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珍匆匆走在回部队的路上,天已大亮。走了三十里,前面是一条小河,一座小桥架在河上,鬼子在桥头建了一座炮楼,桥上设检查站,挡住了来往行人的通道。炮楼上有鬼子站岗辽望,桥上有鬼子、汉奸在盘查行人。鬼子就是这样占据乡村每一个交通道路,他迫使行人必须从据点通过,如果不从据点通过,鬼子发现就用枪射杀。特别是在大白天,不走据点是绝对不行的。
俞珍正盘算着怎么渡过这道关卡,这时遇到一个挑稻草的青年农民。
俞珍问:“大哥,前面好过吗?”
农民叹一口气说:“不好过也得过呀。其它地方不给走。鬼子蛮不讲理,来往都要盘查、搜身,有时还莫名其妙地挨打,这年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俞珍觉得自己单身一人,肩不挑手不提,容易引起敌人的怀疑。况且腰里别着一支手枪,容易被搜查出来。有一个人结伴而行,比较合乎情理。同时也可以把手枪藏在稻草里面。就说:“大哥,我陪你一道过吧。鬼子要是盘问,就说我是你弟弟,好吗?”
农民看了看俞珍,答应着:“行啊,走吧。”
“大哥,您叫什么名字?”
“李大春。”
“那我就叫李小春好了。”
“行。”两人继续往前走。
快到炮楼的时候,李大春由于害怕,歇下担子喘口气,走到田边去尿尿。俞珍假装拔鞋子,趁机把手枪塞进了稻草里面。李大春尿尿回来,挑起稻草,俩人硬着头皮过桥。
两个日本兵和两个伪军站在桥上。李大春挑着稻草上去,日伪军先把他们两人身上搜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又把稻草查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鬼子一枪托揣到李大春的背上,打得李大春一个趔趄,喝一声:“滚!”算是放行了。
俞珍心里舒了一口气,和李大春继续往前走。
不料就在这时,炮楼里的日军小头目接到了焦县日军打来的电话,要求截查过往的新四军。小头目放下电话,急忙走出炮楼,对在桥上的两个日本兵大声说:“广本队长来电话,说有新四军从这一带经过,从现在起,要严格检查行人。”
鬼子兵连声说:“咳,咳。”
伪军听说,立刻朝李大春喊:“喂,挑稻草的,回来。”
李大春歇下稻草担,俞珍也站住了。
日军和伪军匆匆跑过来,把他俩围住。
李大春感到很奇怪。俞珍知道情况有变。
日本兵命令李大春和俞珍二人站好,重新对他们进行了人身搜查,又仔细检查了稻草,突然俞珍的手枪溜了出来。日伪军吃了一惊,李大春也傻了眼。
日军对李大春咆哮着:“你的,新四军的。”
李大春说:“不,太君,我不是新四军。我不知道这枪是怎么来的。”
“你的狡猾狡猾的。”日军用枪托把李大春打倒在地。
李大春挣扎起来说:“太君,太君,我真的不是新四军哪!”
“把他捆起来。”几个伪军上前把李大春捆了。
俞珍见状,大无畏地说:“这枪是我的,不关他的事。”
日伪军看看俞珍瘦小单薄的身体,有些不大相信。
“太君,请你们放了他,枪是我捡的,留着玩的。”俞珍说。
日军叫道:“你的新四军的,捆起来。”俞珍也被捆了。
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把李大春和俞珍带进了炮楼。一个鬼子提着把那支手枪。
炮楼分两层。下层是放摩托车和做饭的地方,楼上是鬼子和伪军的住处。俞珍和李大春被带到楼上。
楼上开着地铺,有十几个鬼子坐在铺上玩牌,墙边上靠着几支步枪,机关枪,还有几把东洋刀。里面闹哄哄的,见来了人,鬼子们停止了玩牌,坐到一边去了。
日军小头目站起来,示意让俞珍和李大春站在墙边。提手枪的日军将手枪递给了小头目,小头目看了看手枪,把它挂到墙上。他决定先审讯俞珍,示意把李大春押到楼下去。
小头目问:“哟西,你的小孩,你参加新四军?”
“不,我不是新四军。”
“你的不是新四军,手枪是怎么回事?”
一个伪军见日军说汉语很费力,就上前说:“太君说了,你的手枪是从哪儿来的?说!”
“手枪是我在路上检的,我是留着玩儿的。”俞珍装作几分天真地说。
“胡说,手枪的好玩?你的不老实,当心撕拉撕拉的。”小头目咆哮。
俞珍假装被吓得哭了。
伪军问:“你是那个村庄的?”
俞珍编道:“小李村。”
“小李村?”伪军对小李村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个小李村。但他为在鬼子面前显得能干,不懂装懂地继续问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春”
“你爸爸叫什么?”
“李老木”。
“你妈妈叫什么?”
“王秋菊”。
“你哥哥?”
“李大春”。
“你家里还什么人?”
“没有了。”
“你们甲长叫什么?
“李二狗”。
“保长叫什么?”
“李富贵”。
“乡长叫什么?”
“叫李承保”。
俞珍随口乱编,伪军看看日军小头目。小头目见俞珍对答如流,又见她一个大孩子的样子,有几分相信,就点点头。
小头目示意把李大春带上来审问。伪军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伪军把李大春拉到上来。小头目阴笑一声,示意伪军审讯。
伪军问:“你叫什么名字?”
俞珍接上去说:“他是我哥哥李大春,我叫李小春,不是刚才跟你们都说过了吗?”
伪军喝道:“不要你插嘴。”
日本小头目也威喝了一声,不许俞珍说话。
伪军问李大春:“说,叫什么名字?”
“李大春。”
伪军指着俞珍:“他是你的弟弟?”
“是。”
“叫什么名字?”
“李小春。”
“家住哪儿?”
“小李村嘛。”俞珍又插话。
“不许说话!”伪军咆哮着,把俞珍逼到墙角。
李大春回答:“是小李村。”
“你家里有什么人?”
“爹死了,只有娘在,一个弟弟。”
“什么?(和俞珍说的不一样)你们甲长是谁?”
“李青山。”
“唔?”鬼子也听出来与俞珍说的不同。
李大春说:“是李青山嘛。”
“保长是谁?”
“王忠孝。”
“胡说!”伪军喝道。
“是王忠孝嘛。”李大春坚持说。
小头目刷地拔出东洋刀:“你的,新四军。”
“太君,我不是新四军,我讲的都是实话。”
“不,你的狡猾,烧死烧死的。”
小头目手一挥,日本鬼子领会。他们把李大春吊到上面一根穿梁上,在下面堆积木柴。
李大春恐怖地大叫起来。
日军哈哈大笑:“说吧,你是不是新四军啦?”
俞珍趁着日伪军只注意李大春,悄悄地用东洋刀割断了自己手上的绳索。
火点着了,渐渐地烧旺了。火苗逼近李大春,李大春大叫饶命,日本鬼子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说,是不是新四军?不说你就要烧死了,还等什么?”
突然,俞珍飞起一脚,把烧着的木柴踢向众日本兵。日军兵纷纷回避。俞珍趁机拿起一挺冲锋枪,向日寇扫射。顿时日本兵和伪兵,死的死了,没有死的爬来往楼下跑。
俞珍用东洋刀一挥,割断李大春手上的绳索,李大春解脱了。
俞珍用冲锋枪封锁住门口,外面的日伪军一时不得进来,双方僵持着。
楼下有人在喊:“新四军快投降吧,你们逃不了啦!”
李大春见俞珍一连串果敢娴熟的动作,才知道她很不一般,是个持枪打过仗的人,心里顿时有了胆气。李大春不会用枪,只好拿起一把东洋大刀,准备与敌人撕拼。
相持了一段时间,李大春问:“怎么办?”
俞珍问:“你会游泳吗?”
“会。”
“好,我们做好准备,从这里跳到河里去。”
俞珍从墙角提起一个手雷,拉开引线,从楼梯口扔了出去。
一声巨响,楼下一片惨叫声。炮楼也被炸掉一个大窟窿。
趁着烟硝,俞珍拿起了自己的手枪,一声:“跳!”和李大春同时向小河里跳了下去。
没有被炸死的鬼子奔到楼上,没有发现俞珍他们,只得从缺口处朝河里乱打枪,什么也没有看见。
俞珍和李大春从远处的水中钻出来,爬上河岸,湿淋淋地坐在小河边。
李大春对俞珍说:“小弟,谢谢你救了我。”
“那里啊,是我害你险些送了命。”俞珍说。
“小弟,你是不是新四军?”
“您看我象吗?”
“象,你这么勇敢机灵,枪打得好,不是新四军是什么?”李大春肯定地说。
俞珍点点头。
“你这么小就参加新四军了?”
“我四年前就参加了,那时我才十三岁。”
“真了不起。”
“不参加不行,没饭吃啊!”
李大春叹息一声道:“生在这个世道,都是苦命啊。要不是家里有个老母亲,我也参加新四军了。”
“是啊。”俞珍说着起身:“不早了,我有急事,得赶快走。”
“什么急事,我能帮助你吗?”李大春问。
“我要到白茅山去,”
“有五十多里路呢。”
“我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那里。”
“时间够紧的。”
“走哪条路近?”俞珍问。
“我来带你,这趟路我熟。”李大春站了起来。
“好,那就谢谢你了。”
俩从匆匆上路。
当天晚上,蔡虹,赵强和袁老七带着三十几个农民在长江边的芦苇荡里捞枪。他们有的在水里摸,有的往岸边运,有的用稻草把枪支捆起来,把子弹箱放在挑土的箕筐里面,上面用稻草盖起来,捆扎好。一切都在黑夜的掩护下悄然进行。
四面静悄悄的,只有虫声蝍蝍。
枪支捞起了一半,突然,有人发现,远处闪着两棵亮点,并且不停地跳动。
蔡虹提醒:“大家注意,来人了。”
黑暗中,有俩个人背着长枪朝这边走来。那两只跳动的亮点就是他们手里的手电筒。原来伪军得到上面的通知,向江边派了巡逻队,日夜值班,防止新四军把枪支捞走。
赵强、袁老七迅速做好准备。
俩个伪军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新四军沉船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一带。”
“新四军这么快就来打捞吗?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警惕一点总是好的。过了上半夜,就没有咱俩的事了。”
“要是新四军来打捞,靠我们俩个人,能对付得了吗?”
“咱们有情况就朝天开枪,皇军大部队随后就到。”
“大部队行动有那么快?”
“皇军把各个路口都把严实了,新四军就是插翅也难飞。”
“听说新四军神通广大,有时候从天而降,有时候钻地而出,他打你时,你来不及跑,你打他时,找不着他。”
“新四军真有那么神?”
“当然,你听说新四军有个团长叫蔡虹吗?他是个大麻子,六指头,一个人骑两匹马,打两支枪,每晚睡两个女人。”
“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听说共产党的头儿个个都是这个样子。”
“真可怕!”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渐渐到了近前。
伪军甲把手电筒一照,见几十个人在搬弄着稻草,立即警惕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赵强上前回答:“搬稻草的。”
“搬稻草,怎么深更半夜搬稻草?”
“白天农忙嘛。”
“你们不是新四军吧?”
“瞎话,你瞧我们象新四军吗?”
伪军乙用手电筒照照赵强的脸。
伪军甲用脚踢踢稻草,发现有些硬,准备用手拉。
赵强故意上前阻扰:“抽袋烟吧。”
但伪军甲不为所动,他坚持要检查。
袁老七上前制止说:“大哥,不要动我的稻草,动散了要费事的。”
伪军甲发火:“你这稻草是金条,不能动?我偏要动一下。”
伪军乙用手往稻草里面抠一抠,大叫道:“不好,里面有家伙!”
伪军甲正要拔枪,赵强早拉住他的手,就势扭了起来。
伪军甲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新四军!”伪军甲叫起来。
伪军乙刚刚清醒过来,也被袁老七扭住了。
大家迅速把两个伪军捆了起来,并在他们的嘴里塞上了毛巾,放在地上。
蔡虹命令:“继续作业。”
伪军睡在地上,睁大着眼睛看着一束束枪支,一箱箱弹药从水里捞了上来。但是他们毫无办法。
不一会儿,所有的枪支、弹药都捞了上来,并且用稻草捆好,挑在肩上。大家排成一条长队,离开了江边。
赵强对两个伪军说:“兄弟,如今不杀你们了,委屈一会儿吧。两支枪算是送我们的见面礼。”
两个伪军睡在地上干瞪着四只眼睛,看着挑着枪支弹药的新四军运输队匆匆而去。