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如此生活三十年(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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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人在杭州

【晚星在杭州】

大概是在1997年的某个晚上,收音机里的电台主持人说:“我们告别了华灯初上,看惯了万家灯火,等时间静止的一刹那,才想起偷偷看一眼窗外的夜空,那么就把这首Kenny Rogers的老歌《Evening Star》送给各位亲爱的听众朋友。”于是乎,白胡子老外沙哑又富有感染力的嗓音从电波中流淌出来。那一年,张小城18岁,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白色的高铁不知疲倦地一直往南方开,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心情。说实在的,自从车厢不再是绿皮,车轮与铁轨的摩擦不再于耳边轮回,窗外的风景不再徐徐飞过,火车也就没以前那么浪漫而充满诗意了。张小城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嘴里嚼着标价五十块钱的高铁盒饭,心想要不是饿疯了老子能给你这个面子?晚上从杭州火车站出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咸湿和清冷,腊月的杭州仍然会下雨,地面就像用泪水打扫过,满是哀愁。到酒店住下,才知道南方冬天的被子果然名不虚传,完全是传染关节炎的温床。张小城到现在也没想清楚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杭州,虽然这个城市他早就想来了。

黄龙附近的小酒馆里空气氤氲,烟雾缭绕像姑娘在翩翩起舞,伴随着慵懒的爵士乐和杯子里清亮的金酒加冰,张小城等来了齐小婷。暗室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活像一轮当时的月亮。张小城心想真是相见恨晚,不枉费勾勾搭搭半年多,但是他从来也不求结局,因为根本也不可能有结局。嗯,起码表面上是个十足的享乐主义者。

“算起来,咱们也认识两年多了吧?”

“对,那个时候你还没注销,还风生水起呢。”

“我啥时风生水起过?是你在我丽江音乐节的相册下面留的言,我那时候才知道你又重新注册了。”

“哈哈,猜了半天才想起我是谁吧?”

“没错,我以为从此就找不到你了。”

“喝一杯。”

“好。”

张小城拖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娘,目光触碰的瞬间,她会羞涩的微笑。小酒馆的房顶是玻璃窗,可以看见温柔的天空,下过雨后总会有星星出现,明暗交织。有人说星星是天上的灵魂,世上走了一个人,天上就会多出一颗星。张小城此刻也想飞到天上去,换个角度看齐小婷,换个角度看杭州。

酒精麻醉了身体,唤醒了心。张小城也算是爱过几回、也撕心裂肺过几回的人。他从来没给姑娘买过花。每年情人节看着满大街的小伙子捧着鲜花奔跑在路上总在心里默念:这群傻逼!但是,今天轮到张小城傻逼了。晃晃悠悠跑出酒馆疯了一样地找花店,终于买回来一朵玫瑰花送给齐小婷。其实,他只是想表达,他是真的爱上她了。说给齐小婷,也说给自己听。

【晚风在杭州】

有人会因为爱上一个人进而爱上整个城市,有人会因为爱上一座城市而去寻觅那里值得爱的人。张小城从杭丝联坐公交车来到西湖边,正好在断桥站下车。哦呦!这不就是当年赵雅芝和叶童飞奔相拥的地方吗?张小城这代人是看着《新白娘子传奇》长大的,顺便还瞄过几集琼瑶的《水云间》,对于醉马画会的故事印象已经模糊,只能大致回想起马景涛的咆哮和童孔唱的主题歌:“把酒黄昏后,醉卧水云间。”杭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画家,更不缺像张小城这样为了姑娘飞奔而来的年轻人。

“坐船绕着西湖一圈多少钱?”

船家用吴侬软语版的普通话问道:“你几个人呀?”

“我?一个人啊。”

“一个人就不要坐船啦,不拉的。”

“你……”

张小城这种有钱花不出去的感觉,就像在感情上有劲儿没处使的情形大致一样,让人十分沮丧。齐小婷答应今晚在黄龙的一个小酒吧见面,其余时间根本出不来,电话也基本不接,短信的回复也是你先自己玩着之类的话。

张小城躺在西湖的一个亭子里睡着了,他在另外一个时空看电影,电影的女主角不可避免地是齐小婷,那个和他同岁的杭州女孩,曾经有个她的前男友出现在张小城的对话框里,他说:“你听过一首歌叫做《木偶》吗?我每天听着这首歌,想起齐小婷就会喝酒,喝完酒就边唱这首歌边哭,‘哦哦,懦弱的木偶,哦哦,无助的木偶’。张小城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想和她在一起就这么难?”

张小城说:“哥们,你别逗了。齐小婷现在是我的。”

“你能从北方来杭州吗?你能吗?”

“我……”

“呵呵,我也不能,可我还是爱她。”

张小城把这事告诉了齐小婷,齐小婷说你别理他了。

“我看他挺可怜的……”

“爱情是可怜吗?我也知道他现在这样是因为我,但是我也没办法。”

“我冬天要去杭州看你。”

“那你就来吧。”

可现在,齐小婷从酒馆离开了,留给张小城一个轻轻的吻,还有一句话:“你早点回去,快过年了。”

“你今晚不能陪我吗?”

“听话,这离酒店还远着呢,不早了。”

【晚安在杭州】

张小城东倒西歪的回到房间,好好用热水洗了个澡,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电视里演的什么也看不进去。他给齐小婷发了短信:“你说如果我爱你,我会来找你,现在我来了,你却走了。”齐小婷一个小时后回了一条:“我就快结婚了。乖,快睡吧,晚安。”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张小城开始拨打电话。一段忙音过后,若兰在电话那头说:“哥,你怎么了?”只听到电话这头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张小城这个时候已经哭成一个傻逼,“怎么就不行?若兰你告诉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到最后总是这种结局?”若兰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应,等张小城情绪稍微和缓后才张口:“小城,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会因为爱情哭成那个样子,我心里都替你难受,但是我又没办法帮你。但其实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也帮不了你自己,你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临走的时候,张小城去了灵隐寺。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拜,没许愿也没求签,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的跪了五分钟。

“飞往北京的HU1167号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张小城乘客在听到广播后尽快到23号登机口登机。”萧山机场的广播员温暖的声音打扰了张小城的游园惊梦,“原来是吒紫嫣红,氤氲朦胧,如沐春风,分明是良辰美景,在我口中,一说成空。”舱门合上,扎好安全带,张小城戴上了耳机,是何赛飞和茅威涛的越剧《梁祝》“我指望有情人终能成眷属,想不到美满姻缘两拆开!”

张小城在天上,爱人在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