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形势貌似低迷，你们商场买衣服的顾客了撇[1]吗？”
朋友问这话，我心中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现在的顾客，不管有钱冇[2]钱，都貌似不了撇[3]了。他们看中了衣服，就坐在沙发上和你神策[4]，要打折，要礼品，似乎恨不得连这件衣服，白送给她最好。”
和男人相比，女人购物，天生就麻烦，特别是自己掏钱买单的女人。
有些女顾客在百货公司可以从早上开门，逛到晚上吃晚饭，还不嫌累，还要做比较。这哪里是“货比三家”，简直是“货比十家”都不止。（当然，我们的职业，就是为麻烦的客人服务。犹太人赚钱的金律中说：客人越麻烦，说明她买的诚意可能越大。）
赶上商场做大型买送活动，百货公司里购物的男人们一脸不耐烦地试穿完，就要营业员开票。
再看看那些女人们，哪怕是柜台里的衣服都卖完了，她还可以不紧不慢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计算器噼里啪啦计算着如何——再如何用劵，那硬是[5]凑得密密麻麻，一毛钱都不能浪费。
这种买送活动，我们经常看到最后那一家子男女老少的队伍中，细伢子[6]和老人家[7]都靠在柜台上打瞌睡了，男人则跑到外面抽烟了，而这家的家庭主妇还坐在那里算购物劵，直到那家男人要发宝气[8]骂人了，女人才极不情愿地起身交钱买单。还要连连问我们：“冇[9]算错噻，这么凑是最划算噻。”
有时候我也会对同事抱怨：“还不如去卖男装，虽然可能冒着被吃豆腐的风险，但是男人买单了撇[10]啊。”
同事一脸赞同地点点头说道：“是的喽，男人，不像女人，一年四季有得几套像样的衣服穿就行了，所以呢，买单了撇[11]。女人就不同了啦，一年四季都在买衣服，柜子里总是少了一件衣服。夏季买裙子，要便宜划算、上身好看。冬天买羽绒衣，要么嫌贵，要么就是要找所有的柜台比较含绒量，款式啦，塑身效果好不好啦。哎呀，我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对那些不了撇[12]的顾客吼道：身材硕[13]，你怕穿了这件衣服就能变成S身形噢；个子矮，你怕穿了这件衣服就能变成高个子噢。”
有些女顾客真的是把衣服当高科技搞。我赞同。
对于那种又有钱又出手阔绰的女人，我还是看见过的。
做我们这行，如何灵敏嗅到进来的顾客身上是否有“铜臭味”，那就要看你的功夫了。这点我要小小自信一番，看人的准确率还不错，但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我六年的销售经验，在无数个顾客里锻炼得来的。
真正的有钱人，哪怕穿得其貌不扬，但走进柜——给人的感觉非常自信。
她们从来不会刻意翻看价格标签，而是先围着卖场扫视一番，把自己喜欢的款式都看在眼里。然后不紧不慢指着几件衣服要试穿，她会非常耐心并享受地听营业员把衣服的卖点、优势、款型讲解一番。如果满意，她只会非常节省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开单。”
某个寒冬的夜晚，百货公司空荡荡的没有几个顾客，一位脚上穿着一双单皮鞋、很薄西裤和一件薄外套的阿姨，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我站在柜台里穿着毛线开衫都觉得冷，心里不禁嘀咕：“这位阿姨未必不怕冷啊。”
她围着我们卖场看了一圈，问了几件衣服的款型，试穿衣服的时，我并没刻意向她说明衣服的卖点，只是关心地问：“姐姐，天冷，小心感冒。”
阿姨微笑地说道：“没事，我开车过来的，地下车库到这里才几脚路[14]。再说我体质好。”
这就是长沙市内不露声色的有钱人。我知道。
果然，阿姨试穿过的那几套衣服都非常满意，买单时非常了撇[15]，折扣都没问，就要我开票，带她去收银台。一个夜晚，只是几句话，就开了一票1万多元的大单，真了撇[16]。
当然，这样的顾客，只能说是“六月伏天下大雪——少见。”
不是我夸张，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地说：“十个顾客里十个不了撇[17]，特别是女的。”原因可能就是和我一样——冇钱[18]。
在百货里，从开业到闭店都会接待一大群没钱的女大学生，她们最喜欢逛商场了，这里空调时时刻刻都开着，冬暖夏凉，逛着又舒服，毫不夸张地讲平均每十分钟就可以在走廊上看见两、三个大学生。她们一进柜台也不看价格，件件衣服都要试穿到位，然后再到淘宝上去淘类似的款式，最喜欢把柜台当下河街批发市场搞了。
还有的女顾客在新品上市的时候就跑来试穿，等到商场做大型促销活动的时候再来买。
碰上买送活动，顾客其实也不了撇[19]，有些老顾客直接给现金，要我们和其他顾客的单凑在一起补差价，自己不愿意要购物劵，这种举动往往令我们头疼，又怕得罪老顾客，又怕其他顾客不理解，还以为我们在里面玩了手脚[20]，得了好处。
其实，我想，我如果是一个来买衣服的女顾客，我也一定不了撇[21]，因为我也——冇钱[22]。
注：不了撇，在长沙话里指：不利索，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