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节流。
茗人把这四个字写在日程笔记本的第一页。
军训的时候做自我介绍，茗人出列，说：“我叫茗人，我要赚钱，有活儿记得找我。”在一干人等诧异的眼神中归队，一屁股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下一个走上前的人。象牙塔里少不了真视钱财如粪土的土豪和假视钱财如粪土的怂逼。
茗人自从知道住宿费高达一千五百大洋之后一直酝酿着去同城的发小家里蹭住。在搬迁仪式完成之后，大学里的一干好友带着礼物去玩了一整晚的三国杀。第二天早上茗人问他们所有人要了礼物的发票，挨个挨个退货，换成了粉嫩的票子。虽然嘴上都说着我要和你拼了，不过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发票，绝不买不能退货的打折品。
“要是我们再老一点就好了。我们直接封个红包给你。”他们说。
“谁稀罕你们那点破钱，不够姐姐我吃早饭。”
因为家距离学校还是有一定距离，每天茗人都需要提前一个多小时起床挤两趟狂奔到教室。每天在公交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茗人都特别感谢C城的公交政策，刷公交卡的话，这两趟公交都是免费乘坐的。茗人唯一留着的一份搬迁礼物是一个便当盒和便当袋，她每天自己带饭到学校——“食堂的猪食谁吃谁傻逼”。不过没有人注意过什么时候她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午餐出来，早上到教室明明没有见到。偶尔有自己泡的泡菜，偶尔是打包带回家的隔夜牛排。
课余时间约见茗人需要预约。生日聚会，周末聚会，或者心情不好大家一起喝醉的聚会，都被茗人安安稳稳地安排在日程表上。每一天过去，她会画一个圆圈，长长的日子过起来就像是一串省略号。不想有任何浪费时间的情况出现。对茗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对任何人来说时间都是金钱！”茗人咚咚咚地敲门，“给我起床！”
茗人逼迫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去帮忙做促销，她每拉一个人就能拿到百分之五十的提成。周末的早上七点，对于普通大学生来说周末七点约等于非周末的凌晨三点，茗人已经整装待发，买了早餐蹲在门口等着几位姑奶奶梳妆打扮。与此同时她不停地找任务疯狂地转发微博，每转发一条就有2块钱叮咚一声入账。被新浪封了这个账号，她又换了一个账号转发。在转发了几百条微博之后，终于到了某品牌汽水的促销现场。茗人守着七八个包，不时给她们扇风送水，补上防晒霜，搜罗冷笑话。买盒饭，搬汽水，一天结束之后，其他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广场的大阶梯上，只有茗人喜滋滋地数着钱，数了一次又一次。
“今天姐姐一共净赚了两千，想吃什么随便点。”茗人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妈蛋凭什么我今天累死累活挣的还比你少个零。”
“姐姐有门道。”茗人伸手拦了两辆出租车，“跟我混就行了。”
选择了常去的烧烤店，老板笑眯眯地说今天又赚啦，茗人说那是。热腾腾的肉筋和肉串混合在绿色的盘子里，毛豆用醋凉拌，零星点缀了几粒小米椒。皮蛋豆腐里用的是内脂豆腐，嫩得掐出水来。刚爆出锅的大虾尾巴蜷曲，全身通红，张开双臂的花甲有柔软的内心。啤酒盖被起子打开委屈倒地，止也止不住的泡沫喷涌而出。金黄色的啤酒在日光灯下闪闪发光，明亮的，清澈的。
在烤肉味的夜色里茗人挥霍掉了四五百，一看时间发现寝室楼下已经锁门，茗人只好和她们几个人一起住在附近的酒店里，两个人挤一张床，剩下四个都睡在地板上。
“钱咪咪。”睡梦之中有人嘀咕。
帮她们卸了妆擦了脸，茗人听见这么一句，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
第二天早上退了房，茗人自己回家。顺路买了一些发小喜欢的水果，鸡翅，鱼头，和一些绿色的小菜。
“早上你妈妈打电话过来了，我没说你不在，你这会给她回个电话，就说刚起来。”发小留了张字条在桌上，出门上班了。
茗人把鱼头用料酒和醋腌了一下，下锅油炸至金黄，捞起来煲汤。她想了想，还是回了个电话。
“妈，找我干嘛。”
“哎哟你个死丫头怎么这时候才回电话过来。今天高考成绩又出来啦，××家的孩子考了个六百多分，不知道要去清华还是去北大，真是急死个人哦。还有YY家的那个，跟你一样刚上本科线，我就劝他千万不要像你一样去读什么三本，好好复读争取考个重点大学。三本这么贵，他们家比我们家还惨，都没有亲戚借钱给他们的。虽然说我们有亲戚，但是逢年过节要看别人脸色还真是丢人哦。你说你啊……”
茗人啪地挂了电话。
立夏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稍有不对就是酣畅的一场雨。茗人早上出门的时候，额头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没走到学校，大风就吹倒了路边刚栽的树苗。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她刚撑开伞就被狂风吹翻，狼狈地狂奔到教室。其实几天前她就已经查到了高考成绩，今天去学校，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家里人都惋惜她是发挥失常，只有她自己知道，百分之八十的她对于学习都心不在焉。
之所以说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茗人一次性最多可以分身成为五个人，她每次留下一个坐在教室里发呆，做题，剩下的四个去旅行，去逛街，去上网，去打球。她去了很多地方，买了很多东西，认识很多人，同时也在埋头做一张无从下手的试卷。在被数学老师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也在海边吃着两块钱一个的超大生蚝。在拿到绝望的成绩单的时候，也刚好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在考场上偷瞄小抄地时候，正看中一件外套。因为不想复读，茗人执意要去这个三本学校。家里问亲戚们借了不少钱，总算是如了她的愿。每次见面，都会被不友善的亲戚挖苦和嘲讽。
上大学开始，茗人用四个分身去挣钱，教室就是她的另一个温床，在教室睡觉的时间就快要迎头赶上在家里睡觉的时间了。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五个分身也只有一个人的力气。她一边上课一边促销，一边复习一边家教。用三年赚到了八万块学费。
有朋友们送的礼，有自己挣的省的钱。再除开每次集体兼职之后的开销，除开心情不好通宵买醉喝酒吃肉的开销。期间也从来没有问家里要过生活费。其实一共有八万零一千二十三。早上在超市刷卡买了一个超级贵的榴莲，还剩下八万零九百一十七点四毛钱。
茗人挂了电话，打开电脑，登上网银，转了八万到茗人妈的账号上。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鱼头汤的香味。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