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把这些故事放进冰箱吧(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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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出租行李箱的老人

28岁那年,我开了一间广告公司,公司不大,作为老板的我时常身兼数职,比公司的人都忙,闲下来的时候也要想着公司的事情。

是个浓云密布的日子吧,当时的天空灰蒙蒙的,连四周都是灰暗,阴郁的气氛,我提着电脑走在街道上闲逛,四周的路越走越迷糊,在一个转角的地方,我看到一个出租行李箱的老人。

他戴着一副钢丝边眼镜,在路灯旁边大声吆喝,行人经过时看也不看,大概对那些旧行李箱不感兴趣。我也觉得奇怪,行李箱也有人出租?那些箱子色彩斑斓,但却破旧不已。

更奇怪的是,一个小孩走过去,把零花钱递给老人,拿走一个行李箱,高高兴兴地拖着行李箱走进暗巷里。那些行李箱就是这样被弄旧的吗?

“年轻人,你想租行李箱吗?”他带着一股慈祥的笑容,笑容里有种“肯定”的气息,好像料定我最终会租一个行李箱似的,可眼前的这些行李箱对我来说根本用不上啊,他的笑容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哪来这么多行李箱?”我问他。

“从一个朋友那里转手来的。”老人显得有点气定神闲,像是在钓鱼。

“这些是二手行李箱?”我看了看那些又旧又满是灰尘的行李箱,不会是垃圾场捡回来的吧。

“反正不是新的。”

“租行李箱能赚钱吗?”我皱着眉头,捡破烂会有更多收获吧。

“赚不了多少钱,客户大部分是小孩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租行李箱呢,既然不能赚钱?”

“如果我不做的话,这些行李箱就会被荒废掉啦。”

“被荒废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东西是永远不变的。”我不屑的说,这老头还真是念旧的人。

“不,这些行李箱不一样。他们是独一无二的。”老人抿了抿嘴,有点小孩子气。

“任何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但还是能找到取代的东西。”我带着一丝轻蔑,希望老人能干点别的事情。

“不,这些箱子无法被取代。就只有这些,没有其他的了。你想租一个吗?”

“租一个多少钱?”

“你想给多少钱都可以。”

“不会连租金也不用吧?”

“不用租金。”

“给你吧。”我从钱包里拿了一张100元,递给老人,我没来由的觉得火大,或许是因为老人那种“肯定”的笑容。

“你怎么不拿箱子?”他终于皱了皱眉毛。

“我不想要箱子。”

“我不能白白拿你的钱,如果你不想租箱子,我把钱还给你。”

“我只是想给你钱。”

“我不需要钱。你拿走一个行李箱吧,不然就把钱拿回去。”

“我根本用不上你的行李箱,租了也没用啊,我拿走了之后又要花时间拿回来。如果我拿走了不拿回来呢?你不就损失一个箱子,你这个老头,连租金也不用,你会不会做生意?”

“你尽管拿走一个箱子,丢掉也可以,我一点损失也没有。你要把钱拿回去?还是要箱子?”他依旧露出那张肯定的笑容,笑容里藏着自信。

又有两个孩子来租行李箱,那孩子似乎是常客,他们分别递给老头一张一块钱,抱起一个箱子推到老人身边。老人蹲下来,在箱子上动了动手脚,这时候我注意到箱子上有一个发条,老人就是拧开那个发条。

“你刚才做什么?”我看着那几个孩子推着箱子走了。

“你挑好行李箱了吗?”

“那就这个吧。”我指了指眼前那个木格一样的行李箱。

那个老人点点头,启动了木箱上的发条。

“这发条有什么用?”

“它会让箱子准时回来。”

2

我拖着那个箱子离开了老人,不一会儿来到了一条商业街,街上的行人都在注意我的行李箱,也许大家也认为这是个奇怪的箱子。

我想起老人刚才说的话,他说那个箱子会自己回来,这也是不用租金的原因吗?那怎么回去呢?

我沿着商业街走,途中经过一个玻璃橱窗,里面摆了几个行李箱,我一看立刻觉得自惭形秽,我手中的行李箱实在是有损我的身份形象,我为什么要拿着这个奇怪的行李箱?身旁有一个垃圾桶,箱子铁定是塞不进去的,我不想让来来往往的人知道我将丢了一个行李箱,就找了一条没什么人走的路钻了进去,我四处寻找垃圾桶,预谋把箱子丢了。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小时,却一个垃圾桶也没有。

这段路是居民区,不可能没有垃圾桶,我只是运气不好找不到而已。我安慰自己。

我想拿出手机,定位一下自己的位置,手机找不到,大概放在包里,我便放下行李箱,把包垫在箱子上翻找手机。又看了看四周,只有我一个人,拿出手机定位完毕之后,地图上没有显示有垃圾桶的地方。我又把手机收起来。

既然四周没人,不如直接把箱子留在原地吧。反正那个老人说,就算丢了,箱子也会自己回来。既然他那么说,丢了也无所谓吧。

我快速离开,不一会儿又来到了大马路,马路边是商业街,车水马龙,我如释重负,沿着街上行走,走进商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待会坐车回去酒店。

此时,远处有人在大声喊着先生,一个女生提着我的那个箱子朝我跑了过来,我连忙转过头,往车站的地方走去。我用疾走的方式快速地往车站的地方走,一辆公交车来了,一群人围着车在上车。我到了那群人之间拼命地想往前,但人太多,无法马上上车。要不要坐随便拦辆出租车离开呢?但已经太晚,那个小姑娘跑到我的旁边。

“先生。你忘了行李箱。”她气虚喘喘。

“是我的行李箱啊。”我装作惊讶的神情,心里想着,要你多事。

“你刚才忘了拿了。”

“噢……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在楼上。我看到你在那附近转了几圈,本来想下楼问你是不是迷路了,但看到你拿出手机。再接着,你光顾着看手机,就把行李箱忘了。”

“噢……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好像觉得轻松多了。”我像个老年痴呆的人一样点着头,眼睛瞥向高处,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我就帮你把箱子拿来了,还好你的箱子不重。”

“恩,里面只放了几件衣服。谢谢你啊,小妹妹。”

“你快点坐车吧。”她推了着我,让我尽快上车,因为司机就要把门关上了。

我极不情愿地走进了那辆我不需要坐的车,但我还是对小姑娘说着谢谢。关上车门后还和她挥手再见,她一定非常高兴做了好事吧,我不能打破她的美梦。

我叹了口气,在下一站下车了。坐了出租车,让它送我去酒店。

出租车送我到酒店门口。我坐电梯到十二楼,十二楼的电梯门打开,穿着墨绿色衬衫制服的服务生推着餐车和我点头问好,他礼貌的候在一边,我从电梯出来,他推着餐车进了电梯,我问他,这个行李箱丢哪里?

“先生,你的行李箱不要了吗?”

“恩,垃圾桶太小了。丢不进去。”

“那请交给我吧。”

“恩,谢谢。”

回去房间之后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节目,我按着遥控,每个电视台都浏览一遍,没有我想看的节目,又把电视关了。我把遥控器往床上一掷,遥控在床上弹了起来,看来床的弹性不错,要不然就是我太用力了。我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出来后躺在床上浑身不对劲,我想起那个老人自信的笑容,又想起箱子的事情,翻来覆去。

肚子咕咕作响,我拨通了客服电话,让他们送餐。

送餐的是刚才的那个小伙子,他对我一笑,他的笑容也有种肯定的意味,让我想起方才遇到的老人,他的笑容似乎在告诉我:你绝对会把这些食物吃完的。绝对的,绝对!

“刚才行李箱你丢哪里了?”我询问他。

“没丢,放在我的工作间。”

“我想要回来。”

“噢,好的,你稍等。”他依旧给我那个毫不做作的笑容,好像在说,你绝对会要回那个箱子的。绝对的,绝对!

我抵抗着那个笑容,既然箱子会自己回去,我守着箱子,看它怎么回去。

3

那个箱子实在太脏了。

我用纸巾一擦,擦出一块污垢,我皱了一下眉毛,把箱子拿到洗手间,用酒店里的一次性毛巾和一次性牙刷清洗那个箱子,水龙头一冲,很多黑色的液体流了出来,拧干毛巾又把箱子擦干,箱子变得干净,看起来倒也不是很旧。

箱子上面有有个发条,那发条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扭不动,为什么刚才那个老人可以扭动?我打开箱子,箱子里面底部似乎有图案:两块半圆形的阴影围成椭圆的形状……我把手放在上面,似曾相识。

我好像见过这个箱子。

我又拿了几张纸巾,把箱子彻底擦干。又把自己的行李从原来的行李箱找了出来,通通放进箱子里,合上,锁好。拉出滑杆,在狭窄的房间里拖着走,我努力去回想,但没有任何灵感。也许要拖着他走一段路才想得起来。

于是我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房间,在酒店的走廊里走路。走廊很长,地上铺着红色地毯,行李箱在上面滑过时没有杂音,好几次碰到服务生,他们都非常礼貌的退在一边,让我先行,他们朝我微微鞠躬,手里端着的盘子好像放在桌子上一样稳稳的停在他们手中。

就在这时,一张带着肯定的笑脸闪入我的眼里,又发送到我的脑海,我的脑海又问了一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确认了:我眼前站着的那位是让我想起老人笑容的服务生。

“你很忙吗?今天第三次碰到你了。”

“为顾客服务,倒也不忙。”他见我和他说话,便停了下来,手上端了一个盘子,里面放着食物,盖子盖住,不知道里面摆了什么。

“可以聊几句吗?”我说。

“可以。”

“你之前见过这个箱子吗?”

“没有见过。不过箱子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我洗过了。”

“是比较新。”

“你确定没有见过这个箱子?”

“箱子都是差不多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吧。就算见过,也没有特别的印象吧。”

“那……你看到这行李箱后,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想法?”他疑惑的看着我。

“任何想法都可以。”

“倒是不明白先生为什么拖着这个行李箱。这个箱子和先生之前的箱子不同吧。”

“那你之前见过我?”

“在大厅时见过。偶然见到。”

“那还真是有缘。好吧。谢谢你,你去工作吧。”看来那个服务生和这个箱子没有关系。

我离开他,继续沿着走廊走,不一会儿又回到原点,这个走廊是环形的,我打开门,回到房间,打开箱子,也许装的东西不够多,我把行李通通拿出来,把枕头塞了进去,枕头像棉花糖一样膨胀起来,我把行李箱合上,锁好,又一次走向走廊,我是一名广告老板,偶尔会做出奇怪的举动,非常规的事情常常可以激发灵感,虽然关于灵感这回事常常是设计师的工作。

我在走廊上又走了一圈,遇到的景色也大抵和第一次相同,又回到了原点,这时候我看到远远的那个服务生又走了过来,我对他招手,他对我露出那张毫不做作的肯定的笑容。

绝对的,绝对!

绝对可以察觉到箱子的秘密吗?

我对他举着手势,让他进来我的房间。当我把枕头从箱子里拿出来丢在床上时,那个服务生站在门口询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

“我吃完了,待会你回来时把餐具收了吧。”

“好的。”他点点头,露出那张毫不做作肯定的笑容,就那么肯定吗?

绝对!绝对的!

我看着箱子上的那两块个半圆形符号,组合成椭圆型的样子,环形。

不对,那不是环形的。两个符号是独立的,我把手放在那里摩挲,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是什么,把鞋子脱了,我把双腿站了上去,那是两个脚印。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变小了,身上的衣服开始变得松松垮垮,此时,箱子朝着阳台飞了出去,我小小的身体坐在行李箱上,就像坐着一条小船。我飞在天空,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4

我控制着飞箱,重心朝向哪边,箱子就会往那边飞翔,飞箱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我笑着飞向一座高楼大厦,围着那座大楼飞行里一圈,玻璃大厦里面坐着一群呆头呆脑工作的人,只可惜他们看不见我,普通人是看不见飞箱的。

飞了一圈之后我飞向了高空,高楼大厦都在我眼皮底下,迅疾的风吹拂着我的身体,我感受着风在我的皮肤上迅速吹过的快感,就像叉开手指,用刀子快速地插指尖的缝隙一样,我感到风是从我皮肤上切过去的,差那么零点几毫米就会割伤我,但永远也割不到我。

那是十二岁时的事情,有一天,哥哥拉着我的手,说带我好玩的地方。我们沿着熟悉的街道里四处奔跑,四周都是熟悉的路,不一会儿,我和他来到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

“这里,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里。”

“因为这是只有小孩子才找得到的地方。”

“为什么?”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条街上到处都是小孩子在玩耍,不过也有大人,只有少数的几个,他们都是做生意的人。

“不知道。可能只有小孩子才会满大街跑吧。来吧。我带你去玩。”

那条街上摆了很多零食,每一个档口的零食都非常便宜,只要给一张钱,就可以吃到饱,但是离开档口后再回来,就要重新付钱。还有捞金鱼,摩天轮,旋转木马,马戏团等热热闹闹的游戏,那些地方很多都是现实世界里存在的地方,唯一的不同就是付一次钱可以玩到够。而最特别的就是出售行李箱,那不是普通的行李箱,那是个能飞上天空的行李箱。我们都叫它飞箱,也就是飞翔。

哥哥坐在飞箱的正驾驶,我坐在副驾驶上,飞箱浮了起来,我害怕地扶着了哥哥的手臂,因为哥哥的位置看起来比较安全,我坐的是箱子的盖子那一边,四周的“围栏”比较矮。

“啊……我要死了。”我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哥哥朝着风大喊大叫,没有理我。

“我要下去。”我怕得快要尿裤子。

“不用怕,不会危险的。就算掉下去,飞箱也会去救你的。”

“我不相信。”

“那我就试验给你看。”哥哥对我一笑,然后松开我的手,然后把我推了下去。

“啊……”我大声尖叫。

“叫什么叫。”

“我不是掉下去了吗?”我看了看四周,我们依然在空中,哥哥在我旁边,我依然坐在副驾驶上。

“我不是说会很快去救你的嘛。飞箱是有灵性的。”

“不可能。”我摇摇头,不可置信。

“那我再推你一次。”

我闭着眼睛又一声尖叫,睁开眼睛后又发现坐在箱子上。

“相信了吗?”

“怎么跳下去都不会死吗?”

“我和你一起跳一次吧。”哥哥扶着我的手,往飞箱跳了下去,不一会儿,飞箱迅速地把我们接住。

“好刺激。”

“不过每次回来箱子后要站在箱子上面的脚印上。如果超过一定时间没有站在脚印上的话,就没得玩了。”

我点点头。

“现在想去哪里?”

“飞去我们的家吧。”

“好嘞。”

这时候前面有一个高大的建筑,哥哥只顾着和我说话,眼看着快要撞上去了,连忙拉着他的袖子,哥哥说,飞箱是不会撞到任何东西的。快撞上的时候,如果驾驶人没有改变方向,飞箱就会自己改变方向。

哥哥载着我飞翔,不一会儿回到了家,家里的母亲在包饺子,她看不见我,哥哥说,他们看不见飞箱,我想要从箱子里落下去,一出去,又被箱子接住,原来,坐在箱子的时候是逃不出飞箱的。不过这也非常有趣,不一会儿哥哥又带着我去了其他我们经常去过的地方,路上我们遇到熟悉的人就会围在他们身边转呀转,觉得他们看不见我们非常有趣。

从此以后,我们一有点闲钱就会沿着街道四处跑,最后来到这条奇异的街道,一起坐着飞箱四处游玩,我也学会了驾驶飞箱,和哥哥比赛谁飞得更快。那是我快乐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我和哥哥在街道上跑了很久也没有来到那条街,哥哥忧伤的说,那是因为他长大了,他对于飞箱的记忆正在慢慢消退,变成大人就再也见不到飞箱。

“你还不是大人啊?”

“慢慢地就变成大人了,你没有发现你和我一起跑越跑越久了吗?”

“那我们继续跑不就行了。”

“长大了就是长大了。以后你想玩就自己去吧。”

“但是我想和哥哥一起去。”

“哥哥慢慢地就会忘记飞箱的事情,如果你不去的话,你也会忘了飞箱的事情。”

“但是……”

“哥哥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是同伴带我去玩飞箱的。你以后再找个同伴不就行了。”

“那哥哥会忘记飞箱的事情,那不是很可惜吗?”

“那也没办法啊,人总是会长大的。”

在那之后,哥哥就没有再去乘坐飞箱了,如哥哥所言,他渐渐忘记的飞箱的事情,每次我向他提起,他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飞箱,到后来我也不向他提起了,我也带了一个非常要好的同伴去坐飞箱,她是个女生,有一次她非常好心地和我分享一块蛋糕,我觉得我应该报答她,就带她去了。再到后来,我也丧失乘坐飞箱的资格,彻底离开了那里,也忘记了飞箱的事情。

那为什么现在能够重新遇到飞箱呢?

5

就在这时,箱子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发条开始运转,箱子开始不受控制,朝着地面飞去,接着仿佛飞进一个结界,我看到了原来的街道。

箱子停在地上,我走出箱子,身体开始膨胀,那些衣服又变得服服帖帖。眼前那个老人正在替一个孩子上发条,我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出来,一边整理我那碍手碍脚的衣服,不过一离开箱子,我的身体就恢复为原来的样子。

“你回来了。”老人冲着我笑。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可以重新回来?”

“因为你的内心诉求着回来吧。”

“不是说大人无法乘坐飞箱吗?”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呢?我不是大人吗?还是说你认为我是老人?”

“但是孩子长大的时候,会忘记飞箱,会找不到这里的入口。”

“的确。那是因为他们的心里已经没有飞翔的诉求了。也就是飞够了。”

“是这样吗?那我飞得不够吗?”

小时候经常做的一个梦,是关于飞翔的。梦里的我在房屋上飞檐走壁,每次飞起,动作都会变得缓慢,像变成一个热气球一样漂浮过去。当我从高楼失足跌下去时,跌下去的那段过程似乎变得非常狭长,我怎么往下掉,都不会摔在地面,而在这段摔的过程中,我像飞机起飞经过一段起飞线一样,我的身体慢慢地具备了飞翔的能力,从空中飞了起来。梦境里重新建构,变成一个适合俯瞰的整整齐齐,方方块块的房屋。我在飞翔。

然而随着成长,这种梦境逐渐消失。现在的我,几乎已经不能在梦境里飞翔了。我听说,梦里飞翔,是因为在长高,身体在成长。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话,倒也不必大惊小怪,如今我是个成年人,身体基本已经定型,梦不到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很久没有飞翔了。

“这些箱子是你制造的吗?”

“不是。我只是箱子的守护者,也可以算作是我的,但是以后我会把箱子转手给其他人。”

“就像卖给你箱子的人一样吗?”

“恩。你有可能是箱子的守护者,能够回来的大人都有可能是箱子的守护者。”

“什么?我可没打算要照顾这些箱子,我开了一间广告公司。”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未来。我不是说绝对,我是说可能。”他露出那张肯定的笑容,我在他的笑容里似乎看到未来的我和他一样站在这里。

“离开这里飞箱的记忆就会忘记吗?”

“恩。而且大人遗忘得更快,但是如果你的诉求足够强烈,你会重新来到这条街,就像现在这样。”

“这样的事情很少发生吧?”

“恩,大概吧。你现在几岁?”

“28岁。”

“我当年是在33岁回来的,56岁回来一次,72岁又回来一次,就打算成为箱子的守护者了,现在我74岁,已经陪这些箱子两年了。”

“为什么离开的人记忆会忘记?”

“不知道。也许制造飞箱的人,不希望飞箱被有心人用作其他用途吧。”

“恩。”

“你想再飞一次吗?”

“恩。给。”我又拿了一张100元给那个老人,飞箱又一次带我回到非常久远的过去。

飞完之后,我回到老人身边,希望下次再见到他,他说他要把工作交替给一个68岁的老人,下次估计见不到了,我走过去拥抱他,我想不起很多年前见到的那个老人,但是拥抱他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那时候的情景。

我离开,一个转角,我出现在酒店房间里,房间关在门,那个服务生已经把盘子收走了。我看了看时间,肚子咕咕作响,拿起电话叫了食物。不一会儿,一个服务生端着食物敲门,他端正着身体,对我露出肯定的笑容。

绝对的,绝对!

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