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如此生活三十年(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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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鼓楼东大街的如风往事

【北京秋天的黄昏】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另一张单人床竟然好像没有人,还是被子中间轻轻的起伏让我稍微安心了些,真没见过她这样睡觉的,白被单拉过头顶,所以那时候我就突然有一种给被子也披上红旗鞠躬绕圈抹泪的小冲动,因为你们可能也感觉到了,特别的有画面感。

她来北京的时候,正好是秋天的黄昏,我一个人在平安里地铁站C口一边抽烟一边等。在北京地铁口接人总会出现类似的剧情:“来颗烟抽~”“来,我给您点上”。这几年认识的姑娘都有个共同点,她们都喜欢抽蓝楼,这让人很费解也很忧伤。

如果用烟草来判断女人,可能是件有意思的事,抽金桥往往是女汉子不敢接近,抽摩尔觉得略风尘不屑一顾,还真是软包蓝楼比较好——软包温柔,景泰蓝深邃,烫金孤傲,价位也随时叮嘱男人17—18是个还能接受但也可能力不从心的数值。

一袭墨绿色的呢子大衣,见面后的笑容是熟悉的,因为这笑容带来的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即使我们认识三年却从未谋面。往鼓楼东大街走的时候她就开始吐槽,说昨天晚上旧情人放下时间那个新欢去首都机场接她,晚上想和她来一段片刻的重温旧好,结果被她一脚踢下床,最后不出所料的跟我说了句:今天咱住一起不打炮啊!我说:好~脸上泛着嗤嗤的笑。以至于半年多过去了,每每提到这段,还会问我当时到底有没有想法。能特么没有么?不过,怎么就没有了,我也说不清。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聊着彼此的事,当然主要是她说。因为这次来北京之于她是一场为了忘却而奔走的旅程。感情乱了套,陷入三角困局,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唯有暂时远走他乡。她生活在西北的一座小城,我说你大概把你们家那边有点姿色的男人全招惹了吧,以后还怎么混?亏了你还是做传媒的,人言可畏这句话没听过?但是,我也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点没变,一如既往对爱情充满激情和幻想。一般人没有她的勇气,领到手的小红证说不要就不要了,而且还是马上就要摆酒的节骨眼。

【下着雨的往事随风】

我把酒店的窗子打开,外面下着雨,不像任何人的血在滴。老北京的房子这个时候有点像我在束河客栈阁楼上看到的样子,平房鳞次栉比,还包裹着几个四合院,深秋的叶子还没有完全掉光。她说要给我听歌,还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网络电台怎么音乐品鉴能力一直就没有明显提高。她还是爱爵士,爵士这个玩意吧,我是这么认为的,玩摇滚特别噪那些人看不上,平头老百姓也听不懂。北京的确还能找到有爵士氛围的地方,2009年春天我被朋友拉到后海那个叫“东岸”的地方,很多人都在喝红酒,昏黄的舞台下面坐满了人,听舞台上弹爵士钢琴,当然少不了口琴和萨克斯风。

她说你应该听过这首老歌吧,李宗盛和卢冠廷的《如风往事》?其实就像听电台的感觉一样,一段十分熟悉、平时却总也想不起来、此刻又特别应景的歌一出来,小心脏总会不自主地颤一下。你应该会习惯性地观察一个人抽烟时的手,我此刻就在欣赏她拖着腮帮子夹着烟的手,那双手很修长很细致很美,和脸上都是倦容有点不搭,一想到那一堆烂事谁都会烦恼。

我俩还聊了彼此即使不联系也会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就觉得安心的共同的三年。这三年,我变得不靠谱了,不再相信爱情、买房背债再也不能去旅游;而她疯狂陷入新感情、争吵、婚变、虐恋、自残,然后又进入一个死循环。我们都老了,就像《如风往事》里的那段念白:“喂,你好吗?”“好啊,可是觉得有点累”,人都是这么无奈、痛苦又勇敢的活着,谁也不能免俗。

我说你看外面的景色多简单惬意,就因为这场雨。在彼此的对面,我还是克制了想吻她的冲动,自我矛盾挣扎半天,最终还是选择彼此给对方一个足够礼貌的拥抱,然后轻轻吻了一下额头,是时间把爱情缓慢蒸发,变成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兵荒马乱的火锅店和小心翼翼的酒店房间】

从地铁站出来觅食的路上,她一直叫嚣着:今天咱俩得好好喝,好好聊。我说:好好好。天有点冷的北方,大抵都会选择火锅吧,而且最好是铜锅。叫了羊肉片、鱼丸、鱼豆腐、蟹足棒和油豆皮儿,先起四瓶燕京再说。真开始聊了的时候,她似乎把喝酒这事突然就给忘了,甚至北冰洋和冰峰哪个更好喝都比喝酒重要。忽然一条微信朋友圈影响了心情,信誓旦旦那男人的女朋友在晒幸福,她感觉无措起来,不停的问我要不要给他打电话问问清楚,我说你怎么做我都不拦着。于是她就开始打电话,啤酒和羊肉片只剩我一个人面对。

草草的吃完这顿我早就觉得无聊和憋屈的火锅,两个寂寞的背影继续在鼓楼东大街游荡,她没喝多少酒竟然还能把厕所给上错了。我等厕所里的老少爷们方便完了赶紧说了句:出来吧,出来吧,然后突然发现厕所的霓虹灯特好看,两个人笑的跟****一样的继续走。从一个小胡同拐进了后海,那些夜夜笙歌贩卖着假酒和寂寞的酒吧,选择困难症又出来打扰,还是觉得买点回屋喝比较靠谱。没成想走到烟袋斜街的时候,那男人又把电话飙过来,我礼貌的离开她5米,这个距离既听不到谈话内容,同时还能有个照应。

回酒店她还信誓旦旦地说:一会打完咱必须出去喝酒,我说呵呵后我还是先去洗澡吧,一边在淋浴下面小心翼翼低头捡肥皂的我一边觉得这特么算什么事啊!回到床上一边听她打电话,一边看哑剧一样的电视,最后的最后,因为酒精和疲惫,我到底还是困得不行了。

【雨中的南锣鼓巷和分手的地铁站】

我做了个梦,梦里演了一场我们演的电影,三年前的我没有女朋友,无聊弄了一个网络电台,晚上没事的时候就放着自己喜欢的音乐,一边抽烟一边对着话筒说些有的没的,而后她闯入了这个电台,还有我的生活,恰好刚演到我们第一次长途电话的时候,我醒了。

平静的一夜过后,朋友小九来找我们,我们打着伞去吃卤煮然后逛南锣,雨下的有点夏天的感觉。那个精神恍惚的下午,坐在沙发里说了什么全然记不得。又走到了鼓楼东大街,她说她冷,我拉起了她的手。

晚上就要送她走了,小九陪我去南站坐火车离开,她要换乘去朋友家,车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她隔着车门用力的挥挥手。

回来的火车上,我终于想起了一个片段:

傍晚时分,下着雨的中戏门口,倏觉得眼睛里的景色很好看,她站在身后看着我拍下来这个瞬间,一阵风温柔的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