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下午出门前犹豫过要不要带把伞，但是罗一文在楼底下直按喇叭，只好赶紧下楼，祈祷晚上不要下雨。
等布关上车门，罗一文倒不着急，细细打量着有一年不见的老同学。但这段时间控制地不很恰当，使得他下一句“美女是不是上错车了”让布有一种真的推开车门走人的冲动。两个人在大学谈过一场恋爱，当初罗一文进这个学校靠的是钱，布靠的是关系，恋爱时候他们都戏称这段关系仅仅是权钱交易。
“都27了吧，你爸还没给你找好下家？”罗一文笑着问。
“我爸说了，只要不姓罗，谁都行。”布回应道。
罗一文大概了解到了整个晚餐的气氛。虽然都过去很久了，但两个人见面还是无法用任何客套寒暄来过渡一下，总是上来就剑拔弩张。
罗一文选了晚上住的酒店楼下的餐厅吃饭。因为周末的缘故位子很紧张，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罗一文为此在门口争执半天，布双手抱着肩膀，看着罗一文晃完左手的金表，接着晃右手的金链，布想起以前就说过，罗一文上辈子一定是奴才，这辈子才跟所有伺候人的职业过不去。最后还是布选定了位置，服务员一转身，罗一文马上换回嬉皮笑脸的样：“坐坐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布眼皮都没抬，自顾自翻看手机。但是朋友圈在罗一文车上就已经翻完了，现在只好上下滑动，现在要是有个懂事的朋友能更新一条状态，那就太对得起朋友圈的作用了。罗一文点完菜，用他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敲着桌面，“别刷了，我看你早刷完了。”布无奈只好抬头，但眼神直接掠过罗一文的视平线，以十五度向下俯视的角度看他。
一年前的今天两个人同样以现在的姿态坐在一起吃饭，因为这一天是布的生日。不止是去年，还包括前年，自打两个人大学毕业分手之后，每年的生日总还在一起吃，讨论的话题也没有变，就是罗一文要求和好，但对他来说，只能算是重新开始，因为这三年时间，除了这三天时间外，他总不会一个人闲着，布在这三年倒没有谈过恋爱，连相亲也没有过。
“你看看我这一年有没有什么变化？”罗一文问。
“恩，变化挺大的，以前起码一个指头戴一个戒指吧，现在直接融成一个戴了。”布回答。
“这些都是表面现象，今年我爸正式退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我打理了，你还别说，这一年我真的成熟不少，操心操的，你看我是不是比去年显老了很多。”
布把昂着的脖子放了下来，也怪累的，认真打量了对面这张脸，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嘴唇的弧线和缓了很多，眼神也不再飘忽，倒显得稳重了些，但布只要在心里按几遍Ctrl+z，这张脸马上又变回以前的样子，痛恨的样子。
服务员上了冷菜，罗一文惯常点一些实惠的如猪耳朵，然后说一遍你看人家做生意，给你雕个萝卜放边上身价就上来了。布了解这个人，怎么说呢，就是个很实惠的人，没有太多类似公子哥的造作，不管在街边摊还是在酒店，有猪耳朵就绝不吃贵的，有一句话能逗乐的笑话就绝不分两句话说。但就因为这点，太多姑娘争着要上他的宝马车去吃猪耳朵。罗一文恰好在这方面也很实惠，吃猪耳朵就能泡到的姑娘，干嘛不泡。但轮到布看到这盘精致的冷菜，心里的滋味就更复杂了。
罗一文见她对自己的变化毫无反应，只能笑笑来解脱。伸手夹起自己的最爱放到布的碗里，“哎，你看，这么多年，对有些的东西的感情就是变不了。”
布心里想到了那个关于我是东西还是不是东西的老笑话，忍不住笑了，罗一文知道布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继续借物抒情，“你说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就是念旧。”
布受不了没到三十的男人在这里故作深沉，对他说：“是啊，我一想到我高中时候的初恋，就觉得美好啊。”自然高中时候罗一文这个角色还没有登场。
罗一文最受不了布的就是她永远不跟你老实说话，就像是玩石头剪子布，输了扇对方一巴掌的游戏，如果是布来玩，一定上来就先扇你一个嘴巴，然后无辜地跟你说，我不是出布吗？但罗一文对布这种聪明的女人毫无办法，是没有办法不喜欢。
“布啊，今年别再给我难看了，我跟你求饶了，去年你把我光屁股晾在你家阳台，被你爸带十几个保安拿手电照着，你看我有说什么，拍拍屁股就走了。今年还特地换了车怕你爸认出来去接你。”
“到底是你难看我还是我难看，你光屁股站我房间阳台上，你拍屁股走了，我还要做人呢。”布忍不住笑，拿毛巾擦嘴，赶紧换回一脸生气的样子。
“得了，我又不是头一回去，以前怎么没被你爸发现，偏这次，还不是你设计的。”
“那也不怪我。”
菜逐渐上齐了，罗一文一年一度的表白还开始不了，情形比去年还要尴尬。而布若无其事地夹菜，吃菜。每次罗一文声势浩大，布总是轻而易举卸掉他的武装，把主动权夺回到自己手里。
不过今天晚上，罗一文却输在了那把布来不及带出门的伞身上。
“布，晚上谁也别玩谁，你看边上那么多父老乡亲坐着，我们说几句真心话。”
“你说呗。”
“你说你是不是在考验我。”罗一文放下筷子，两只手掌放在桌面上。
“考验你什么，你每年挑我生日跟我表白一次，难度很大吗。”
“你毕业这三年，你爸给你介绍多少个了，你看你有一个答应的吗？”
“你意思是我因为他们比不上你喽？”
“肯定啊，不过就你这脾气也不会承认。”
布跟罗一文交手次数太多，难免一招两招被对方看破的，但还不至于输，“是啊，我就是为了等你，你如果愿意，我真希望每年生日都能扇你一巴掌当我生日礼物，那才过瘾。”
“你这还不是气话，就你这脾气，换个人，没三五年的适应不了。”
“那太对不起了，好吧，晚上我也不玩你，你把手机拿来，如果我证实你晚饭后没有别的‘活动’，我马上就答应你。”
罗一文泄了气，双手从桌子上放下去，慢慢摸向口袋，“说到底，还不是那点事，我都多大了，你以为还跟以前那样贪玩。”
“那你把手机掏出来吧。”
罗一文掏出手机放在了桌上。
布自然知道密码，是她的生日，如果连这都敢变，那连翻手机的必要都没了。短信只有布一个联系人，电话也是，各种社交软件里都是。布暗笑罗一文单纯可爱，删信息都不知道留一些无关紧要的，非要删的告诉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为止。
餐厅门口，一些出去的客人又回来了，外面雷声大作，大概是下雨了。布笑着把手机还给了罗一文。起身，拿包，转身向餐厅门口走了。罗一文打开手机，知道坏了，在等布下楼时候，把信息删太干净了。
结了帐，罗一文跟了出去，就这点功夫，刚刚还是雷声阵阵，现在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布站在酒店门口，掏出手机，发现找不到可以来接自己的人，而雨下的又太大了一点，现在冲出去，就不是潇洒地宣告今晚战斗的胜利，更像是落荒而逃了。罗一文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抓住布的手臂，生怕她迎着雨就走。
其实这场雨本来正好为罗一文下的，倘若能正常的吃完这顿饭，现在应该能理由充分地邀请布去楼上的房间避过这阵雨。但现在两个人僵持在酒店迎宾的门口，布无奈地被罗一文拽着一只手，假如她现在挣脱，就意味她要奋不顾身地冲进雨里，不然只是挣脱掉更像是撒娇，而罗一文现在更提不出要布上楼避雨，只能这么拽着。如果不知情，两个人现在的样子倒显得亲密。
雷雨天是出租车司机最盼望的，好像一个人原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突然整桶整桶金币从头上砸下来。而这么好的机会，有的司机不会错过宰客人一把，往往把车子停得远一点，摇下窗户远远地问狼狈的路人要去哪，问完就漫天要价，这个过程绝对不能等客人上车了再进行。于是，酒店迎宾的门口，没有一辆出租车靠近，大都在门口停一下，亮个像。酒店门口的客人有的被车接走，有的和司机达成了交易。只有布和罗一文像僵硬了的石膏像，保持着姿势，布自然想过，要求罗一文送她回家，但她不想再给任何机会，布很后悔没有把伞带出来，如果手里有一把伞，可以稍微优雅一点走到酒店门口，挑选一辆出租车回去。现在面对着十几米需要冲刺的距离有点打退堂鼓，况且，如果要冲，早十分钟前就该冲了。罗一文自然也知道现在最合理的选择就是他去把车开到布的跟前，送她回家，但这意味着今天他又失败了，他宁愿享受现在两个人牢牢拽在一起的时间。
雨越下越大，到路口这十几米的路已经积水，酒店门口围满了客人，已经没有人贸然冲出去拦车，都大声叫着门口的出租车往里面开，只可惜马路边的生意还做不过来，没有司机愿意当这十几米的好人。罗一文感觉布僵直的手逐渐放松，两个人原本一前一后，互相靠作用力维系平衡的关系可以解放了，罗一文往前一步，拽着布小臂的手往下牵住了布的手，布挣扎了一下就作罢了，布唯一能抵抗的就是别过头。罗一文仰着头看雨密集地下落，上次这么享受雷雨天还是小时候。布别过头，因为滚烫的眼泪也已经决堤，一半，恨自己没有勇气决绝地从雨幕里消失掉，一半，她知道如果今晚跑掉，就没有明年了，罗一文的幸运数字是三。
罗一文没想到在最后时刻有了天赐良机，他酝酿是在现在凑到布的耳边说，我们在一起吧，还是说我们上楼坐会吧。第一种太冒险，第二种太流氓，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给罗一文选择的机会很快就过去了，该是布选择的时候了，因为雨逐渐停了。
雨虽然不是骤然停止，但边上的客人们生生把雨喊小，喊停了，罗一文慌了，布慌了。罗一文抓住最后的机会慌乱中选择了第二种，“我们上楼坐会吧？”布几乎在同一时间挣脱掉了罗一文的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