖师临死前硬是在身上留下了字迹,不然还以为遇上的只是盗贼,事情便不了了之,戎族也能推个干净。”
谢燕娘点了点头:“所以白虎将军他就此参军了?”
阮景昕微微颔首:“阿狄报仇心切,直接到边城做一员小兵。武艺高超,杀的戎族人相当多,很快就扶摇直上成了廷尉。我见着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十岁少年,还相当惊讶,谁知道一问,年纪却跟我差不多。”
谢燕娘想起庞禹狄的脸蛋,确实会迷惑人,心底的沉重不由散去了一些。
“对阿狄来说,能有一个家,高官厚禄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他私底下总是跟我说,等杀退了戎族人,他就要赶紧成亲,娶一个聪慧的妻子,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家里热热闹闹的。”
阮景昕想着,他当初听了庞禹狄的话,只是一笑而之。
军中的将士,哪个不是过了今天,不敢想明天的?
偏偏只有庞禹狄总是憧憬着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委实让不少士兵振作起来。
可惜当年听着庞禹狄自吹自擂的士兵,只留下十之一二。
活着的,不是伤了就是残了,连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是不易。
怎么安顿他们,也是叫人头疼。
见阮景昕忽然蹙着眉头,谢燕娘不由伸手抚在他的眉心,关切地问道:“夫君可是担忧那些士兵的生计?”
知他莫若妻,阮景昕叹着气点头:“他们在沙场拼死活下来,即便能走能动,内里的旧伤却是太多,若是没好好调养,只怕活不过几年。就算调养过去,也跟平常人相比,身体底子要差上许多。都安排在庄子上,也容不下。”
他没说的是,若是伤得厉害,留在庄子上过活还好。
不过这些将士一个个都是血性汉子,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让自己养着,他们心里也要过意不去。
阮景昕忍不住伸手搂紧谢燕娘,若非她帮忙,率先下手买了祁庄。
那么多的将士,即便他想养着,也是有心无力了。
谢燕娘学着他的样子,轻柔地拍了拍阮景昕的后背,深知那些士兵犹如是他的兄弟,怎么也是割舍不下的:“有祁庄的金矿在,养活这些士兵绰绰有余。等他们的身子骨让付大夫调养过来了,再谋生计便是了。”
她清楚的明白,白白养着这些从沙场上退下来的将士,无疑是让他们蒙羞,授之以鱼,倒不如授之以渔了。叫他们自谋生计,自己养活自己,日子过得堂堂正正的,也不知道心里难受。
谢燕娘曾听说塞外一个老翁,家中富裕,有一次不慎摔下马,也摔断了腿。
大夫说要卧榻歇息三个月,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才能好,家里的子孙担忧,愣是让老翁躺了半年。美婢在侧,媳妇儿孙此后在前,半年后人却是没了,道是郁结在心。
天天躺在床榻上,犹如废人一样,就算伺候得再精心,儿孙再孝顺,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士兵也是如此,总是把他们当做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看待,不过让人心里难受罢了。
谢燕娘心里开始盘算着这些士兵好起来之后能做什么,想着想着倒也睡不着了,抓着阮景昕兴致勃勃地道:“将士们身手不凡,就算身体有旧伤,建武堂做教头是足够的了。要是不行,镖师也是可以的。”
想起镖师,她又低声道:“镖局可以收留一些无家可归,长大后能帮着跑远路送镖。夫君的人虽然不少,却不能遍布整个庆国,有些地方鞭长莫及。送镖的途中,倒是能让他们帮着看看,哪里的百姓过得好,哪里又有贪官污吏在作怪……”
阮景昕搂着她,不由笑了:“娘子此话甚妙,回头我就让云章给将士们说道说道。到时候,必定要叫将士们知道,王妃为他们苦思冥想,夜不能寐。”
谢燕娘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埋在阮景昕的胸口喃喃道:“夫君这是取笑我,将士们听了要笑话你的,说你耳根软,被我随口一说便答应下来。”
“这是为了他们好,哪个敢笑话你?他们感激娘子还来不及呢,说不准要登门道谢的。”阮景昕伸手抚过她乌黑的长发,轻声道:“睡吧,时辰也不早了。忙乱了一天,娘子也该累了。”
谢燕娘枕着他结实的臂弯,鼻尖萦绕着阮景昕的气息,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到底安心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有他在,那些曾经的梦再也没出现了。
或许是因为阮景昕已经在她的身边,再不需要梦境来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忘了这个人。
以前谢燕娘兴许觉得那些都是噩梦,如今回想起来,阳光下看不清面容的阮景昕却洋溢着温暖安心的气息,即便单单是看着,也忍不住嘴角轻扬,心里也变得快活起来。
这哪里是噩梦,分明是美梦才是。
阮景昕瞥见她唇边浅淡的笑意,低头吻了吻谢燕娘的眉心,也闭上了双眼。
曾几何时,他的身边根本不能有人,不然自己一夜都不敢合眼。
如今有谢燕娘在怀里,阮景昕只觉得浑身都烫贴,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深沉。
或许谢燕娘就是他的半身,以前失去了另一半,这才让自己如此不安心。
如今他的半身重新回来了,叫阮景昕空落落的心再次被填满,如何能不圆满?
有谢燕娘在,真好。
这辈子,或许下一辈子,阮景昕都舍不得放开怀里人。
只盼着能生生世世在一起,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